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旱災年月14

旱災年月14

範景繡這一去,就是四年多,這段時間裏周國內憂外患,各地藩王相繼起兵內鬥不止,小皇帝差點兒被把持朝政的權臣趕下寶座,而周邊諸國更是趁着周國天災人禍橫行肆虐、大軍四圍吞并土地。

戰亂四起、烽火連天,就是在這樣四面楚歌之下,由秦鐘秦大将軍率領的軍隊在戰場上沖鋒陷陣,奪回一座座屬于周國的城池,大軍橫掃鎮壓叛軍,鐵血之軍手段狠辣果決,殺得全天下人見旗幟而顫抖,殺得預謀篡位的人破了膽。

秦鐘兵法造詣深厚,是周國的守護神,而秦鐘手下的兩員猛将,男為潘虎,女為範景繡,簡直就是天将下凡,刀劍不侵不死不滅。敵軍面對這樣的怪物幾番交戰下,便是心生懼意避其鋒芒。

周國的百姓都傳言,範景繡與潘虎是星宿下凡,天佑周國,小皇帝借機助長民間傳言讓天下諸國百姓都曉得了天意站在周國,從根源上影響他們的士氣。

而這期間,機靈小商販受顏青染指點和老嘎頭一起帶着土匪黑轉白,做起了商隊,将未受旱災影響的各地糧食,以低價購入,再運回災區低于市場價賣出,破除了貪心糧商囤貨擡高價位的現象,在一定程度上讓居高不下的糧價回歸到正常價位。

商隊如此行事,損了無數商人的利益,那些人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誰讓人家有不可撼動的大靠山呢,商隊上插着周國秦大将軍的軍旗,那些生出歪心思的人,在行動之前都不得不先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在最開始商隊建立的時候,就有人沒受到教訓直接帶人搶砸,可沒過多久,就有秦将軍的手下仗也不打了,專門抽一股兵力出來追那些人幾天幾夜,個個趕盡殺絕,如此幾次後,所有人都開始老實了,見着這支商隊就麻溜地避開。

在解決糧食的同時,水也在同時進行,百姓要喝水、莊稼要灌溉、萬物要滋潤。

由秦将軍上奏折,奏請小皇帝下旨放權,派了監工配合蔓菁開溝引渠,無數吃不上飯的災民有了勞作填肚子的活計,便也少了無數被煽動起義的農民兵。

開溝引渠四面而動,漸漸合圍再相連,溝渠之外百姓自發澆灌龜裂的田地,春去秋來,便是一年收割季,這種人工灌溉在旱災裏種植出來的莊稼,産量雖有些低,但已相當令人滿足。

一年更比一年好,旱情漸漸緩解,直至徹底結束。

旱情結束後的一年,便也是範景繡投軍的第四年,這一年內憂将定,而外患也疲了,深知已錯失吞下周國的絕好良機,便各自收兵漸退。

小皇帝也知諸國的心思,見這些人有了退意,便派伶牙俐齒的大臣去游說,給了一些好處讓周國得以休養生息,一心撲在內憂上。叛軍自知從起兵那一刻起,就不會有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便更加瘋狂起來,厮殺得更加慘烈。

殺紅眼的叛軍在敗退過杞縣時,第一時間控制杞縣的百姓,重要的是控制了範景繡的家人。

“老爺,這如何是好?”縣令夫人一家被關在一個屋子裏,吃喝不順,這才過了一日人就變得有些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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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絲散亂的縣令揉着額頭,斜看另一角落裏坐着的婦人,她被叛軍從縣外抓着關進來後,便一直安安靜靜的,除了必要活動,就坐在角落裏看着門外。

縣令夫人沒有得到回複,又見着夫君的視線看向前夫人,心裏自然是不悅,可面上也沒表現出來,一個被歲月摧殘的黃臉婆,她還沒有放在心上。

倒是嬌生慣養的範景統摔着椅子問着:“爹,你說話啊,我們和那範景繡沒有關系,為何抓我們。”在他心裏,範景繡從來就不是範家的人。

範景統的兩個妹妹也跟着附和:“是啊爹,我們不要被關在這破屋子裏,哪裏都去不了,好煩啊!”

