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回到宿舍以後霁初先是去洗頭洗澡,等她一邊擦着頭發一邊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房間門正好被敲響,她房間的空調前不久才修好,終于不用每次都去夏油傑那裏蹭空調。

走到門口,打開一條門縫,原來是夏油傑,他手裏拿着的正是他在簡訊裏提到過的伴手禮。

夏油傑對她房間的布局也很熟悉,先是找到吹風機,而後動作熟練地替她擦幹發尾,她坐在沙發邊緣,拆開伴手禮的盒子,藍色發帶上還用銀質的絲線鏽着繁複的花紋,應該是某種花卉。

他把吹風機的風調到最小,溫度适中,因此霁初能夠清楚地聽見他在說什麽,他說:“阿初真的要成為悟的未婚妻嗎?”

“什麽?”她試圖隐藏的秘密被發現,第一感覺是糟糕,她背脊僵硬,轉過頭,“那都是假的。”

夏油傑沒有要生氣的征兆,甚至給她梳頭發的動作都是那麽溫柔,他輕聲道:“的确,如果是悟的話,或許能更好地保護你吧,畢竟他是當之無愧的最強,有些事情,只要他想,只有他能夠做到。”

霁初心中警鐘大作,“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答應悟假扮他的未婚妻,啊不是,準确來說是戀人才對,是他說的,家族一直給他施壓讓他在生日之前帶一位未婚妻回去,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什麽了。”

她說得有點急,有些地方語法都出現了錯誤。

“是麽。”原來悟就是這樣哄騙她的嗎?他忍不住感慨,“那你未免也太好騙了一點。”

“為什麽這麽說啊?”她自認為自己做事還是很謹慎的,答應五條悟的請求也是看他太可憐了,現在被夏油傑用太好騙來形容反而讓她一頭霧水。

“在五條家,沒有誰敢命令五條悟,更不可能向他施壓讓他在生日之前找到一位未婚妻。”說到一半,少年對上霁初澄澈剔透的雙眼,看起來就很好騙啊,只要對方稍微示弱,裝一裝可憐她就會心軟,“所以他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但是他說的時候表情真的很苦惱。”她回憶了一下,當初兩人坐在刨冰店門前的長椅上,五條悟神色煩悶又委屈,難道她真的被騙了嗎?“好像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夏油傑嘆了口氣,“只要別人一掉眼淚你就要妥協嗎?”

等等,她好像知道夏油傑接下來會說什麽了,她搶答道:“但我不會讓傑流淚的,以我的生命起誓。”

“不是,你是從哪裏學來的?”他的表情微妙,不知道是要對她的關心感到開心,還是為她的單純感到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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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初眼睛都沒眨一下,“自學的,我天賦異禀。”

“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吧?”剛才嚴肅的氣氛都被霁初忽然的插科打诨破壞,他像是叮囑自己的貓咪不要被隔壁家的壞鄰居拐走一樣叮囑霁初,“下次就不要随随便便答應別人的請求了。”

頭發已經吹幹,她用手指順了順頭發,她扒拉着沙發的邊緣扶手,“‘別人’裏也包括傑嗎?”

這個問題讓夏油傑沉默了許久,占有欲驅使他想要回答不是的,當然不包括他,可他最後只是開口反問:“如果我像悟一樣對你提出同樣的請求,你也會答應嗎?”

“什麽?傑家裏也在施壓讓你找未婚妻嗎!?”霁初驚訝道,她以為就只有那些傳統大家族才會那麽封建的,沒想到普通家庭也從這個年紀開始催婚了嗎?果然她對人類的了解還是太少了,她還很認真地握住夏油傑的手,“或許可以和阿姨談一談?我還以為她沒有那麽着急呢。”

顯然是她誤會了,夏油傑無奈地笑了,“我說的只是假設而已,我是說‘如果’。”

什麽嘛,還好只是假設,霁初松了口氣,“那當然也會答應啊,因為是傑的請求。”任務對象的請求,那可是關系到考核評分的啊!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的。

莫名的,明明剛才還因為她答應悟的請求而有點生氣的,但只是聽她幾句解釋,心中不滿的火苗又被熄滅,她仿佛天生就知道說什麽樣的話最讓人開心。

真是狡猾,他想。

“不過那兩個孩子,尤其是禪院家的那個孩子,我不建議你和他多接觸,畢竟禪院家還沒完全放手。”夏油傑曾經聽五條悟提過伏黑甚爾死前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了他,但五條悟只說過一次,因此夏油傑也是在今天再次看到伏黑惠的時候才想起來的。

他接着說:“禪院家內部也分派系,如今正好到了即将選舉下一任家主的時候,在這個節點,很可能會有其他派系的人想要對那孩子下手的。”他可不想讓霁初牽扯到禪院家的內鬥裏。

然而在社團成立之初,在禪院真理加入社團的時候,無論是夏油傑也好,還是霁初也好,都已經和禪院家扯上關系。

說着說着,少年的面色也愈發凝重,見狀,霁初直起身體,擁抱他,她的手指搭在他的肩胛骨,聲音悶悶的,“為什麽還是那麽瘦?”

