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初夏的日光晴朗溫暖,透過綠葉初生的樹梢,在道旁的白牆灰瓦上投下斑駁光影。和煦的風已然褪去涼意,青石板路上人群熙攘,有商販擺攤吆喝,賣些凡人市井常見的小玩意兒。
伊缪爾走在去往明鳴閣的路上。
昨天他切下了天葉草的一片葉子研究,但是研究過程不是很順利。
在之前材料夠多的時候,因為工具不順手造成的浪費還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在樣本實在是很少,只有食指長的一小塊的時候,這種不方便就會被放大好多倍。
伊缪爾昨天将天葉草替換掉固元丹中凝神草,按照同樣的比例計算了其他材料的用量,想要試試書中記載天葉草修複神魂的藥效。但是因為他低估了已經成妖的靈植的藥性,導致煉制失敗了。
原本過程中有一步是可以補救一下的,但是用煉丹的工具沒有辦法做到。
所以伊缪爾煉制失敗後,連夜完善了魔藥制作工具的圖紙,一大早就帶着圖紙去找人定制了。
蘇淳三人從伊缪爾府上回來後,在閣中對伊缪爾進行了一通吹捧,蘇淳消化完學到的煉制手法後還給全閣的丹修演示了一遍,導致現在不僅全閣的修士都知道了丹修天才伊缪爾,連一些散修也聽說了。
伊缪爾剛走到明鳴閣門口,就有店員認出了他,興奮地迎上來:“時伊道友!您要來賣丹藥嗎?”
伊缪爾有些疑惑地看這個眼神熱切的店員。
自己應該沒見過他吧。
不過想到明鳴閣作為西洲第一大散修組織的情報能力,連自己搬到司寧城住哪都能找到,店員認識自己也不奇怪……吧?
店裏的修士聽到時伊的名字,紛紛看了過來。
……果然還是好奇怪啊!
伊缪爾道:“不賣丹藥……我找煉器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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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一個中年人模樣的元嬰修士走了過來,朝伊缪爾笑了笑:“在下明鳴閣煉器師沈泰,時伊道友是想要定制法器嗎?”
伊缪爾遲疑地點頭。
沈泰道:“那麽跟我來吧,我們進閣詳談。”
伊缪爾跟着沈泰穿過前堂,向後院走去。
明鳴閣總閣和滄瀾城分閣的布置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要稍稍大上些許。沈泰在前面帶路,看出伊缪爾的疑惑,簡單解釋道:“蘇淳前幾日回來後将道友的煉丹方法講給了全閣的丹修,而且就在明鳴閣大堂中演示的,有許多散修丹修同樣受益,現在道友在司寧城散修中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伊缪爾恍然。
他其實并沒有想要蘇淳帶着他大名宣傳地人盡皆知,不過既然已經陰差陽錯出了名那也無所謂,反正伊缪爾前世就已經習慣了作為天才被矚目。聞言點頭表示知曉,沒說什麽。
沈泰帶伊缪爾來到東邊廂房,有一些煉器師在屋子裏鑒定法器。有器修認出了伊缪爾,借着和沈泰打招呼,好奇地看過來。
沈泰點頭算作回應,拉開靠近門的一張紅木桌前的椅子,招呼伊缪爾坐下。
伊缪爾從儲物袋裏拿出圖紙,遞給沈泰:“我想定制這些。”
沈泰接過圖紙,看着看着眉頭就皺了起來。
一旁偷偷觀察的幾個器修見狀,也悄悄湊了過來。
幾個腦袋圍在沈泰椅子後面,表情逐漸變成如出一轍的眉頭緊鎖。
半晌,沈泰開口:“道友這些工具是要用來煉制丹藥?”
