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偌大的後宮在冬日的刺目陽光下顯得格外的空曠,蘇白走在宮道上,心中空蕩蕩的,甚至還迷迷糊糊地絆了自己好幾次。
“白姐。”小李子突然從身後跑了過來,一伸手便輕拍了蘇白的肩膀,“皇後娘娘又讓你去看安妃了麽?”
“恩。”蘇白揚着唇角,笑的很淡很虛無。“聽說安妃娘娘近日身子好些了。對了,你這是要去哪?”
“德妃娘娘也吩咐我去看望安妃。”
兩人并肩而行,蘇白這才想起來,“聽說你去了德妃娘娘那。”
“是啊,德妃娘娘身邊的小太監前幾日病了,所以身邊總缺個人。你也知道當初幹爹得蒙德妃娘娘的恩寵所以才在宮裏謀得個閑差,現在幹爹過世,皇後娘娘還念着幹爹這些年的忠心,所以就把我帶在了身邊。”
“恩。”蘇白看着前方的路,縱使心裏有疑問也決然不會表現在臉上。不過那些流言蜚語到底是如何又怎樣呢?無論如何小李子的确是從禦膳房到了仙安殿,其中緣由,已然沒了意義。
不知為何,蘇白越發不愛說話了,有時候只是單純的不想說話,便長時間的沉默了。
還沒到如月宮,蘇白竟是迎面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八皇子,衣衫翩翩,勾人的桃花眼微微揚起,嘴角挂着一塵不變的笑容,可是蘇白看的出來,他有些不高興。
“皇後娘娘吩咐我給安妃娘娘的東西忘拿了,你先去吧,我還要回去取。”蘇白随便說了一個理由便讓小李子現行去了如月宮,而蘇白則是佯裝着往回走了兩步,然後停在了一個格外陰暗的角落。
“八皇子,我想我答應你的已經做到了。”蘇白不卑不亢,毫無起伏的語調讓永誠覺得有些意外。
“你以為這樣便足夠了麽?”永誠眯着眼睛,目露兇光,“想這麽簡單就此斷了和我之間的關系?”
“八皇子,你當初——”
“我當初?”永誠邪魅一笑,嘴角的弧度讓蘇白心中隐隐不安,而事實便如她所想那般,永誠一伸手便是輕輕地拍了拍蘇白的臉頰,眼底只有不屑,“唐一念,你以為你是什麽,你有什麽資格來和我談條件?”
若不是永誠提起她笨拉的名字,她感覺自己都快忘記了。當蘇白太久了,便會信以為真吧。
撇過了頭,蘇白心底也覺得極為的可笑,她實在是太不自量力,她也太異想天開了,單純地以為幫八皇子後就能再無負擔,可是現在蘇白算是明白了,就算現在八皇子放過了自己,再這後宮之中她也不敢保證不會再一次遇見李公公這樣的事情。
說到底,在這後宮裏,沒有一個人是活的輕松的。
“朝堂之中已經有很多大臣對太子提出了質疑,不知八皇子……到底想奴婢做些什麽?”
“你……會不知道麽?”鉗着蘇白的下巴,永誠淡淡地笑道,“我想要的,你應該會知道吧。”
“奴婢不知。”蘇白擡眼看他,而永誠則是越靠越近,幾乎抵到了她的鼻尖。“我要的……便是太子現在擁有的一切。”
蘇白一扯唇角,露出了一抹慘淡的笑,“包括太子妃麽?”
永誠眼眸一暗,不僅手腕用力,将她的下巴又按下了半分,“在宮中怎麽久,還沒學會規矩麽?”
“奴……奴婢……”蘇白吃痛,“奴婢知道了。”
忙碌了一天,走在回去的路上,蘇白低着頭,心中亂作一團。
她只是一個宮女,沒有勢力,沒有權力,沒有任何的東西。站在這空蕩蕩的後宮之中,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罷了。
她別無選擇,無路可退,可是前方的路當真就是光明麽?
她不想讓自己落入兩難的境地,可是八皇子的威脅,她又該如何應對呢?事實上,她根本無力去反抗什麽。
“你一直都在騙我!”
蘇白擡頭看了看四處,這聲音是……靠着宮牆,蘇白朝裏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是見到了心茗,可是——
“茗兒,我應該相信我。”
“我相信你什麽?是相信你對我的愛還是相信其他?”推開了要上前抱住自己的人,心茗連連苦笑,“我從一開始答應你進宮便是一個錯誤。”不着痕跡地退開了幾步,她看着眼前的人想要笑可最終有一行淚自眼角流了下來,“我有孕了,我已經無路可退了。”
“對不起。”他悄然開口,聲音沙啞是那麽的熟悉,可是卻讓蘇白恍若雷擊,腳下一軟,卻是只能靠着冰涼的牆面支撐住了自己的身體。
這麽一句對不起,他會不會在以後的某個時刻要與自己說呢?蘇白苦笑着卻是未挪動半分。
“沒有什麽對不起的,永源,當初我會答應你進宮便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頓了許久,心茗抿了抿唇似乎在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只是我希望在乎一下我的感受,當我看着你和別人那麽親密的時候,我心裏的感受你可考慮過?”
