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塵封之憶
塵封之憶
“阿姐！到底好了沒有啊，我腿都快走斷了。”柳熙禾撅着嘴，一步一拖沓地超不遠處站在分叉路口聚精會神盯着手中羊皮卷的年輕女子嘟囔道。
那女子并沒有回應她，而是繼續盯着手裏泛黃的卷軸，面上始終帶着疑惑之色，自顧自喃喃道：“這到底是往哪走啊……”
“阿姐……”看着那抓耳撓腮的人兒，柳熙禾突然感覺到深刻的絕望，果然就不應該相信阿姐的鬼話，現在十有八九是要露宿荒野了，唉。
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柳熙禾收起所有期盼，待走到只離柳绾顏一步之遙距離，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靠着旁邊參天大樹頹然坐下。就讓阿姐在那多研究一下吧，骨頭都快散架了，我發誓，下次再也不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了！
此時的柳熙禾欲哭無淚，本來就是她非要随着叔叔出來遠游，爹爹拗不過她于是把柳绾顏也派了出來。
中都尚武，且以強者為尊不說男女，姐妹兩因天資卓越，從小便師從名派。兩人倒也不負所托，柳绾顏不過十六七歲，修為之高已然是都城中赫赫有名的存在。她雖只有十三，沒有姐姐那般驚才豔豔，卻也是名聲大動。她的大阿姐哪都好，就是有點不認路，這次她倆出來，阿姐自告奮勇擔當起重任，可——
柳熙禾看了眼還在那認真研究着手中畫滿路線的地圖的柳绾顏，長嘆一口氣，四仰八叉朝後倒下——她還是睡一覺再起來比較靠譜。
“熙禾！”一道略微嚴厲的聲音冷不丁傳入她的耳朵，未經過任何思考，柳熙禾下意識坐起來，眼裏的迷茫不曾淡去。
“啊？”她渾然不知下意識應道。
“你忘了這是什麽地方了麽？”柳绾顏微微皺起眉，投向那困懶之人的目光帶着些許責備之意，言語中有警惕之意乍現。
“這裏，是中都和南派的交接之地，向來不是很太平。聽說那南派由蠱族滄水殿作為最高統帥之地，那個種族聽叔叔說過，殘忍血腥，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還有，蠱族擅蠱術和各種詭異的秘法，讓人防不勝防！這種地方怎可大意？”
“哦哦。”柳熙禾見那阿姐突然間的嚴肅模樣，下意識愣了片刻，眼中映上幾分不知所措。
見她那副犯了錯的誠懇模樣，柳绾顏撲哧一笑：“好了，注意就好了，畢竟也不是尋常之地。”
見她舒緩下來的語氣，柳熙禾瞬即又換上嬉皮笑臉的模樣：“這不是有阿姐麽，管她什麽妖魔鬼怪熙禾都不怕！不過阿姐，你研究出來了麽……”
“啊？”柳绾顏突然間臉一紅，眼中映上不好意思的燦燦神情，轉而尴尬一笑：“那個阿姐再看看……”
好吧，她就知道。不過迷路就迷路吧，只要和阿姐在一起到哪都無所謂。柳熙禾往旁邊挪了挪，換了個舒服的地方躺下，當務之急休息要緊！
“熙禾！”迷迷糊糊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柳熙禾一睜開眼便看到了那雙溫柔的眼睛，她揉了揉眼，才剛睡着……
見她那副沒睡醒的困倦樣子，柳绾顏微微一笑：“好了，此處朝前十裏地應該就快出了這片密林了。”
“阿姐，別又錯了啊。”柳熙禾揉了揉眼，将困出的淚花憋了回去，伸手接過柳绾顏遞過來的長劍。突然間她眼睛一轉，一個想法浮現于腦海中，她朝柳绾顏展現一個讨好的笑：“阿姐阿姐，熙禾好困，要不阿姐禦劍帶我好不好嘛~”
對上那雙閃着懇求亮光的漆黑大眼，殘留的淚花反射出晶瑩給她平添了幾分可憐之意，那神情就宛如一只弱弱的小獸可憐巴巴期望着主人手上的糕點，讓人狠不下心拒絕。下意識流轉到嘴邊的拒絕之語在這一刻再也吐不出半個音符，柳绾顏眉頭一舒，脫口而出的話變成了一個‘好’。
在那個字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間，她即刻捕捉到了柳熙禾眼裏那分得逞的笑意。柳绾顏後悔莫及，恨不得給自己一下，她怎麽又上了這個小懶蟲的當了！每當看見她那可憐巴巴的神情，她的心就軟的和什麽似的，什麽要求都毫不猶豫答應。而這家夥似乎知道自己的軟肋所在之處，這招屢試不爽。
