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蘇白醒來的時候,天暗的就好像看不到邊一般,厚重的雪只稍一陣風便被揚起了綿綿如絮的雪絨。下了馬車蘇白拉着披風,有些猶豫地走走停停,最終停步在了望月宮前。

“四皇子——”

“我救不了她。”未等她把話說完,永源淡淡道,“安妃小産,她不可能脫罪。”

“可是……”這事不是她想做,不是……不是!蘇白看着“望月宮” 的匾額,良久都未再說出話來。她知道,她說什麽都已無用。

“回去早些休息吧。”永源囑咐道,而蘇白恍若未聞,只是木讷地走了進去。

回到屋裏的時候,田蓉已經收拾着準備睡下了,結果卻是看見了迎着風雪而歸的蘇白,遂有些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喲,不是說病了麽?這是打哪裏回來?”

“去太醫院找佟太醫症了一脈。”不願多作解釋的蘇白偏頭看了她一眼後便拖着自己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床上。呆呆木木地做了許久,未想容嬷嬷竟是親自來尋她。

“今日去哪了?尋了兩次都不在。”容嬷嬷站在蘇白面前,可是見她面色慘白毫無神采的樣子,不禁皺眉道,“怎麽了?身子還是不舒服麽?”

“沒……沒有。”蘇白搖了搖頭,“明日我便可以回去伺候娘娘了。”

“也不急,若是身子不舒服,養好了再去,也省的做錯了事讓娘娘煩心。”容嬷嬷想了想,突然試探地問道,“對了,聽說今日四皇子來望月宮了,你可看見了?”

“恩,我去太醫院的時候遇上的。”蘇白謹記了永源的話,斷然不會對外頭說自己曾去見過宜欣。再者蘇白也知道永源的用意,此時宮中之人心中皆知,想着安妃的孩子沒了的除去皇後外再無他人,而且……宜欣才去如月宮,哪裏有什麽理由去害安妃呢?衆人雖是有這樣的猜測,可是并無一人知道事實緣由,若是蘇白此時與容嬷嬷說了今日見宜欣一事,難免皇後娘娘會為了怕宜欣說了什麽而将她滅口。

“這樣。”容嬷嬷看了一眼蘇白,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一般說道,“近日三皇子與四皇子在徹查安妃娘娘一事,你平日裏說話做事都小心些,別給自己招了不痛快。”

“是。”

容嬷嬷來的突然,走的也格外的匆忙,蘇白滿懷心事地簡單洗漱了一番。

“呵,你混的風生水起嘛,不像宜欣那丫頭,這才進宮幾天吶就被打入了大牢。”田蓉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不過也是嘛,想想宜欣長的那副德行,怎麽可能命長的了呢,而且——”

“夠了!”将手裏的毛巾丢在了面盆之中,蘇白咬着牙關冷冷地走了過去,“你這張嘴到底能不能不那麽刻薄!”

“你……你想幹什麽?”向後退了一步,田蓉失手推倒了床邊的衣架子,雪白的亵衣掉落在了地上,髒了一片。

“她的死……是因為我。”

“說……說什麽胡話呢,她……她她她害的安妃小産,死有餘辜。”

不,她的死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當初沒有阻止太子對她的侵犯,因為自己的冷漠,她才會只能受命于皇後,才會聽皇後的安排到了安妃的身邊,最後……最後做了那個替死鬼。

蘇白緊抿着唇,緊握着的拳頭狠狠地打在了田蓉的床柱上,“她不該死的!”

“大家都傳開了,三天後她就要……要被淩遲了。”

她不該死的,不該死的,她是無辜的。

收回了手,蘇白木讷地回到了床上,一夜無眠,只是呆呆地睜着眼看着前方。

她該做什麽,她能做什麽?縮着身子,蘇白卷緊了被子都依舊覺得很冷。這後宮裏真的是太冷了,真的是太冷了。

一夜未睡,蘇白早早的按照往日的習慣去了皇後娘娘所住的主屋,适逢遇上了容嬷嬷傳了膳回來,“身子好了?”

