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街上關門的店鋪越來越多了。

瑪蒂爾德回到家,看見媽媽一反往常的在客廳裏坐着。

“媽媽?怎麽了?”

母親轉過身來,臉色仿佛石灰一樣蒼白,卻十分平靜。

“我被解雇了。”

瑪蒂爾德渾身好像觸電了一般,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為什麽?你不是之前還被選為優秀女工了嗎?怎麽會......”

母親嘆了一口氣。

“德國人把我們的機器都搬走生産武器了,工廠不再需要那麽多人了,大多數人都被趕走了,留下來的少數人也只是變成了臨時工。”

瑪蒂爾德的腿無力地發着抖。她們以後要怎麽辦呢?如今的食物越來越難買了,上個星期她替母親去采購卻發現商店裏已經沒有了罐頭肉,茶葉、咖啡等更是早就不見蹤影。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都是提着籃子的婦女,她們一大早就來買東西,否則還沒等排到自己食物就被賣光了。

瑪蒂爾德回到房間,将窗簾拉開一道縫隙。旁邊的的淡黃色小樓上不知何時挂上了深紅色的卍字旗,沉重地墜在旗杆上,好像渾身是血的死鳥。瑪麗阿姨的房子被德國人征用了,院門外停着一輛深黑色的德國轎車,不時有穿着軍裝的德國人進進出出。

她趕緊把窗簾拉上,心中默默地擔憂起瑪麗一家的安危來。更深一層的恐懼在她心底漫開:他們會不會也來占用我們的房子?一樓的空房間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但母親還是會每天打掃一遍,把它變成一塵不染的樣子。

不!不可以!瑪蒂爾德在心裏尖叫着。那是哥哥的房間……德國人會把他的東西統統扔掉,将他的溫柔的氣息掩蓋,抹去他最後一點殘存的痕跡。瑪蒂爾德的拳頭在不知不覺中攥緊了,待她回過神時,掌心已經留下了幾道深刻的紅印。

她脫力一般地倒在床上,雙手捂住眼睛,任憑滾燙的淚水從指縫中溢出。她不知道一切怎麽會變成這樣,半年前她還安心地坐在教室裏,聽着周圍同學打鬧的聲音,絞盡腦汁地對着空白的數學試卷發呆。

可不過半年的時間,她的整個世界幾乎分崩離析。

她只有扳着手指,等待着前往基地的日子。時間好像被堵塞了的沙漏,只能流出細細的一柱沙,她覺得時間過得竟是那樣的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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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說德國人收購了大量的面包和啤酒,每天都像複活節晚宴一樣放肆地吃食。夜晚過了宵禁時間,他們還大搖大擺地從燈火通明的酒店裏走出來,醉醺醺地攬着一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法國女人。

而就在昨天晚上,一個巡視的德國軍官還抓走了一個在大街上游蕩的法國流浪漢,那流浪漢嘶吼着為自己聲辯,卻被挂着黑色槍管的男人用毛巾一把堵住了嘴。

于是他們只能蝸居在家裏,成為了藏在黑暗角落裏的鼹鼠,眼睜睜地看着強盜們在自己的家園上肆虐橫行。

上周瑪蒂爾德又去見了索菲亞,索菲亞交代她将僞造的配給券運送到另一個聯絡員手裏。瑪蒂爾德将配給券壓在裝有剛買來的面包的籃子裏,用白色棉布蓋好,走向他們約定好的路口。

路口處站着一個頭戴黑色氈帽的中年男人,濃密的胡子遮住了大半張臉,手裏銜着一根細長的卷煙,正緩緩地吐出青色的煙圈。

瑪蒂爾德強壯鎮定,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心卻怦怦跳個不停。

“請問您需要面包嗎?”

“我早上已經吃了一個雞蛋了。”

對接成功。瑪蒂爾德放心地将籃子交給聯絡員,轉身走進了人群之中。

她現在已經很熟練了,心裏卻依舊惴惴不安。她總是覺得身後有一名背着長槍的德國士兵在注視着自己,于是只能放緩腳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路過卡隆大叔的香料店,卻發現大門早已緊緊地關閉,還用封條封了起來。

“聽說他帶着他妻子跑到鄉下去了。”

“不不不,聽說他和德國人合作,只給他們專門提供香料,德國人答應他保證他全家的安全呢。”

“原來如此......”

旁邊婦女們的壓低的交談聲傳入瑪蒂爾德的耳朵,她只感到一陣被抑制的憤怒。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在如今這個動蕩不安的時代,每個人都是被浪潮席卷的枯葉,只能随着流水的方向飄搖,沒有立身之處。

她知道太多人都無法選擇。

可她依然不甘心。曾經的巴黎是讓整個歐洲為之羨豔的人間天堂,如今卻落入了德國人的魔爪。

她擡起頭,看見天空中張開翅膀的飛鳥,在屋頂旋繞一圈便向遠方飛去。

她想,或許我也能做一只飛鳥,飛出德國人恐怖的樊籠,飛向廣闊無邊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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