白日西沉，天邊布滿金紅的霞光，随着時間的推移天色暗淡下來的同時，雲彩的色澤也在不斷變化。金、紅、紫、黃的光彩相□□染混合，将天空染成了絢麗的色彩。連成一片的火燒雲投下巨大的陰影，陰影覆蓋住了山巒，變成了幽暗的黑……
火燒雲之下的世間籠罩在濃烈的紅光之下，絢麗多彩，不知為何，散發出的氣息卻帶有絲絲寒意。就好像——就好像是一層華麗迷人眼的畫皮，彩色明豔之下，卻是如死的暗沉恐懼。
柳熙禾收回望向天際的目光，雙手不由自主的抱住手臂，她上下搓動手臂緩解這莫名其妙的感覺。明明是酷暑時節，可為何她倒覺得有無數陰寒從看不見的陰影中魚貫而出？明明只是傍晚，卻有了百鬼夜行的陰森詭秘之意。
“阿姐，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出去……”柳熙禾絕望的看着前面一道連一道的山巒，那連綿千裏的起伏沒有一絲斷裂的意思。看這形式，露宿山野似乎已然成定局……
“那個，熙禾呀，我…嗯…咱們…”柳绾顏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找路這件事對她來說，簡直比最複雜多變的心法還要複雜上數倍，果然她就不應該和這丫頭一起出來。
“方才看地圖明明是這的，怎麽到了這……”疑惑的神色一直未曾褪去，柳绾顏鎖着眉細細思索方才的情形，百思不得其解。似乎是察覺到什麽，她擡頭望天，就在躊躇之際，天邊那道巨大的紅雲已然暗淡到即将被黑暗吞噬，黑夜頃刻之間便要覆蓋這片寂寥之地。
“怎麽暗的這麽快。”柳绾顏小聲嘟囔道。
“阿姐，我發誓，下次再也不會聽你指路了。”柳熙禾蹲坐在一塊青石上耷拉着臉，欲哭無淚。
“哎呀，這我也沒辦法啊，要不你來？”
“那還是算了，阿姐加油！”
柳绾顏收回瞟向柳熙禾的白眼，她對于柳熙禾這種比翻書還快的做法表示無奈，她轉過臉不确定又似商量般對柳熙禾道：“這個，往前走，貌似有河流。找到河流，順其而下或許會有人煙，那時候找個人問問或許可以出了這片荒野？”
“阿姐你确定前面會有河流？”柳熙禾步步緊逼再次發出疑問。
“地圖上是這麽畫的，但我不确定。”看這她那滿臉懷疑略微有點欠揍的樣子，柳绾顏把手一攤，反正死馬當活馬醫，要麽走要麽呆着，沒有第三種選擇。
柳熙禾沒有辦法，她嘆了一口氣極不情願地移下足下青石，踢踢踏踏朝那道站立在陰影下的人影走去……
兩人禦劍一會觀望觀望一會。此時夜已完全暗沉下來，黑暗瞬間吞噬天地，頭上那輪滿月蒙上了薄薄的煙雲，雖是月盈，光卻異常薄淡。淡淡的月光費力透過朦胧傾瀉而下，如霜的白光落在黯然的土地上，不知為何卻慘淡無比。四周浸透在詭秘的灰死之色中……
柳绾顏警惕的觀察着四周的動靜，除了細微的風聲再無其他哪怕一絲響動，似乎所有的生靈都消失了般。她皺起眉，手中纏繞上淡色的靈息時刻準備蓄勢待發。
前方似乎隐隐有什麽綠色的光影不住跳動，幽幽的光點之下似乎懷着冷漠的窺伺之意。朝前小心翼翼緩行數裏，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然而那漆黑無光的密林已然到了盡頭。
柳绾顏一個眼神止住了歡悅而去的柳熙禾，她擋在了不知所以的人兒前面，謹慎地朝外走去。
前方豁然開朗，是一片舒緩的坡地，柔軟的青草一直延伸到前方不知名的地方，淡薄的月光給這片平緩之地鍍上了一層銀華。
“呀！”柳熙禾在看到坡地的那一瞬眼中閃現喜悅的光芒，不由驚呼出聲，她不顧柳绾顏眼裏的阻止之意便朝前方跑去。
只見草地上飄滿無數的流螢，那星星點點的淡黃光芒在暗夜中不住跳動，宛如夜的精靈。流動的光點許是得了月夜的襯托，比平常多了點幽綠之色，可這全然不會影響柳熙禾興奮的心情，方才的疲憊在見到這靜谧之下的星河即刻煙消雲散。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觸碰這夜裏的絕美之色。可不同于柳熙禾的興奮之意，柳绾顏隐蔽在斑駁樹影之下的眉緊緊鎖住，她小心翼翼釋放着神識，打探這四方之景。