心茗一步步地倒退,而蘇白則是感覺自己的心口似乎湧出了一些滾燙的東西,悶悶的,熱熱的,壓的她感覺自己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心茗,很多事情我有我的打算。”永源總是是解釋時也顯得有些慢條斯理,淡淡的如同在講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永源。”心茗看着他猶豫了許久,心底明明疼的讓人無法言語,可是她卻還是笑了起來。她是淪陷了,可是她要走的有些尊嚴。“我們再無瓜葛,再無瓜葛了……”
“心茗!”
那樣急切的一聲叫喚透出了他內心的一絲交集,蘇白苦笑着退後,眼眶裏似乎有什麽灼疼了自己的眼睛。
晃晃悠悠地走了兩步,到了宮道上的時候,她竟是訝異地遇上了鮮少遇見的德妃。她領着幾位婢女款款而來,身後還跟着劍眉緊鎖的三皇子。
心慌之下,腳下一絆竟是摔倒在了地上,膝蓋重重地磕在了堅硬的石塊上,疼的蘇白緊緊皺住了眉,但礙于禮數連忙直起了身子做了禮。
“這麽偏的地方竟然還有人在這兒。”德妃走到一半竟是停在了蘇白的身邊,“也不知是哪個宮裏的小丫頭。”說罷,她一伸手輕輕地勾住了她的下巴,可在看清她的模樣後竟是有些不自然地皺了皺眉,“你……是哪個宮的?”
“奴婢在望月宮當差。”蘇白開口,聲音之中帶着些許沙啞。
“是皇後娘娘身邊的?”莫名的笑着,德妃放開了手繼續朝前走去,邊走邊對着身邊的三皇子道,“老八都很久沒來了,你可知道他在忙些什麽?”
永宣跟在德妃身後,突然意味深長地扭頭看了一眼蘇白,然後才答到,“八弟這幾日忙于幫父皇搭理軍務的事,應該是無暇進宮吧。”
德妃似乎是漫無目的地朝前走去,可是蘇白擡眼看去卻是見他們漸漸朝心茗與永源的方向走去,遂毫無考慮地站了起來,或許是因為膝蓋上的傷,所以蘇白朝前跌了兩步,樣子極為狼狽。“德——”
“怎麽了?”聽得身後一聲大喊,德妃有些不解地轉過了身,神色之中透着些許慵懶,但一雙眼中卻是有着深深的陰霾。
“奴……奴婢……”蘇白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走到德妃跟前有些心慌地吞了吞口水後,才可以提升了些音量道,“德妃娘娘,皇後娘娘與奴婢說,前幾日皇上禦賜的番邦玉石,您還沒去取。”
眉尾一敲,德妃瞥了一眼蘇白,“本宮自會派人去取。”說罷,繼續朝前走去。
永宣走過蘇白面前時明顯停了一停,蘇白仰頭看着他的眼睛,依舊是深邃不見底,讓人捉摸不透。可是蘇白此時絲毫沒有什麽心思去考慮其他,遂做了禮後便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走在路上,蘇白的膝蓋上隐隐作痛,可是這一點痛哪裏抵的上心上的疼痛。
她是傻,是笨,是讓人覺得有些可笑。
從屋裏拿了永宣當初留給她的那瓶金瘡藥後便走了出去,她實在是不想讓田蓉那樣的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遂找了一處有着些許燭火的角落。
“嘶。”揭開褲管的那一刻,蘇白咬了咬牙,再加上冬日的夜晚格外的寒涼,所以打了一個哆嗦後才輕輕地塗上了傷藥。
揉着傷口,蘇白驀地苦笑了起來。
進攻這麽久了,不是這傷了便是那傷了還真是有些笨呢。
“你別想太多。”
“別想太多。”
……
永源的話就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她真的想的不多,真的。
如此想着,蘇白竟是不可克制地流下淚來,溫熱的淚水緩慢地滾過了臉頰,她想放聲大哭,将心中那種無法吐訴的酸澀感完完全全地揮灑出去,可是她不能,因為她知道她不能。
捂着嘴,殘留在之間的金瘡藥散發着濃濃的藥香,蘇白的淚水就滲過指縫流進了衣裳。她唔唔出聲,就好像一只受傷的小貓一般躲在潮濕陰冷的角落慢慢地舔舐着自己的傷口。
每一次都是這樣,她習慣了躲在無人的地方哭泣,就好想當初在牢獄中一樣,縱使再疼再難受,她都要忍到衆人睡去,只有月光相伴的時候才低聲嗚咽。
背靠着牆,冬日的寒涼刺穿過厚厚的棉衣,貼在了她的背上。塗好了藥,蘇白拉下了褲管,有些哆嗦地縮在那裏。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些讓自己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情感其實不過是一片海市蜃樓罷了,她以為近在眼前的景致不過是一片虛無,絢麗的色彩只是晃眼堆疊的毒藥。
蘇白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真的快要死了。
那份深信不疑若有似無的感情,她竟然如此當真,還真是可笑。
“你就那麽喜歡痛的感覺麽?”冰冷的聲音竟是比冬日化雪時的溫度還要讓人顫抖。
蘇白捂着嘴,臉上挂着淚痕,而眼底滿是受傷而更多的則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