第17章 十七歲的第四
第17章 十七歲的第四
孫茉站在昏暗處臉色紅了又白, 神情像調色盤一樣精彩。她怎麽也沒想到,段枞竟然在等溫橙?
溫橙都沒想到段枞是在等她,大腦空白了一瞬:“你是在等我?”
“對,”段枞拿起餐桌上的小型蛋糕, “岑梨今天生日, 她托我把蛋糕給你。”
溫橙驚喜地接過蛋糕:“她沒和我說今天生日, 我都不知道。”
蛋糕是岑梨通過周仄知道段枞今天來燒烤攤旁邊的籃球場打球順帶給溫橙的, 岑梨不喜張揚,生日沒怎麽過,也沒請人, 囫囵吞棗地給過了。
溫橙把蛋糕放到自行車籃前:“謝謝你幫她送給我。”
“順手的事。”
溫橙推自行車出車棚,出車棚到公路上有一百米的距離,段枞要回家也走這一小段路, 因此,溫橙沒騎車,而是改為推車。
深海這個城市很有過年氣氛, 燒烤攤這塊尤其是, 張燈結彩地拉了一片,路燈的樹上挂有紅色的大大小小的福結。
深夜的路上沒什麽人, 只偶爾刮過風, 将枯葉吹落到腳側。
溫橙走得煎熬又開心, 很難形容這種異樣感受,以至于沒看路, 不小心踩上一個幹癟的可樂罐, 打了個趔趄。
段枞聽到身邊傳來奇怪動靜, 摁滅手機:“怎麽了。”
穿明黃色厚棉襖的女生大幅度彎腰,把可樂罐扔進垃圾桶, 身形瘦瘦小小的一團,聲若蚊蟲的吶吶:“被絆了下。”
段枞嘴角微揚:“可樂絆的?”
她怎麽好好走路都能被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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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橙不好意思地把圍巾拉上,擋住下巴和嘴唇,“嗯。”
之後的時間,兩人沒再說話。
溫橙覺得有些喪氣,這種深夜能和他一起走在同一條路的機會實在難得,她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不知道該找什麽話題。而且,她對他的世界也不甚了解,之前有知道他喜歡機器人,她去鑽研那本書,可實在鑽研不明白,看得一籌莫展,只得放棄。
她和他哪怕走在一起,都好像異常遙遠。
溫橙嘴裏呼出的白氣變成可見的液體,她擡胳膊,黃色棉襖衣袖随之擺動,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
耳旁傳來段枞的聲音,腔調偏低,沾了夜晚清涼的風:“你怎麽不騎車?”
溫橙耳朵驀地一紅,他該不會發現她不正常了吧?他會不會猜測到她喜歡他?溫橙一下子如臨大敵,岑梨和她說過,段枞從不和喜歡他的女生做朋友,空氣浮躁地流淌,窘促道:“我車技不好,這段路窄,我怕摔倒。”
“也是,”段枞唇角展開,“你平地都能摔。”
溫橙撓了撓頭發,偏頭一笑。
一段路總有盡頭的時候,很快,自行車推到了大路上。段枞要往北走,溫橙往南。
就好像小時候來家裏過年的小朋友齊聚一堂,聚在一起的時候越歡樂,分開的時候越難受。
溫橙騎上自行車,和段枞說了再見。
“要我送你回家嗎?”
溫橙怔了下,沒有想到岑梨的生日,她竟然是收到禮物最多的幸運兒。
“好。”
溫橙把圍巾拉得更下,擋住瘋狂上揚的嘴角。
回家的路要走十分鐘。段枞走在前面。溫橙推車稍後,她和他還是沒什麽太多的共同語言,都沒怎麽講話,但是很奇怪的是這種氛圍卻很好,她被圍巾擋住的嘴角沒有下來過。
到拐彎處,段枞睨見距離溫橙腳邊一米處的雪碧易拉罐,彎腰撈起扔進垃圾桶。溫橙沒看清是什麽,只聽到空蕩的垃圾桶反彈落底,是一種空曠的回音。快樂的時間短暫,溫橙沒感覺到時間流逝,自行車推到了家門口,矮籬花圃的葡萄風信子搖搖曳曳,她依依不舍道:“我到了。”
“行,”段枞收回一直在看的手機,利落幹脆:“進去吧。”
溫橙點點頭把自行車推到鐵門外,拿鑰匙開門進去,再轉身,段枞在走下坡路。月光搖曳的風信子發出清脆的響聲,他長腿邁開,烏黑短發漸變清輝的月。
溫橙把圍巾扒拉下來,悄悄跟上他的身影,拿出手機準備拍一張照片,差不多是到九尾巷拐彎的地界,手機打開相機模式,屏幕裏卻沒出現那道身影。溫橙皺眉放下手機,平坦的柏油馬路,只剩下一道汽車離去的影子。
他上車了,就在她拿出手機的這幾十秒。
溫橙扭扭手腕放下手機,一顆雪穗子落到肩頭,飄天的大雪落了下來,溫橙盯着黑色汽車駛離,眼眶裏飄曳進細碎的雪光。她當然知道,段枞送她回家只是出于禮貌,在他的世界觀裏,深夜送女生回家,和在雪仗時保護女生都是最正常的事情。
可是,這場雪下之前的那十分鐘,他也的确是和她并肩,一起走在九尾巷的路上,以及那顆沒砸到溫橙臉上的雪球,也的确是砸在了他身上。
