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在禪院甚爾的堅持下,等他回到禪院家的時候半邊身體都已經被雨水打濕,盡管也知道他的體質異于常人,但霁初還是開口催促他快點去洗澡,“不然身上會有味道的,你也不想自己變得臭烘烘的吧?”
男孩略長的黑發也因為沾濕而耷拉成一縷一縷,他也還算聽話,從側門進入以後就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
霁初自己的衣服倒是沒被雨水打濕,但是難免會沾染上雨水的潮濕氣息,早上出門,現在大約是午後一點,她并不着急去直哉那邊,因為估算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在午睡才對,但她回自己的房間換衣服換到一半就聽見有人敲門,從敲門聲裏能聽出對方有些焦急,于是霁初拉過一件針織外套先披上,而後半拉開障子門,詢問道;“怎麽了嗎?”
敲門的人原來是小枝,她的衣角有幾道液體飛濺後留下的痕跡,後來霁初才知道那是直哉醒來後沒見到她生氣之下亂丢水杯,其中一只杯子就在小枝的腳邊炸開,值得慶幸的是裏面裝着的只是溫水,這才不至于燙傷。
“總之,直哉少爺現在很生氣,老師也拿他沒辦法。”說到一半,小枝又壓低聲音對霁初叮囑,“待會阿初姐姐你可別讓直哉少爺知道你是出去約會了,不然他會更加生氣的。”
“這麽小的孩子應該也聽不懂吧?”霁初覺得小枝就是想太多了,但後者不贊同地皺皺鼻子,“才沒有,他好像對你的事情格外在意,真奇怪。”
知道真實原因的霁初也不可能把真相告訴小枝,因此她只是笑笑糊弄過去,“好吧,那我知道了。”
有了小枝先前的提醒,在霁初換好衣服來到直哉所在的院落時她心裏已經準備好相應的說辭,她第一個見到的人不是直哉而是那個倒黴的早教老師,三十歲的中年男人原本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現在無比淩亂,而且早上還好好的額角現在又多出一塊紗布,不用問也知道那是禪院直哉做的。
早教老師知道在這裏唯一說話還算有分量能夠管得住禪院直哉的就只有霁初,在這種情況下他依舊能維持自己的禮儀,語調還算溫和地把來龍去脈告訴霁初,他控制情緒的能力超出絕大多數人。
“早上您離開大約一小時後直哉少爺就表現出明顯的不耐煩,侍女告知他您可能會晚些回來,他便不再專注課業,一直詢問您什麽時候回來,在中午用餐的時候情緒徹底爆發,結果也如您所見。”早教老師點了點他額角上的傷口,“這還不算太嚴重的傷口,但我希望您能告知他的父親,在幼年期出現暴力傾向是應該幹預治療的,否則後患無窮。”
能夠被禪院家聘用當做嫡子的早教老師自然不會差到哪裏去,他也知道禪院家作為古老家族往往不那麽重視後代的心理健康,但他還是堅持說:“他似乎有些太依賴您了,這不是什麽好的現象。”
“好……我明白了。”霁初應聲,還沒等她繼續說下去,一道清脆的童聲從不遠處傳來,“阿初——!”
霁初只好飽含歉意地對早教老師笑笑,又飛快地說:“我之後會再聯系您的。”
說完就示意他可以快點離開了,免得禪院直哉的怒火又落在他頭上,直哉已經小跑過來,他跑得不是那麽穩當,後面還跟着不少侍從,唯恐這位少爺跌倒,還好他沒有跌倒,霁初提前做好準備地半跪下來,而他則是極為熟練地撲在她的懷裏,兩條小手臂緊緊地圈住她的胳膊。
“你今天去做什麽了?還有,為什麽要和他說話?”年幼的孩子說話難免會有些咬字不清晰,發音也含糊,因此他說起話來也是一字一頓的,莫名地給人帶來一種壓迫感,想到剛才老師說的,霁初沒有直接回答直哉的問題,而是反問:“你今天為什麽要砸東西?而且還弄傷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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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霁初不算特別優秀的見習愛神,但好歹也是學過一些說話技巧的,就比如如何掌握對話的主導權,在對方已經做錯事的前提下她就沒必要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反而是要先解決主要矛盾,現在這時候的主要矛盾就是關于他亂扔東西這件事。
“這些東西,我想砸就砸,弄傷他們又會怎麽樣?”在他的認知裏,無論是侍從也好還是請來的早教老師也好,都與物品沒有什麽區別,想砸就砸,想打就打。
童聲是脆生生的,可就是這樣的聲音說出這種讓人不寒而栗的話語,霁初忽然想起兩年前,家主夫人臨死前的話語,或許這位夫人早就預見自己兒子的未來,從他出生開始就打上禪院家的烙印,究其一生都受其所困。
這一點在他的幼年就能窺見端倪,霁初推開他,雙眼直視他的眼睛,無比嚴肅地說:“這樣是不對的。”
當所有人都告訴他作為禪院嫡子可以恣意妄為時,霁初卻跳出來這麽對他說,被人當面否定的感覺不好受,尤其是這個人還是他最在乎的霁初,他那雙翠綠色的眼瞳睜得圓溜溜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可是我不會對阿初這麽做的!”
像是在強調她對于他的特殊性,這句話又包含了另外一層的潛意思:所以我也理所應當對你來說是特殊的。
重點根本就不在這裏,也不知道是不是教孩子就是這麽費神費力還是因為這個孩子是禪院直哉才那麽麻煩,霁初軟下語調,“實際上,你對任何人都不該那麽做,他們是人,不是可以随意打砸的物件,你要清楚這兩者之間的區別。”
禪院直哉定定地盯着霁初看,“這兩者沒有區別。”
她嘆了口氣,“那在直哉發現兩者區別之前就暫時先不要見面了吧,我想現在直哉應該也能當個獨立的孩子了。”
可還未等她起身,禪院直哉就死死抓住她的袖子,死活不讓她移動,“為什麽阿初要在乎這些,這一點都不重要!”
“這當然重要,因為無論是你的母親還是我都希望你能成為人格健全的人,而不是視人命為草芥的暴君。”她還清楚地記得女人抓住她的手,哀聲乞求她,不要讓她的孩子變成可憐的工具。
畢竟還是個孩子,再聰明也沒法理解霁初的意思,他只知道她很可能是要讨厭自己了,漂亮而剔透雙眼漫開霧氣。
好吧,他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