“恩,昨夜喝了藥,就好的差不多了。”蘇白朝裏看了一眼,容嬷嬷連忙将她拉到了一旁。

“娘娘昨夜睡的不好,別吵着她。”看着蘇白,容嬷嬷猶豫了片刻後道,“你既然身子骨好些了便去幫娘娘做件事。”

“是。”

“去拿一些參茸給安妃送去。”

驚愕地擡頭看了一眼容嬷嬷後,蘇白會意地點了點頭,“是,奴婢遵旨。”

這是蘇白在安妃小産後第一次見到她,蘇白端着參茸,小心地走了進去然後遞給了旁邊那個新來的小丫頭手裏。

“奴婢見過安妃。”

“咳咳。”此時的安妃哪裏還有平日裏的那份氣焰,蒼白的臉龐就好像漂洗了無數次的棉布一樣,又皺又沒有光澤。可縱使如此,她還是冷冷地笑了起來,“皇後娘娘倒是廢心了,還來……還來關心我?”揉皺了手中的帕子,安妃狠狠瞪了蘇白一眼,“你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別貓哭耗子,這次的事皇上一定會查清楚的,到底是誰害了我腹中孩子,誰知道!”說罷,她竟是連連咳了起來,那模樣就好像要把所有東西都用力咳出來一般,看着就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安妃這次小産,不僅是沒了腹中胎兒,而且此後再無有孕的可能。一個不可能有孕的妃子在這後宮之中就好像屋中的花瓶一般,只是擺設罷了。想到這蘇白又不禁可憐起她來,她還年輕,可此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呢?皇上不再臨幸,宮中衆人也不再多搭理她,那樣的生活實在是凄涼。

驀地,輕咳聲突然止住了。安妃忽然擡起了頭死死地盯住了蘇白,“我曾一定見過你!”

蘇白面露不解。而安妃則是皺着眉大聲道,“我見過你,我一定見過你!可是……在哪,在哪?”

周遭的人見安妃如此便都湧上了前,聽旁人說,安妃小産後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走在回去的路上,蘇白看了一眼天,她突然覺得,宜欣的結局或許也是她最終的結局。

就在這時,忽見兩個小太監吵吵鬧鬧地向前走去,蘇白定睛一看原來是小李子,遂喚了他一聲。

“白姐,你怎在這?”

“剛從安妃那回來。”看着他那興沖沖的模樣,“這是怎麽了,急着做什麽去?”

“太子妃昨個偷偷回娘家了,太子爺正發着脾氣。”

蘇白一想,小李子明明是禦膳房的,出了這事他幹什麽去,遂想起了當初他曾說過的話,遂囑咐道,“你可別亂來!”

“白姐,你別擔這個心了,我不過是奉德妃娘娘的命去太子爺那看看。”小李子說的理所應當,不過看他那神色應該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怎麽,你何時去了德妃處當差?”

“早幾天前的事了,那時白姐不是病了麽?”小李子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等着自己的公公,“我還急着回去複命,下次再來找白姐說。”

看着小李子匆匆忙忙地跑遠,蘇白的眉又是皺緊了一份。太子妃與太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匆匆趕回了望月宮,容嬷嬷卻是說娘娘乏着又睡了,不用侍候了。蘇白回了住處,卻是見田蓉面色蒼白地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話還沒說完,田蓉竟是捂着嘴直接沖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蘇白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聽那些小宮女和小太監們讨論,蘇白這才知道,太子妃重病而太子竟是多日未歸,使得太子妃心灰意冷收拾了東西悄然回了宰相府。不過說來也是,太子妃得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是太子卻總不把她放在心上,有今日結果她也并不意外。不過,蘇白在期間倒是聽到了一件讓自己百感交集的事情,四皇子竟是讓四皇子妃去說合,最終讓離開了一夜的太子妃默默地回了太子殿。

四皇子有皇妃一事,蘇白是早已知曉的,并且也曾見過。只是……永源竟是讓她去說服太子妃回了太子殿,這樣的行徑當真讓蘇白覺得不解。

可次日,蘇白便懂四皇子的意圖了。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朝堂之上,皇上大家贊許四皇子妃,甚至最後将朝中一些重要的奏章給了四皇子批閱。

彎腰斟了一杯茶,蘇白側耳聽着容嬷嬷與皇後娘娘說着今日朝堂之上的事,心中卻是默默地嘆了一聲。宮中之人的心思,誰能真正了解呢?

