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七歲的第八

第21章 十七歲的第八

段枞是中途看到教導主任才回來找溫橙的, 她膽子一向小,遇到主任大概會十分慌張,百分之八十會和梁池一樣被廣播通報批評。

畢竟是他帶她出教室的,于理他也應該帶她安全回去, 實驗室今晚也用不着一定得去。

月亮滑落在影影綽綽的香樟, 段枞望着眼前的女生, 走廊風大, 吹得她頭發飄動,烏黑的雙眸滲進樓下路燈的白熾,細瘦的脖頸到現在還能看出抖動的痕跡。

膽子是真小, 遇到兇的人就害怕。他以前也想過她為什麽怕他,看來答案應該是他看起來很兇?

他也不兇吧?

段枞懶得細想,見她還愣着, 問:“吓着了?”

“有一點。”溫橙膽子不是天生小,父母還在的時候她無憂無慮,唯一的煩惱就是孤獨, 父母去世以後, 她孤獨愈重,膽子不知道怎麽也變小了, 每逢夜晚一打雷就能夢見白天的那場車禍, 膽子就像海綿一樣縮小, 直至變成一顆破碎的心髒。

輕呼了一口氣,在眼前變成可見的白色液體, 溫橙勉強彎了個笑, 真誠地表達謝意:“段枞, 謝謝你回來找我。”

她知道他責任心強,估計——是看見了教導主任吧, 所以才撇下岑梨和黎聽。

“你進去吧,”段枞撩了眼幾米外的衛生間,“我在樓下等你行嗎?”

“……”溫橙現在也很想進衛生間,可她沒有衛生巾,擡手撓了撓燥熱的耳後,她不好意思道:“還沒買……”

“買什麽。”

“衛生巾。”溫橙預估的時間還有很久,她一般是前三天才會準備。

風靜止一個拍節,月亮滑在樹梢的速度緩慢,段枞滑了下喉嚨。

“我現在去買。”溫橙耳後的肌膚不受控地發紅,邁步要走,左手和右手手心相互擦出津津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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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段枞的兩個字,像是綠色葡萄水捎來的清潤:“慢着。”

“怎麽了。”溫橙木讷地轉頭,看見立在走廊沿邊的少年烏發黑眸,白色衛衣下擺寬松地鼓動一些風進去。

他斂眉:“上課時間沒開門吧?”

哦,溫橙倒是忘記這點了。小賣部課間是不開門的,除非是籃球場西邊的超市。可超市距離這裏很遠,走路得二十來分鐘。

她陷入躊躇,思考是等到下課去小賣部還是走二十分鐘路去西邊超市哪個是最佳方案,三月的風已經沒冬天那樣潮濕,吹在臉上很舒服,溫橙垂着頭正經地說:“等我想想。”

“得想多久?”

他的語氣聽上去沒有那麽耐煩。溫橙心裏警鈴大作,知道自己耽誤了他的時間,連忙搖頭:“你上去吧,不用管我。”她小心翼翼地補了句:“對不起,段枞,今天真的太麻煩你了,你別管我了。”

“別管也管到這份上了。”段枞輕笑了下,視線因為聽溫橙說話專注地看向她,在看到圍着的校服時,笑容略微收住。

咦,他怎麽還在笑。溫橙眨了下眼睛,緊接着聽見他頓了下,問她:“我去買?”

溫橙腦子像炸開煙花,沒敢對上他眼神,特意錯開,尾音上揚地嗯了聲:“什麽。”

他去買?

買什麽。

買她要用的衛生巾。

溫橙腦袋沒太轉過來,局促地說:“你不用……”

“等我。”段枞轉身走了,背影消失在開合的清夜。

溫橙趴在走廊上,小腹淌過熱流,往下墜落的趨勢明顯,隐隐約約的疼感逐漸上來。她緩慢地往下蹲,腦袋埋在膝蓋上,馬尾因為低頭掉在臉頰一側。

現在沒有人,溫橙擔心弄髒段枞的校服,便脫了下來放在手上。一點鮮紅的血漬站在校服後側。

有根弦被用力撥了下,溫橙小跑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雙手揉搓藍白的校服。喔,他大概是看見了吧,所以知道她走路會不太方便,故提出他去買的辦法。

溫橙擡手揉了下眼眶,心裏澀了下,他怎麽這樣好呀。冰冷的水拍在手心,她搓段枞的校服,心髒卻是熱的。

但溫橙也害怕段枞嘴上不說,心裏卻有些讨厭她,畢竟誰也不樂意自己的衣服被弄髒。

衛生間僅此她一人,有水濺進眼眸,溫橙眨眼把水擠出去,費力搓去了紅漬。等待段枞的時間并不算太長,在溫橙用手指沾水在方形鏡子上寫完“DC,我也好想參加你的生日聚會呀”和“DC,我什麽時候可以距離你更近呢,不再是這種你的同桌無論換成誰,今天如果發生一樣的事情,你也會這樣做的,僅僅是出自于禮貌家教的紳士行為。”後,走廊上響起了屬于他的腳步聲。

看,暗戀多卑微,字字都是你,句句都離不開你,可名字也只敢用字母稱呼。

溫橙用袖口擦去玻璃上的字跡,抱着校服去走廊外,段枞拎了一個米色像是用來購物裝衣服的布袋。他好看的眉眼被月色暈染,眼尾那顆小痣在夜裏看起來像她夢裏摸到的星星。

“謝謝,”溫橙小跑着接過,“段枞,辛苦你了。”

“校服脫了?”