伊缪爾:“差不多,主要是用來制作液體試劑。”
沈泰:“道友巧思,這些法器設計确實精妙新穎,只是……”
他抽出其中一張:“但說這個标注‘試管’的法器,要求清透無雜質,絕對透光又堅固可容納元嬰級的靈力爆炸……符合絕對透光的材質只有水琉璃或東洲長虹秘境特産的白瑩石,但他們都做不到承受高強度的靈力波動,若是想要加固就要刻符文,符文刻上就會影響通透性……”
一個器修忍不住小聲插嘴道:“沒有哪種透光材質可以做到承受元嬰級別的靈力爆炸……”
另一個同樣小聲補充道:“要改造水琉璃或者白瑩石到這個強度,起碼得要大乘期的器修了。”
沈泰有些為難地看向伊缪爾:“抱歉道友,這些法器我們沒有辦法煉制出來。”
這種情況伊缪爾倒是沒有想到。
卡塞大陸的魔藥制作工具都是由西蒙海底天然的魔晶石制作而成。魔晶石材質極為堅固且魔抗很高,是很完美的魔藥制作工具的材料。産量也很大,因此卡塞大陸的魔藥學工具很便宜耐用。
伊缪爾只好接過圖紙:“麻煩您了,我去發布任務吧。”
沈泰好心道:“如果透光要求稍稍低一點的話,會有很多其他材質可選。”
伊缪爾搖頭。
藥劑制作需要比煉丹更精細的用量把控,需要看到每個步驟液體産生的反應,器皿的通透性很重要。
沈泰道:“道友這些法器的煉制難度很大,基本上需要大乘期的器修才能做出來。對于這些器修大能來說,極品丹藥的報酬比靈石更有吸引力。”
伊缪爾點頭道:“多謝提醒。”
他重新回到大堂,在登記的地方将自己的圖紙拓印一份,收錄到任務玉牌中,将報酬設置為任意指定極品丹藥。
設置好後伊缪爾把玉牌遞給了負責登記的店員。
店員看清報酬十分驚訝,但也沒有多問。任務板上的玉牌是按照報酬的多少排列的,店員将它挂到了中間那塊任務板的最高處,轉頭對伊缪爾道:“發布任務明鳴閣需要收取百分之五的費用,報酬是物品時,統一按照明鳴閣的收費等級收取。道友您的任務屬于一級,需要五萬上品靈石。”
伊缪爾點頭。
他翻開儲物袋,發現他身上現在只剩下七萬上品靈石了。
錢怎麽花的這麽快!
伊缪爾拿出五萬靈石放到店員桌前的儲物袋裏。店員清點後遞給伊缪爾一塊小木板:“有人接下任務後木板會碎裂,道友屆時可以來明鳴閣與接下任務的人商議細節。”
伊缪爾離開明鳴閣,在附近找了家小藥鋪,再次采購了一些材料。
上次那些大部分都煉成了各種魔藥丹藥相結合的藥膏,沒辦法出售,伊缪爾得再買點材料煉丹賺錢。
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研究已經告一段落,想要再進一步就需要魔藥制作工具。那些工具一時也拿不到手,伊缪爾并不着急,或者說急也沒用。他終于有閑心沿路好好逛逛這個世界的城鎮。
伊缪爾的院落在司寧城西坊,與春尋河相隔兩條街。
春尋河畔是整個司寧城最熱鬧的地方,兩岸盡是舞榭歌臺,酒樓茶館。河中泊着畫舫游船,又有幾艘小舟點綴其上,舟中皆是些踏青玩樂的閑人逸客。
河中一道寬闊石橋連通兩岸,橋上可容八馬車架并行。橋邊各種商販叫賣着各色商品。
伊缪爾在一個寫着“靈丹妙藥”的小攤前停下腳步。
小攤前人還不少,不過都是些凡人。
原因無他,伊缪爾一眼就看出這個攤上擺放的都是些普通凡藥,連丹藥都稱不上。
攤後,一個身穿藍白道袍的老頭捋着山羊胡,右手抱一拂塵,左手拿起一個白色瓷瓶,半阖着眼搖頭晃腦道:“諸位且看我手上這瓶‘百病不侵丸’,此丸取九十九味藥材制成,服之可保你百病不侵。”
說罷他放下白瓶,又拿起一個青色瓷瓶:“再看我手中這‘延年益壽丹’,取北洲寒山頂上萬年溫泉水配合寒山雪蓮制成,服之可延你十年壽元。”
人群中有一人忽然問道:“當真如此神效?莫不是哄騙大家的吧。”
此時恰有一個中年女子路過,對着老頭喊道:“道長!”
人群紛紛回頭看去,那女子抱着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擠進來,激動道:“十年前道長雲游路過此地,我買過道長的百病不侵丸,至今十年來身體康健,從未害過病。”
說着她從衣襟裏掏出幾塊碎銀:“沒想到還能有幸遇見道長,我給我家丫頭也買瓶來吃。”
忽然人群中又有一個男子擠了過來,拉着老頭的手,滿臉感激道:“二十年前有幸在進寶鎮遇到道長,我給家父買了延年丹,家父活到了九十七歲高齡,于三年前仙逝,多謝道長!”
老頭笑呵呵擺手道:“既然遇見我便是你我二人有緣,老道并非行善救人,而是收錢賣藥,何必謝我。”
這時人群中有人問:“道長你這丹藥怎麽賣?”
