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禪院甚爾也不是空手而來的,他一面把花朵搭配組合,一面又從和服袖子裏摸出用油紙包裹的點心,“路過廚房順手拿的。”
他是知道霁初肯定又沒吃晚飯,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出于被其他人的排擠和刁難,另外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她第一次做人沒經驗,在天界當見習神明的時候根本不需要進食,這就導致她對一日三餐也沒概念,有時候會等到胃都餓得發痛才發覺自己原來需要用餐。
不過她現在已經能适應這一點,接過禪院甚爾給的點心,是類似于酥餅的糕點,一口咬下去混雜着油脂和碳水的香味充盈滿她的口腔,她眯起眼睛,幸福地咀嚼,“甚爾不吃嗎?”
“嗯,我已經吃過了。”才十歲的甚爾臉上很少出現同齡人該有的稚氣,他慣常面無表情冷着張臉,在禪院家那也是正常的,作為毫無咒力的家夥,他甚至被剝奪了人的身份,父母将其視作人生污點,其他族人将其視為垃圾渣滓。
平日裏不光要包攬大部分的髒活累活,而且在吃穿用度上也多有克扣,假如說禪院家是個小型社會的話,那麽禪院甚爾無疑是游離在社會邊緣的人物。
被人排擠的侍女,和毫無咒力的廢物成為朋友似乎是順理成章的,和禪院甚爾的初次相遇還是在霁初被收入禪院家的一個月後,她因為惹得某位夫人不開心便被發配到廚房,然後又在晚上遇到了來廚房偷吃的禪院甚爾。
那時的霁初和他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禪院甚爾原本是算準了這個時間點不會有人在廚房的,但霁初是新來的,他沒有想到這一點。
在幾秒沉默後她試探性地問:“要吃宵夜嗎?”
男孩站在門口,臉上滿是戒備,宛若一頭充滿戒心的幼狼,尤其是那雙森綠色的眼瞳,非常容易讓人聯想到惡獸。
然而所謂的惡獸在霁初往他手裏塞點心還有飯團的時候表情有幾分錯愕,甚至是不知所措的,就像是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散發出善意,明明他都已經如同惡獸般弓腰發出威脅的訊號,卻換來對方溫和的笑意,甚至還被摸了摸頭。
後來在霁初的努力下兩人的關系總算是逐漸拉近,直到現在,關系應該勉強能算得上是朋友吧。
霁初沒有吃完所有的點心,因為吃到後面就太膩了,她也加入一起插花,坐在禪院甚爾的身邊,他其實不太習慣和人靠得太近或許是因為自有意識以來所有的肢體接觸都與暴力挂鈎,以至于大腦已經形成相應的條件反射。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拉開距離的沖動,聽霁初用柔和的語調說起今天發生的趣事,在禪院家并沒有那麽多喜悅的事情,無論是主人還是侍從都很少直接表露自己的喜悅,毫無疑問,禪院家就是一個巨大的、華麗的牢籠,所有被冠上禪院姓氏的家夥都是裏面的囚徒。
這樣一看,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公平。
“臨近家主夫人生産,側夫人的脾氣反倒是越來越陰晴不定。”現在是沒借口也要找借口來折磨侍女,霁初嫌跪坐太不舒服,于是變為盤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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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甚爾對這種事情一向不感興趣,他不明白為什麽男人們熱衷于看女人為他們争風吃醋,不過他還是應聲,表示自己在聽,“嗯。”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因為她懷的是男孩。”這是他從“炳”的成員口中得知的,在嚼舌根這方面男人反而比女人更加有天賦,禪院甚爾已經聽了不下十遍關于家主夫人和她肚子裏孩子的傳聞,每一次的說法都不一樣。
其實也很好理解,側夫人憑借美貌走到如今的位置,卻沒有一兒半女,現在又看家主夫人即将誕下兒子,當然會異常心焦。
說起來霁初反而更加喜歡家主夫人,因為前兩次側夫人刁難霁初時都是她出面維護,盡管霁初除了考核任務以外沒打算幹涉其他的事情,但她也不是忘恩負義的,想着,她用雛菊點綴插花,看得出來她很用心。
就把這座插花送給家主夫人吧,她擦幹花瓶邊緣的水珠,麻花辮松松垮垮,有幾縷碎發耷拉在她的側臉,等禪院甚爾把最後一枝花放入花瓶內,這份處罰才結束。
“快回去睡覺吧。”霁初催促禪院甚爾早些睡覺,她記得小孩子太晚睡容易長不高。
聞言,禪院甚爾偏過頭去看她,十五六歲的少女無疑是美的,即便他對美的感知是匮乏的。少女一雙秋水剪瞳,五官小巧精致,笑起來時眼睫簌簌。
在她的發間不知何時夾雜着一片花瓣,禪院甚爾說:“那裏,有花瓣。”
漂亮的、清澈的眼瞳看了過來,“哪裏?”這麽說着,她卻向他微微低頭,“幫我拿下來吧。”
手指撚着那片花瓣,後又落在他的掌心,分量是輕飄飄的,他聽見她同樣輕飄飄地說:“晚安,甚爾,我們明天再見。”
*
昨天晚上在小黑屋裏睡了一覺的霁初睡眠質量反而比在小隔間好,大概是因為不用聽由美和景子在那裏碎碎叨叨八卦吧,如果可以她還真想天天睡小黑屋呢。
清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有小侍女來給霁初開門,那是個才十二歲的小女孩,名叫小枝,長相稚嫩,皮膚很白,臉頰上還有一點點的小雀斑,看起來十分可愛,“婆婆讓我來給你開門,你昨天晚上還好嗎?我聽由美姐姐說你還被打了。”
小枝性格怯懦,但很善良,她給霁初一盒用了三分之一的藥膏,“要是哪裏受傷了就擦這個。”
霁初把藥膏推回去,“我沒有受傷啊,我要先去家主夫人那裏一趟,等會再回來。”她搬出那座插花,腳下的步子依舊很穩健。
小枝點點頭,小聲地對霁初說:“那我盡量給你留早餐,不過你要快點回來呀。”
“嗯,我知道啦。”說着,她頭也沒回地直奔家主夫人所在的院落,夫人一向醒的很早,大多是被腹中孩子鬧的,她那張美豔動人的臉上也時常神色恹恹,直到見到霁初來她才勉強露出幾分清淺的笑意,“你來了,這是?”
“這是送給您的禮物。”房間內只有霁初和另外一個侍女,後者主動把插花收下而後擺放在卧室的一角。
家主夫人笑盈盈地注視着霁初,白皙的手掌覆蓋在小腹上,“每次你來的時候,直哉才會消停一會,我猜他大概是很喜歡你吧。”
咒術師有檢測胎兒性別的方式,因此即便胎兒還未出世也已經為他取好名字,而她口中的喜愛也不是沒有緣由的,這件事得要從夫人上次差點小産說起,作為見習神明能夠隐約看見那時的母親和胎兒都已經被死氣環繞。
按理來說即便是在下凡考核過程中也不任意幹涉凡人的生死命數,但要讓霁初眼睜睜地看着平日裏對她關愛有加的人死去她當然做不到,所以她破例使用神力救下這對母子。
好處是霁初的良心得到安慰,壞處則是……她當時的神力侵入母體,鬼使神差地讓這孩子也打上了她的印記。
簡單來說就是,名為直哉的孩子會無意識地親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