“閉嘴!”縣令不耐煩地呵斥,他堂堂一個縣令原本想借着便宜女兒的功績享官運亨通,哪裏料得會被殃及,如今被困在這小小的屋子內,随意出入的自由都沒有。

被吼的兩個小姑娘心裏委屈,嘟嘴到縣令夫人身旁坐着,眼睛則瞪着那可以一天不說話的婦人。要不是爹和娘都不允許自己動手,她們早就拿着茶杯砸她腦袋。她女兒惹事了,憑什麽要自己一家人來受罪。

機靈小商販得到消息時,已經來不及将範景繡她娘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眼下整個杞縣都在叛軍的控制中,他們根本就沒法去營救。

和老嘎頭喬裝在客棧裏躲避叛軍搜查,他們這些插着秦大将軍旗幟的商隊成員可不少,沒有當場就斬殺,估摸是都要留着要挾範景繡。

只要周國沒有這利劍般的二人,損了天下百姓心中的迷信,那麽內憂外患便可再度掀起。

到了下午綿綿細雨中,範景繡率領軍隊将杞縣團團圍住,營帳便紮于縣東外的黃土屋旁。

人剛到不久,縣東門外叛軍策馬押出範家的人,讓這一家人齊齊跪在陣前,以此來脅迫範景繡。

潘虎得手下的禀報速速出了自己營帳,朝旁邊的營帳走去,剛想要伸手扒開帳簾,裏頭的範景繡已先一步挑開,将手中握着的信遞給他:“你怎麽看?”

潘虎展開信匆匆掃一眼,便回着:“此乃範将軍的家事,大家夥兒也不好說。”如若不是探子提前遞來消息,他們就不會在這兒紮營,而是會一鼓作氣殺進去,徹底滅了這股垂死掙紮的叛軍。

“好,我們到陣前去看看。”已經有親兵牽過寶馬良駒,範景繡翻身上馬,“瞧瞧他們到底能鬧出什麽花樣來。”

“還能有什麽,意思就是讓你殺了我,然後自殺,就放過杞縣百姓和你的家人。”潘虎招來親兵牽馬過來,并駕齊驅朝陣前走去。

“這主意好啊!”範景繡側頭笑着,一夾馬肚蹄聲噠噠響起,路過的将士一一行禮。

潘虎可笑不出來,這叛軍如此來一招,不管成沒成都能讓範景繡落一個不孝或不忠的名頭,真是一個又陰又損的招。

到了陣前,範景繡遙遙看着跪在綿綿細雨裏的娘,這幾年她一次也沒有回來過,整日裏都是提着刀在厮殺,此時一見,娘的氣色不錯,果真如他們所說身體硬朗。

“範将軍,潘将軍。”身為副将的孫昊見二人都來了,便于馬上抱拳行禮,随後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給範景繡,“這是葉王剛命人遞來的私信。”

這封私信孫昊看過,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遞給她,至于是否要如信中所言護叛軍葉王的女眷,就看範将軍如何做了。

在範景繡手遮細雨查看私信時,這股叛軍的首領葉祁打馬上前,如今他已生死無懼,走到山窮水盡的一步,只嘆天意難違,身後這些都是跟着他多年的部下,若是有一絲機會,他都想要将其保下。

“範将軍,本王的信你可看了?”

“看了。”範景繡一甩缰繩,讓馬兒往前踏了幾步,“可葉王是否覺得自己的要求過分了?”

葉祁避開這個問題,轉而道:“範将軍有一盞茶的時間來決定,是舍了自己,還是舍了給了你生命的血脈至親。”

啧,這帽子扣的,呵!

葉祁的聲音剛落,他的手下已經将刀架在範家人的脖子後,意思很明顯,只要不同意,他們立刻将人斬與刀下,進行背水一戰。

“這些人是不想活了。”潘虎銅鈴大眼微眯,透着多年厮殺後的兇性,“有想着法子将你娘救下來嗎?”

範景繡看着他:“就是少殺一些人。”

多年的默契讓潘虎明白一二,說着:“你要作保放了他們。”

範景繡:“是。”

潘虎:“你認為皇上會容得下叛軍存活于世?”

範景繡:“戰後以仁示天下,皇上心中自有考量。”

潘虎:“你知不知道,朝廷上已有小人觊觎你的聲威在彈劾你?”

範景繡:“此戰一結束,我便會将解甲歸田,做個平頭老百姓,而這一點,在半年前我便已上奏皇上,已得聖批。”

潘虎:“你為什麽沒有告知我?”