老頭伸出兩根手指:“白銀二兩。”
那人驚呼:“此等神藥竟如此便宜!我買兩瓶。”
伊缪爾忍不住道:“這人是騙子。”
少年聲音清亮,人群一時安靜下來,轉頭看去。
伊缪爾:“這藥上半點靈力也無,藥力稀薄至極,根本稱不上丹藥。”
老頭睜開了一直半眯着的眼睛,打量了伊缪爾片刻,慢悠悠道:“哦,這位少俠是修士吧。”
他一臉淡定,又開始搖頭晃腦:“仙長所言不差,此丹确實不含靈力,只由凡俗藥材制成。但仙長不知,我們凡人體魄與仙長不同,無福克化仙家靈丹,只有這等凡俗丹藥才能對凡人起效啊。”
伊缪爾道:“凡俗丹藥确實對凡人有用,可是你這些瓶子裏的藥丸藥力如此稀薄,根本不會有你說的那些功效。”
老頭搖頭:“仙長此言差矣。老道一生治愈過無數凡人,我觀小仙長年歲不大,敢問仙長可為凡人看過病制過藥?”
伊缪爾道:“不曾,但藥理都是相通的,凡人與修士畢竟都是人,兩者之間并沒有多大差別。”
方才聲稱買過的男人不悅道:“可早年我找的那些算命先生都說,家父至多活到八十歲,服用過道長丹藥後家父确實活到了九十七,你作何解釋。”
抱着孩子的女人道:“就是,我這麽多年确實不曾生病,道長的丹藥就是有用啊。”
伊缪爾:“不過巧合罷了,算命先生如何……”
那個男人打斷他:“仙長你都沒給凡人看過病,就別摻和凡人的事了。”
女人在一旁附和。
先前說要買藥的人喊道:“道長碎銀收好,丹藥我拿走了。”
人群中陸陸續續有人付錢買藥。
伊缪爾:……
“噗。”
身後傳來一道笑聲。
伊缪爾面無表情回頭。
一個身着明黃勁裝劍眉星目的少年抱劍倚在橋欄上,不知看了多久。
見伊缪爾回頭望過來,他直起身,走過來擡手勾住伊缪爾肩膀,将他帶離了人群。
“你和他們說不通的,這都是有組織的騙錢,那裏面起碼三個都是那老頭的托。”
少年說着,遙遙指了指那兩個說自己買過藥的人和剛剛第一個買的人。
伊缪爾從少年胳膊底下掙脫,問:“你知道怎麽不說?”
少年道:“沒用,你說了他們就會問你有證據嗎,你說多了沒準還會有不知情的凡人生氣,說你看不起凡人的藥還要搗亂。”
他繞過伊缪爾,重新靠回橋欄上,對伊缪爾笑了笑:“第一次下山吧?沒事,以後見多了就好了。反正騙的錢也不算多,随他們去了。”
伊缪爾:……
伊缪爾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一時十分氣悶。
橋頭走來三個同樣十七八歲的少年,皆是一身錦衣勁裝。為首的紅衣高馬尾,一身飒爽之氣;身後一人墨發半挽,天生一副多情眉目,但神情冷傲。另一人濃眉大眼臉頰微圓,看起來虎頭虎腦。
紅衣少年一眼就看到了伊缪爾身邊的少年,朝他招招手,走了過來:“段雲樂你今天怎麽到的這麽早,左一舟呢?”
段雲樂道:“不知道,沒看見,等會兒吧應該還沒來呢。”
曲子筝幾人靠過來,并排倚在橋上:“你今天怎麽出來這麽早?”
段雲樂哼了聲,一臉悻悻 :“這不是我娘帶着我哥去中洲了嗎,我就想着給我那先生整點事做讓他顧不上管我,就把他那裝寶貝藍雀的籠子打開了。靈獸一般不都有契約嗎,我就想讓他去找他那鳥,反正契約在又丢不了。”
曲子筝好奇問:“然後呢?他現在找鳥去了?”
段雲樂嘆口氣:“是去找鳥了。他回來看籠子空了氣瘋了,說他沒結契約,我太頑劣了他教不了,等我娘回來他就要辭行。”
“嚯,”曲子筝啧啧嘆道,“行了,珍惜你最後的自由時光吧,你娘回來還不打的你下不了床。”
段雲樂哀嚎一聲,擡手捂住了臉,卻透過指縫看到伊缪爾走到橋的另一邊,在地上鋪了一塊布。
他放下手,湊過去:“你這是要做什麽?”
伊缪爾冷着臉,渾身散發着陣陣寒氣,将一堆瓶瓶罐罐掏出來,擺在布上,殺氣騰騰地答道:“擺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