方才就感覺到了，越靠近這邊，那道陰霾壓抑之感便越來越重，此刻眼前之景雖然是一片祥和宛如銀河流淌，可——她真真切切感覺到了數道陰翳其中蓄勢待發的陰氣以及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幽暗陰冷！
可是這明明，柳绾顏盯着眼前之景注視良久，可卻未曾發現半點蛛絲馬跡，不管怎樣還是趕緊離開的好。她擡眼看向遠方，搜索這小妹的身影，才一個沒注意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真是心大到都不知道讓她說什麽的好。
“阿姐，你快過來看，這裏有條河唉！”不遠處傳來柳熙禾驚異的聲音，仿佛發現了什麽驚天之物一般。
那站立原地沉吟的人兒即刻便順着清脆的聲音追尋過去。只見千萬流螢的簇擁之下，一個小小的背影蹲在一塊黑石上，揪着手，望着眼前的一脈靜流，眼裏閃着驚喜的光芒。
“這水好安靜啊，都看不見流動的漣漪呢……”聽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柳熙禾并沒有擡頭，而是怔怔地看着眼前那片幽黑的光滑水面，喃喃自語道。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異樣，她接而小聲疑惑嘟囔道:“這水怎麽…怎麽看起來這麽陰冷呢……”
似是想要找到心中的答案，柳熙禾遲疑片刻，緩緩伸出一只手朝那詭異的湖面觸碰而去……
“熙禾住手！不要碰水！快離開！”一道驚雷從柳绾顏心中震過，可怕的感覺從她心底流過，她仿佛看見了那平靜的黑水下面有什麽可怖的東西迅速朝上游走，頃刻間便要突破那道流體的界限！
刷！話音還未落下，只見幾只慘白的骷髅之手頃刻間從水底一躍而上，朝柳熙禾的面門狠狠抓下。
“啊啊啊！”柳熙禾觸不及防被這詭異的畫面吓得驚慌失措，一時間竟然忘了如何反擊，下意識發出數道尖叫。
漆黑幽綠的指甲瞬息之間便要觸碰到那細膩的肌膚，血腥味撲面而來沒有絲毫猶豫。她絕望地閉上雙眼，慘了慘了被這東西抓一下肯定後果不淺！
一道白光急速劃破暗沉，就在那些詭異的枯爪碰到她的一剎那，将其盡數斬斷！感覺到面前腥風的停滞，柳熙禾即刻睜開了眼，腳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痛苦的挪動，她猛然低下頭——
骷髅爪的手臂被人一劍齊齊斬斷，從斷口處竟然流出了奇怪的黑水，此時此刻腥味更甚一重，那些手指以奇怪的方式痛苦扭曲着，似乎對阻斷之人懷有極度的怨恨。
“阿阿阿阿姐！”待看清楚眼前的詭秘場景，柳熙禾一躍而起，逃也似的朝那被她吓得神魂未定的人兒跑去。由于太過突然的驚悚之象，柳熙禾說話都開始結巴。
看着柳熙禾安然無恙，柳绾顏長呼出一口氣，伸出手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頭，方才那一下，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那小小的人兒遭遇不測。心終于落回了原地，柳绾顏一轉方才的擔憂，眼中浮現嚴厲之色，說出口的話也冷了幾分：“在南派邊界也敢亂跑，你可知道這是什麽樣的地方！不要命了？”
感受到面前之人散發出來的淩厲責備氣息，柳熙禾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手指攪着衣角，拿出萬分誠懇的态度，小聲委屈道：“阿姐…莫要生氣，熙禾，熙禾知道錯了……”
沒等那人繼續發出訓斥之語，柳熙禾趕忙接上一句：“下次一定不會了，不不不！沒有下次，熙禾知道錯了嘛阿姐，原諒熙禾這一次好不好……”
看着她那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的模樣，柳绾顏周身的嚴肅之氣不由自主淡了下來，語氣也柔緩許多：“真拿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