“弄髒了,我手洗了下,”溫橙拿着校服放到他眼前,像小松鼠展示過冬儲存的栗子,謹慎又小心地‘炫耀’:“已經洗幹淨了,不髒。你別生氣。”也別因此讨厭我。

“我還能因為這個生氣?”段枞望她一眼,唇角揚起:“溫橙,在你心裏,我還挺壞。”

溫橙聽出他開玩笑的意思,彎着眼搖頭:“不壞,你是最好的。”

段枞将布袋遞給她。

溫橙拿着進去,走到衛生間裏面翻開起裏頭的東西。只有兩包,一包日用一包夜用,價格适中,是她能接受的。

溫橙松了口氣,找了個隔間換上了衛生巾。褲子上其實沒沾太多,只是側漏出來一些,情況遠比她想象的要好。

原來,今天也不是萬事不順。

溫橙想象段枞去買衛生巾的模樣,有些壞蛋地想笑,心尖也融上一層密密麻麻的酥感。換完衛生巾後,她洗了手,方框鏡子裏反射倚在走廊邊站立的男生。

他眉眼是那種深刻的俊,五官優越得昭著,明明是家境那樣好的少爺,對人也絲毫沒有纨绔子弟的劣。

段枞有多好呢,好到,溫橙以後遇見的每個男生,她都忍不住和他作比較,然後得出結論:他連段枞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不過,這樣的段枞,是只能偶爾降臨她眼前的人。月考完就要換座位,她和他大概又會變得一個月說不上一次話。

想到這裏,溫橙眼角跌落,洗手的速度變慢了,她好想慢一點,再慢一點,這樣,他就不會走得那樣快了,他能站在她身邊的時間就更多了。

餘光望着段枞,溫橙将水龍頭關小,忍不住猜想他下周的生日聚會會是什麽樣的呢?一定很好玩吧?

岑梨和黎聽都能去,就她一人不能去。溫橙第一次羨慕起黎聽,如果她有黎聽那樣的家世就好了,如果她有黎聽那樣漂亮的外表就好了,如果她能像黎聽那樣随性開朗就好了。

凡事沒有如果,她沒有黎聽的一切,僅有的一個好友,也被她奪走了。不過溫橙很清楚,這不算是黎聽搶走了岑梨,而是她們兩個很早就認識,她才是橫中插進來的那一個。

事實很讓人難過,溫橙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不是黎聽。如果她是黎聽就好了呀,萬事都心儀。

段枞生日那天,要不她偷偷買個蛋糕,坐在街邊為他唱生日快樂歌祝福他吧?溫橙抿了下唇,覺得此舉甚好。

她不能正大光明參加他生日會,偷偷幫忙慶祝總沒有關系吧?

溫橙咽了下喉嚨,打算回家便看看周圍的蛋糕店,替段枞買一個蛋糕,然後對着蛋糕和月亮許願,希望她喜歡的少年平安健康,這輩子都要意氣風發,永遠永遠,是最好的段枞。

洗手再慢也有結束的時候,段枞的聲音在空曠之境響起來:“洗完了嗎?”

溫橙緊張地關掉水龍頭,走出衛生間:“好了好了。”

随後兩人上樓,段枞走得快,溫橙走得慢,很快她和他之間落下一段差距,是怎麽樣也彌補不了的天塹。

溫橙難過久了也不覺難過,在腦子裏構思他生日那天她可以怎麽樣為他獨自慶祝。要不要在□□上給他發生日祝福?

不了吧,感覺有些突兀。

溫橙發現她的慶祝方式都不太能涉及他本人,只能是她單方面,這樣也好,她自己慶祝她自己的,多好。

有穿堂風過,嘎吱吹進她眼睛,溫橙有水霧飄下來。她皺眉,才發現自己其實還是很傷心。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矯情,當他不把她當成一回事的時候,春夏秋冬都傷感。

溫橙連跨兩步臺階,試圖追上段枞,可不知怎麽回事他停下了腳步,倚在牆角低頭蹙她。

“我下周的生日會,你想來嗎?”段枞聲音懶洋洋的好聽,“不用你準備禮物,”他頓了下,“只要祝我生日快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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