溫橙伸出手撈起雪花,目光順着他離去的方向又停留良久。腦袋裏混雜數不清的思緒,有初雪那天她不小心把雪球扔到他身上,他輕睇着她說還沒有人砸過他,也有他替她擋下那顆雪球時黑色衛衣融化的水,還有他教她扔雪球時說話氣息散漫的溫熱,這些瞬間溫橙無法保存實體,只能一遍遍回憶,甜澀交織。明明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回憶起來就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麽長。
起身時雪未停,她抖落黃色棉襖上的雪粒,用力踩踩薄雪,把酸澀的情緒踩走。
轉眼到除夕夜這天,舉國歡慶的團圓節日,兩層小別墅只有溫橙和胡步青兩人。天氣冷得零度以下,胡步青腿疼,前些天眼睛也不舒服,溫橙便讓她歇着,自己做了幾個菜應付。胡步青坐在沙發上看着溫橙獨自炒菜的背影,想到幾年前家和萬事興的盛景,對比起來眼睛便有點苦酸。
溫橙廚藝不精,做了辣椒炒肉,幹鍋花菜,鲫魚湯和臘肉上桌,吃飯的時候胡步青一直在咳嗽,她心髒一下子懸起來:“奶奶,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今天過節,去什麽醫院,”胡步青把眼淚逼回去,嗓子啞得很:“橙子吃菜,新年快樂。”
溫橙拿手去探胡步青的額頭,驚人的燙,她二話不說拉着胡步青去醫院。醫生說要吊水,溫橙辦完所有手續,陪着胡步青坐在穿堂風經過的走廊吊水。
十二點的時候,外邊竄起數不清的絢爛煙花,霎時間淹沒整座深海市。胡步青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醫院裏好像天然隔絕新年的鐘聲,溫橙只覺得疲倦和難受。掏出手機,岑梨祝福的信息發過來,溫橙回複完,戳進段枞的對話框,輸入了幾個字,還是覺得突兀,退了出去,點開空間,梁池更新了幾張照片。
溫橙指尖劃過去,卻一眼看到最後一張段枞的側影。是在異國他鄉的街頭,男生面對強烈的陽光勾唇淺笑。
底下最新的評論是岑梨:【什麽時候回國?】
原來他在國外過年啊。國外是有時差的吧。
溫橙放棄和段枞說新年快樂的願望,把外套脫下來給胡步青蓋上,外頭的煙花還沒停,卻落不進她的眼。
正月初七,深海附中開學,高二下學期就這麽來了。
*
開學第一天是大雪天氣,溫橙沒騎車,坐公交車到校門口。周仄和岑梨恰好下車,又碰上梁池,四人寒暄寒假過得怎麽樣,聊到一半岑梨看見溫橙的黑眼圈,手指碰了碰:“橙子你怎麽弄成這樣?熬夜了嗎。”
老人身體弱,這個寒假溫橙都耗在胡步青身上,昨晚淩晨三點才睡着。
“很明顯嗎?”溫橙摸了摸眼圈。
“明顯,”梁池嘴欠,“比我上次去非洲玩曬黑三個度更明顯。”
岑梨一把推開梁池:“橙子明天就能恢複,你這黑皮膚不知道下輩子能不能恢複。”
梁池氣笑,反推了把岑梨:“滾啊老子也是說恢複就能恢複的好吧。”
男生力氣大,岑梨本來和溫橙牽着手,梁池這一推,岑梨甩出點距離,周仄眼疾手快伸手把岑梨攢在懷裏固定住,警告性地掃眼梁池:“過了啊。”
岑梨鬧了個臉紅,推開周仄:“你夠了啊,我和梁池就正常打鬧,你瞎摻和什麽。”
梁池看戲:“就是啊,我和岑梨雖然不是和你一樣的青梅竹馬,但那也是好朋友好吧。”
周仄臭着臉走了。
岑梨一臉懵,這人是怎麽了?她以前和他的相處模式不一直就這樣嬉笑打鬧嗎?幹嘛甩臉色給她啊。
梁池也懵:“怎麽了,過完一個寒假周仄脾氣這麽大了?”
“不知道,別管他,瘋狗一條。”岑梨無所謂道。
溫橙旁觀者清,好像能看出什麽來,但要她具體說,也說不上來,遂搖搖頭沒說話了。去教室的路上四人變成了三人,進去教學樓,段枞拎書包從西側來,梁池上前勾住肩膀:“你走藝術班那邊來的?被哪個女生勾住魂了。”
段枞笑罵了句,“你怎麽不更離譜點,說我被你勾魂了啊。”
梁池和岑梨笑得彎不起腰。
這麽久終于見到段枞,溫橙很重地眨了下眼,整個人才重新煥發了生機。
到教室,新的座位表貼在黑板,溫橙和段枞的名字在一起。教室裏早就議論紛紛。
溫橙和岑梨進教室,有一個披發女生坐前排,很明豔的長相:“溫橙你和段枞坐同桌,是你主動和鐘老師講的嗎?”
“不是啊。”溫橙如實道。她沒有和鐘老師講過的,她哪有這膽子呀。
“你哄誰啊,”女生切了聲:“不是你主動難道還是段枞主動嗎?”
這個女生在女生堆裏一向很有號召力,聲音又大,不到兩分鐘班裏很多視線聚焦到溫橙這裏。
溫橙性子當然算不上軟弱,可段枞就在她身後,一遇到和他有關的事情便有點慌神,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說。
掃過來的視線混合無數眼神,有戲虐的,有惡意的,有起哄的,但更多的,是想看她出醜。溫橙剛想說話,段枞嗓音在身後響起:“我主動的,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