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禪院甚爾順利熬過恢複期,就連也對他近乎變态的恢複能力感到驚訝,對此禪院甚爾卻沒什麽過多的反應,仿佛受傷的不是他本人一樣。

“當時你為什麽要過來?”在某次霁初給他送餐的時候他忽然這麽問,他低頭喝粥,但是霁初卻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從始至終都落在自己身上,她并不着急回答,反問道:“甚爾又為什麽要這麽問?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的,救自己的朋友有什麽不對的嗎?”

在禪院甚爾的世界裏對人際關系的概念匮乏得可怕,就像他搞不懂為什麽霁初口中所說的朋友就要冒着喪命的風險來救他,他不明白,被所有人都當做廢物的他是沒有被拯救的資格的,哪怕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因為我不值得你那麽做。”

在自我人格成長的幼年期遭受周圍人的打壓,以至于即便到現在他對自己始終抱着自輕的态度。

“可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用‘值得’或者‘不值得’來衡量的,也可以用另外一個标準,那就是‘我樂意’和‘我不樂意’。”霁初愈發覺得禪院家這個環境是真的不适合小孩子成長,也不看看把她的任務對象都折磨成什麽樣子了,她拆開那盒巧克力,還好是放在陰涼處的,在這麽炎熱的天氣裏也只是表面稍微融化了一點。

剝開一顆塞到他嘴裏,“而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樂意’的基礎上。”更加準确來說是迫于考核的壓力,她可不想自己考核失敗然後再在見習生的位置上待好久,那也太丢臉了。

巧克力對于他來說有點太甜了,他皺起眉頭,霁初見狀笑着說:“真奇怪,你是我見過第一個不愛吃甜的小孩。”

外表的巧克力融化後露出裏面的榛果,咀嚼堅果發出清脆的聲響,“別把我當做小孩子。”

這句話倒是很符合小孩子該有的樣子,霁初笑眯眯地戳了下他的額頭,“可你現在都還沒有我高,等你什麽時候長得比我高了再說這話吧。”

聞言,他默默地目測了下和她的身高差距,大概在二十五公分左右,他偏過腦袋,“這種差距我很快就會追上的。”

“好,那我會等你的。”霁初很喜歡看禪院甚爾露出別扭的表情,那會給她一種這孩子不是死氣沉沉的人偶,至少也是鮮活的感覺。

後來禪院甚爾又冷不丁地這麽冒出一句,“你當時不應該答應她的。”有點沒頭沒尾的,但霁初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原來當時他已經恢複了意識,甚至還聽見了門外她和家主夫人的對話。

“她既然能夠說出付出一切代價的話,就說明要你答應的事情非常麻煩。”禪院甚爾之所以這麽說一方面是出于對禪院家的厭惡,另外一方面也是不願看到霁初因為他而被迫答應別人的請求。

這并不代表禪院甚爾是道德感很高的人,恰恰相反,他對道德也毫無概念可言,只是因為那個人是霁初,他才會想要反對。

“但是她的私人醫生救了你,而且她平日裏對待你我都很好。”霁初說着,她正打算搬出更多例子說服禪院甚爾,但在對上他的目光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其實重點并不在于家主夫人對她或者對他有多好,他僅僅是因為擔心她才會說出這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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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這樣啊,但他表達的方式也太拐彎抹角了吧,霁初試探性地問:“你是不是在擔心我?”

非常快地,他反駁:“沒有。”

這不就是最典型的口是心非嗎?霁初笑了起來,雙手捏住他的臉頰,“嘴硬的小孩子,我告訴你哦,嘴巴長着就是用來溝通的,想要說什麽就直接說,不要兜那麽多的圈子,彎彎繞繞的,這是會把別人繞暈的,而且你也會被誤會的。”

“這些很重要嗎?”他就差沒把“我不在乎”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對某些人來說确實挺重要的,但也不是不這麽做就活不下去。”霁初也沒打算強求禪院甚爾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她只是提供建議而已。

然而在她這麽說之後禪院甚爾反而沉默幾秒,等他把粥都喝完,他才有點不情不願地出聲:“我知道了,我會試試看的。”

在答應家主夫人的請求後,霁初和甚爾在禪院家的生活質量肉眼可見的改善,至少不會再有人當面挑釁,也不會有人把他當做人肉沙包,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就像是每個故事都會存在的生硬轉折,在初秋的某個夜晚,霁初也迎來了這一轉折,甚至可以說是改變她整個考核期的轉折。

她是在晚上十點多,臨近十一點的時候得知家主夫人即将臨盆的,家主夫人那院的小侍女着急忙慌地跑來,額前那片輕薄的劉海都被汗水打濕,小侍女急得話都說不利索,“夫人、夫人——”

霁初一看就知道出事了,她披上一件外衣,都沒來得及穿鞋子,赤着腳在走廊上小跑,她對小侍女說:“我們一邊走一邊說,你先別着急。”

但安慰話沒起作用,反倒惹得小侍女淚眼汪汪,“夫人快要不行了,她身子弱,又遇上難産,她叫我趕緊過去,她有話要對你說。”

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到後來霁初已經把小侍女丢在身後,自己向那個燈火通明的院落跑去,今夜家主禪院直毘人還在外出任務,一時半會也趕不回來,在偌大的禪院家,那所謂的家主夫人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女性咒術師守在院落周圍,霁初跑得頭發亂糟糟,外衣也淩亂,她沒有停下腳步,直奔主屋,還沒進門就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她顧不得太多,快步走到床邊。

家主夫人握住霁初的手,她的面色慘白,難産已經奪取她的大半條命,在嬰兒的啼哭聲中,她似乎是要哭泣,可就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她死死地攥住霁初的手,“我知道的……你并非普通人,如果沒有你,早在幾個月前我們母子就該一屍兩命死去的。”話語間她回憶起那個瀕臨死亡的夜晚,本來意識都已經渙散,但是一道柔和的白光将她包圍,她費力地睜開眼睛,記住對方的臉。

“所以我求求你……能拜托你保佑我的孩子嗎?讓他健康長大,讓他不要變成禪院家的工具。”淚水從她的眼尾滲出向下滑,直到隐沒在發間,“不要讓他也被困在禪院。”

看似逆來順受的女人卻在臨死前做出将孩子托付給一個侍女的舉動,這是她最後的抗争,對她的命運的抗争,也是對禪院家的反抗。

“直哉,所有人都覺得他是禪院家的嫡子,是多麽的幸運,但是…但是……”她抓住霁初的手逐漸放松,手指一點一點地滑落,她的聲音輕飄飄的,一縷風就能吹散,“又是……多麽可憐。”

在血腥味中,人們慶祝新生命的誕生,卻鮮少有人想到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條生命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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