範景繡收回看向遠方的視線,盯着他的雙眼,語聲輕緩而篤定,“你放不下。”

潘虎初聽欲要反駁,卻無話可說,男人對權勢執着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天性,他不想被別人踩着臉壓在地上,他如今手握兵權,是周國百姓愛戴的将軍,亦是諸國聞風喪膽的殺神。

範景繡笑笑,“我時時自省,也抽空閱了幾卷史書,明白功高震主與鳥盡弓藏。”頓了頓,補着:“潘大哥,此後想來你會鎮守邊境,周國有秦大将軍和你足矣,但萬萬不要挑戰皇上的底線。”

“為兄心中明白,若你是男兒身該有多好!”潘虎感嘆着,粗犷的音調裏有着絲絲縷縷的遺憾,透着不可告人的大逆不道。

“還好我是女兒身,不然歸隐後也難有平靜的日子,能不能活都難講。”範景繡說着話揚起馬鞭,欲要朝等回話的葉祁說話,就聽見她那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開始嚎叫。

“姐啊,你可不能不管我們啊,爹和娘都在這裏,不能你一鞭子下來,就讓我們幾條命都沒啦。”

範景繡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成為這三人的姐了,她可是還記得之前被這三人合夥給當馬騎,也沒見把她當親人,這會兒小命被人拽着,倒是開始認親了。

這般想着,便也暫時不打算松口,她倒要看看這些人還能說什麽。

範景統見着她騎着馬高高在上無動于衷的模樣,心裏就有氣,他一家人如今被押跪在這裏是因為誰,還不是她惹得禍。

心裏有怨,說話也不客氣,“你是啞巴嗎?沒看見我們都是因為你在外頭瞎出風頭,才被禍及。”

潘虎要了親兵的弓搭上利箭,對範景繡說着,“這小子是活膩味了,沒有留着他的必要。”這縣令的公子和他有過節。

被那泛着寒光的箭頭指着,範景統她娘是急了,這些人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萬一手一松,她兒的命就沒了,忙側頭向夫君看過去,“你倒是說說話,求求情啊,你是想讓我們娘幾個都去見閻王,你好一身輕地跟她娘倆團圓是嗎?”

“胡言。”縣令惱羞低斥,他有要團圓的心思,但絕對沒有要犧牲自己兒子的性命。

縣令夫人:“那你倒是快說說話啊,你沒瞧見那箭頭都快射出來,讓你範家絕後了嗎?”

縣令嘆氣,看向另一側的婦人,也是自己第一任夫人,愧疚地道:“以前是我們做得不對,眼下還請你和閨女多多說情,一家人冰釋前嫌,以後都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範景繡她娘聽到這話,心裏是高興的,雖感情不似年輕時那般濃烈,可她心裏頭這麽多年來一直就只有他一人,這是她的夫君,也是閨女的爹,一家人能團圓,也是閨女從小的心願。

想到這些,便點點頭,朝着範景繡喊道:“閨女啊,你爹說以後我們一家人可以團團圓圓在一起。”

若是以前聽到這樣的話,範景繡定會高興地一蹦三跳,可此時再聽,內心毫無波瀾,她已經不是渴望父愛、需要別人照顧的小姑娘,但...只要娘她高興就好。

不再看那吓得哭哭啼啼的便宜弟弟妹妹,朝耐心等着回複的葉祁道:“我保你部下的命。”

葉祁要得就是這一句話,他知自己活不得,便給一路随着自己的部下尋一條活路,“範将軍能言出必行?”

範景繡執馬鞭的手重新舉起,鄭重道:“當今皇上仁義,只要葉王能保證你的部下安分守己,做周國忠誠的百姓,我範景繡自是言出必行。”

“好,本王信你。”葉祁已經和部下都商量好,活下去不累及家人便是心中所求,将手中長劍舉過頭頂,“放下兵器。”

随着長劍落入泥濘,那些追尋的權利夢想就此灰飛煙滅。

将近八千的兵器同一時間段被擲于地上,濺起無數的渾濁泥水,污染了那锃亮反光的刀劍身。

“這些人你準備怎麽辦?”潘虎捏着箭尾的手在顫抖,“此時是大好時機,一舉殲滅這股叛軍。”

“潘大哥,放下箭吧,世間多些活人總是好的。”都是周國将士且已投降,便無需多造殺戮。

潘虎沒放,兩邊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你這是放虎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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