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七歲的十六
第29章 十七歲的十六
酩酊慢吞入侵血液, 醉醺的感覺在蔓延,溫橙的臉貼在段枞白T,男生胸膛清冽堅硬,能聞到他身上烏龍和茶香浸泡的味道, 混合在鼻腔。
林時宜的腳步聲響起, 聲音着急靠近:“溫橙怎麽了。醉了?”
段枞嘴唇揚了個嗯字, 将溫橙腦袋輕靠在沙發, 梁池注意到動靜湊過來看,嘴巴比成一個大寫的O字:“喝果酒也能醉啊?這姑娘是一點酒也不能喝啊。诶,林時宜你們怎麽來的啊?”
“簡易出行, 響應國家節能號召呗。”林時宜摸了摸溫橙額頭,發現只是喝醉後松口氣,“就騎自行車來的。”
梁池雙腿折在沙發扒開室內的窗簾, 雨聲淅瀝透過淺藍玻璃打在耳側,“外邊雨下很大,你們怎麽回去?溫橙又醉了, 林時宜你一個人不太行吧?”
溫橙意識不太清醒, 骨子裏倔強,掙紮着迷暈開口:“……我沒醉, 能行。我和小宜可以騎自行車回去。”
林時宜撒開溫橙的手:“我一個人可不行。”
林時宜驟然撒手, 溫橙腦袋一下子沒了支撐, 身體根據慣性倒向沙發,林時宜眼尖一下子拉住, 才沒讓她砸在上面, 打量沙發棱角分明, 後怕着提心吊膽皺眉:“這沙發也太硬了,腦袋砸上去得出血吧。”
段枞眼皮低哂, 視線落在沙發,想起兩分鐘前溫橙腦袋不小心要砸在木頭棱角,側頭對梁池講話:“跟叔叔說一聲。”
“行,我等下打電話給我爸,讓他以後別進這種硬沙發,”梁池摸了摸沙發,眉頭也皺起來,“确實夠硬,不安全。”
溫橙此刻暈得厲害,酒精好像蠶食骨骼,語言系統悉數喪失,眼神迷離單獨擴在穿白T的高大男生身上。包廂沒人唱歌,自動切了下一首,也是粵語,調子纏綿的韻味。
KTV的霓虹光圈像氣泡一個個束在眼前,她聽不清他們在講什麽,兩分鐘後,林時宜來扶她,“小橙,明天梁池他爸把我們自行車運回去,現在我們坐梁池的車回家。”
溫橙努力運轉腦袋,試圖抵抗侵襲的酒精,有點聽懂小宜的意思,重重點兩下頭,身後的烏發跟着下垂到肩膀:“好,謝謝梁池。”
梁池樂着說不用醉鬼的謝。
“我不是醉鬼,”溫橙迷茫地搖頭,眼睛在自然狀态下就很大,通明的晶瑩,語氣一聽就是喝醉後的不清醒,“只是不小心喝多了,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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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梁池覺得溫橙喝醉是真有意思,湊近她:“但我覺得你就是醉鬼呀,誰像你喝點沒度數的果酒也能醉?林時宜喝了,我也喝了,包廂裏很多人都喝了,但就你一個人醉了。”
溫橙呆愣地盯着梁池:“是我喝得比較多,你們都只喝了一點。”
梁池語氣欠揍:“是嗎?溫橙你別狡辯,明天我把你喝醉酒的事告訴你家裏人。”
溫橙急了:“你別告訴我家裏人——”
梁池故意逗她,語氣十分堅定:“我等下就給你奶奶打電話。”
溫橙急着站起來,梁池嫌這還不夠,又打算湊過去逗人。溫橙腳步踉跄走到梁池面前,卻看見一只手撥開梁池,聲音揚點哂笑,明朗的好聽:“夠了啊,別總欺負她。”
梁池噢了聲,沒再繼續逗下去。
林時宜走過來扶溫橙,觑了眼梁池:“就是,幹嘛一直欺負小橙。”
梁池撓了撓臉:“就覺得可愛呗。”
“行,”林時宜拉着溫橙胳膊朝梁池伸過去,“幫忙扶到車上,我一個人有點扶不好。”
“沒問題。”梁池紳士地扶住溫橙衣袖,林時宜則拉胳膊,兩人輕松将溫橙扶到後座,随後一起坐了進去。
段枞坐在副駕駛,拿出手機擺弄。
雨下得大,車開得慢,梁池家裏催得很緊,不得已先送他回了家。車內剩下後座的林時宜和溫橙,以及副駕駛的段枞。
林時宜爸媽也打電話來催,打了好幾個,她不得已接過,電話裏音量太大讓車上人都聽見:“林時宜說好十點回家,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我限你十分鐘之內馬上到家!”