“源兒那個孩子,是已經沉不住氣了麽?”皇後懶懶地看着自己的手,似笑非笑的模樣讓蘇白覺得有些深不可測。

“可不是麽,當初李公公的事,明明就快真相大白了,結果小安子無緣無故地死了,反倒是讓皇上對太子爺起了疑。”容嬷嬷不滿地啧了一聲,“娘娘,你看這麽下去,太子爺的位子可就不是那麽穩當了。”

容嬷嬷話畢,皇後便橫去了一眼。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容嬷嬷慌慌張張地跪了下來,滿是滄桑的臉上竟是布滿了惶恐。

“算了。”揮了揮手,皇後恢複了适才淡漠的樣子,“不過老四的動作也太大了些,聽說過幾日還要請了些人去他府裏。”

“聽說是有這麽件事,朝裏的幾個大臣可都向着他呢。”

“呵,不自量力。”端過了茶杯,皇後揮了揮手示意蘇白退了出去。合上門的那一刻,蘇白看着容嬷嬷彎着腰,似乎在聽皇後娘娘說着什麽。

猶豫着走了幾步,蘇白恍然疾步走出了望月宮,一路小心翼翼,心中五味雜陳。

她現在是在做什麽?是要讓自己步入這糾纏不清的後宮之中麽?可是她到底圖什麽,到底圖——

蘇白越走越快,最終與一個厚實的胸膛撞在了一起。擡頭看去,語無倫次,“四……奴……我……”

“走這麽急做什麽?”扶住了蘇白,永源笑着眯起了眼睛,面龐那柔和的曲線讓蘇白覺得有些不真實。

“奴婢,奴婢只是……只是出來走走。”

“那也小心些。”松開了手,永源考慮了許久後突然開口道,“我本想去找你,她……”

“她?”

“宜欣她……”永源看着蘇白格外專注的眼神後,有些猶豫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在牢裏……服毒死了。”

死……死了!蘇白腳下一軟險些跌倒,所幸永源牢牢地扶住了她。擡頭看着永源,蘇白用那顫抖到幾乎走音的聲調說道,“為什麽?”

“你別想太多了。”

她想的不多,真的一點也不多,一點也不。蘇白擡起頭,有些無力地問道,“她會被葬在哪?”

永源一愣,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嘆了一口氣說道,“屍體會挂在城門口鞭屍三日,然後……挫骨揚灰。”

蘇白又是腳下一軟,而這次永源所幸伸手摟住了她,讓她靠着自己。“你……若是想哭,便哭出來好了。”

看着天,蘇白搖了搖頭,“不,我一點也不想哭。”從永源的懷裏掙脫了出來,蘇白的臉上竟是出奇的平靜。轉身的那一瞬間,她驀地停下了腳步,“四皇子,過幾日的聚會還是小心為上吧。”

說罷,她像一個木偶一般,毫無目的地朝前走去。

宜欣死了。

怎麽死的?

服毒死的……

毒從何處來?天知道。

仰起了頭,蘇白看着蔚藍一片的天空,眼角酸澀到幹疼,竟是沒有一滴眼淚。

這樣的結果也不錯吧,至少宜欣不用活着面對那些痛苦了,至少……

一陣寒冷的風吹的蘇白發絲淩亂,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臉上,很疼很疼。腳步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最終停在了角落,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

她真的不知道,在這個步步驚心的地方,她還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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