林時宜摸摸鼻子把手機音量調小,說聲知道了,憤懑挂了電話。
溫橙坐在車上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拉拉林時宜的衣角:“你家就住在附近,十分鐘之內可以趕回去。”
“但你一個人在車上我不放心,”林時宜心裏猶豫,“我想着先把你送回去然後再回家。”
溫橙腦袋又開始暈,側頭閉上眼失去意識。
司機踩了剎車:“那現在是去哪裏?”
林時宜手機再次響起來。鈴聲是See you again,《速度與激情7》的片尾曲。林時宜煩躁地摁滅,打開窗透氣,有雨絲飄進車廂,打在臉上像刮刀片。
段枞摁滅手機,側頭望林時宜:“你住哪兒?”
“譯林路,”林時宜報地名:“彙圓公館。”
段枞偏頭看向司機:“去彙圓公館。”
司機說聲好嘞,腳踩剎車換個方向。
林時宜愣怔:“溫橙喝醉了還在車上,先送我回家她怎麽辦?”
段枞:“我是死的嗎?”
“噢~”林時宜被段枞這話逗笑,“行,溫橙交給你我還是放心。我爸媽催起我來我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待會回家我又要挨罵了——”着急看向司機:“叔叔,麻煩開快一點,我很急。”
“行。”司機很好說話地加大油門,在五分鐘後把林時宜送到了公館門口。
溫橙睡着進入夢鄉,直到有人在身側傳來動靜,她怔怔打開眼,男生側坐在身邊,頭也側着,脖頸筋脈的線條在昏黃路燈下暴露,湊她有些近地松開安全帶。濃密像鴉羽眼睫被路過的LED燈照得根根可見,鼻翼聳立,唇薄,比常人的顏色要深,下颌被深刻地切成一條分明清晰的直線。雨絲在窗外飄逸,黏在車窗順着珠線往下滑,潮濕的水汽在空氣裏揮灑。他喉結冷硬。
是一張随時讓人清醒,又讓人沉溺的臉。
呼吸像要停止,很靜的悄悄。分明是這麽美好的場景,溫橙不知道為什麽,卻意外地想要流淚。那時候她還不知道,突如其來的心痛,或許是命運早有的指引,不過當局者忽略。
段枞松開溫橙的安全帶,聲音降落在她發紅灼熱的耳畔,讓心髒一跳:“溫橙,醒了嗎?”
溫橙朦胧地眨了下眼睛,腦袋疼得厲害,眼前天旋地轉地看不清:“醒了,是到我家了嗎?”
司機嘆氣的聲音響起:“姑娘還沒到你家呢,大雨封路,車上不去。只能靠你走上去了。”
九尾巷坡度大,下雨天發生這樣的事不奇怪,溫橙擡手揉了揉眼圈,摁開車窗升降鍵,腦袋探在窗口,上坡路昏黑的黃,兩側柏林被雨打得枝葉亂顫,有滾滾流水由上往下淌,觸目驚心。
酒精還在不斷蠶食神經系統,溫橙不想再浪費段枞的時間,強撐着和他道過謝,雙手交叉擋在額頭前,推開了車門。柏油馬路浸泡水漬,輕而易舉淹過白色的帆布,厚重雨幕渾沌,她走了幾步幾乎要站不穩的踉跄。
可怎麽好意思讓段枞在這種惡劣天氣陪她回家。
溫橙吸了下鼻子,繼續強撐着想小跑回家,身後有只手拽了她一下,随之頭上撐了把傘。頭頂落下少年的笑聲,在雨裏散逸地劃開。
“溫橙,你就這麽怕攤上我?”
“不是,”溫橙着急地辯解,醉意很明顯,雙腿左搖西晃,走路都不是一條直線:“我不是。段枞,我沒有。我想攤上你。”
段枞只好拉着衣袖讓溫橙走直路,知道她醉得厲害,笑:“好好好。”
溫橙腦袋像鐵一樣重,幸好有段枞扶着她,她才不至于摔倒。聽見段枞說好,溫橙心髒像被人用力揉了下,澆出一點酸澀的水,腦袋突然轉向他,盯着說:“你如果真的知道就好了。”
段枞不知道她在講什麽,權當喝醉的人說胡話,也是為了安撫溫橙,把右手舉的傘低了低,說:“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溫橙安靜下來,低着頭看她穿的帆布鞋和他穿的白色運動鞋,不走了。
段枞覺得好笑:“怎麽了。”
溫橙盯着兩人鞋子看了會,意識驟然又清醒過來,開始很規矩地走路。
可雨實在太大了,越往上走受到的阻力越大。她本身又喝醉酒,身體四肢控制得艱難,短短的路程走了十幾分鐘。段枞撐着傘,兩人靠得近,暴雨往地面砸的聲音響在周遭,白蒙蒙的一片,溫橙鞋子濕透,裏頭的黃襪子黏着不舒服。
可就算是這樣艱難的一條路,溫橙也走得開心,哪怕意識亂糟糟,她潛意識也高興。眼睛都睜不太開了,目光還放在她和他手在地面交纏的光影。
如果……能再近一點就好了。
段枞望她一眼:“還是很醉?不好走?”
溫橙點頭:“有一點,但我能克服。”
段枞聲音在一片白霧裏響起,清澈的沉:“幫忙拿下傘。”
溫橙喔了兩聲,擡手拿過傘,緊接着段枞在她身前蹲下了。
男生黑發蓬松背脊很寬闊,瘦而不薄,白色T恤貼着後腰壓出肌理的脈絡。溫橙心髒一下子跳得飛快,聯系剛才兩人的對話,她尾指蜷縮在牛仔裙布料。
段枞——這是要背她嗎?
耳朵迅速地冒紅,像打上新鮮的油漆。暴雨沖刷地面的唰唰聲和柏林枝葉飛舞的聲音交相呼應,溫橙愣在原地,漏無數拍節的心髒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段枞系好鞋帶起身,拿回溫橙手裏的傘,“走吧。”
“喔,好。”溫橙撓了撓眼皮,已經在打算明天怎麽和林時宜講這個誤會,想必小宜會笑到肚子痛。
是哦,他只是蹲下來系鞋帶,她怎麽能誤會成他要背她。
溫橙有些失望,但更多是在責怪自己貪心。她搖搖頭,想把腦袋裏的水晃出去或者搖勻。唉,今天的雨全下在她腦袋裏了。
“溫橙?”段枞的話把她勾出自己的世界。
“嗯?”溫橙把腦袋裏的水搖勻,偏頭朝段枞看過去。
男生身量挺拔欣長,眉梢和烏發濺了雨滴,滲在臉上沿着一顆顆滴落。有汽車的遠光燈落在眼裏,點燃一抹亮色。
他問:“你想我背你嗎?”
溫橙腦袋裏的水停止晃動,改由心髒進行長途跋涉的跳動。手指已經蜷縮在了一起,她舔了下幹巴巴的唇角,呆了将近十秒,很輕點了一下頭,像小貓怕驚動即将消失的美夢:“好。”
可這美夢,的确是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