“夏天總是這樣的。”這是他習慣性的托詞。

霁初卻皺起眉頭,“不對,你最近是任務太辛苦了嗎?”但也不至于……在他每次任務之後她都會用修改器消除他精神上的疲憊。

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咒術師協會的那群老頭又為難你了?”她的語氣有點沖,但也很正常,咒術師協會那群人就是欺軟怕硬,專門挑軟柿子捏,面對背後有家族撐腰的咒術師都會有所顧慮,但是對那些平民出身的咒術師态度就沒那麽好了,甚至可以說是惡劣的。

而夏油傑出身普通家庭,但又天賦出衆,就更加成為咒術師協會老頭打壓的主要對象,為的就是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讓其他心存不滿的年輕咒術師都看看,哪怕是特級咒術師又如何呢?那還不是需要聽命于咒術師協會?還不是要受到咒術界高層的擺布?多麽可怕的惡趣味。

“他們的針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夏油傑甚至對此已經不以為意。

霁初就沒那麽淡定了,“真煩,幹脆把他們全都毀掉好了。”她對咒術界高層根本沒什麽耐心,她深知他們就是一群酒囊飯袋,而恰恰就是這群人手裏卻掌握着年輕咒術師的生殺大權。

說完以後她就有點後悔了,以她對夏油傑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她正要收回自己的話,卻聽見夏油傑說:“阿初想要把他們都毀掉嗎?”

非常突然地,她感覺到隐藏在少年平靜話語之下的、被克制的瘋狂。

“還是取而代之吧。”她選擇一個折中的辦法。

少年輕輕地笑了起來,兩人貼得很近,她幾乎都能感覺到他胸腔的微微顫抖,“好啊,那就取而代之吧。”

在那之後幾天五條悟都在忙着安置那兩個收養的孩子,霁初還以為他是要當甩手掌櫃的,但沒想到他出乎意外地很上心,再次見到他已經是一周以後的事情了。

五條悟在社團裏的風評不太好,其他成員寧願排隊等夏油傑指導也不願意去找五條悟,以至于只有他一個人出現在社團活動上時,鮮少有人來咨詢如何調用咒力和體術問題。

也有幾個人來問過,但五條悟的回答實在是太過于抽象,就像是家入硝子解釋自己如何學會反轉術式一樣,簡言之就是,不說人話。

這就使得社團活動上五條悟明目張膽地在那裏劃水摸魚,見到霁初他才眼睛一亮,挂在臉上百無聊賴的表情有所改變,變成喵咪發現心愛玩具時的饒有興致的表情。

啊、她才不想又被五條悟捉弄呢,她轉身就要走,但五條悟已經發現她了,抓住她更是輕而易舉,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終于學會不揪住衣領了,而是抓住她的小臂。

“喂,你要去哪裏啊?”

“這和你無關欸。”一想到上次被他欺騙的事情就來氣,搞得她像個好心的傻子一樣,她正要質問呢,但是一擡頭就看見周圍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落在她和五條悟的身上,她就直接反客為主,反抓住五條悟的手臂,把他往活動室外拉。

五條悟居然非常順從,這途中都沒有反抗,他還放緩步子配合霁初走路的速度,等兩人走到活動室外,他就問:“你要對我說什麽啊?”他甚至都摘下墨鏡,用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神注視着她。

臨到嘴邊的質問話語就換了種語氣,有點別扭,她說:“你為什麽要騙我?”

“我哪裏有騙你啊?”

哈,這種時候居然還在裝無辜,她咳嗽一聲,語氣更加冷硬,“你們家裏根本就沒有強迫你帶未婚妻回家吧?你就是在騙人,而且還把自己說得那麽可憐。”

話語間,她雙手叉腰,企圖以此來增加自己的氣勢,“五條悟你是個大騙子。”

五條悟不緊不慢地說:“但他們曾經提出要為我挑選未婚妻的确是事實,只是後來因為我的反對不了了之了而已,我也是為了防止他們以後舊事重提才那麽做的嘛,這都是為了保險起見诶,而且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有什麽不對的嗎?”

朋友之間似乎是要互相幫助的,但她怎麽感覺哪裏怪怪的?

“不對吧?”她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對勁,“就算是朋友也不能騙人吧?”

“我只是基于事實才那麽說的欸,而且當時也給你了考慮的時間吧?”說着,他居然又露出了可憐巴巴的表情,等會,為什麽可憐的人反而會是他啊?

自知沒辦法在口頭上占上風,霁初扭頭就要回活動室,五條悟又說:“好吧,那的确是我的錯。”

真少見啊,心高氣傲如五條悟也會低頭認錯,霁初站在原地用訝異的眼神看了他很久,“你剛剛是在道歉嗎?”

“不然呢?難道我是在講笑話嗎?”他撇撇嘴,“這種話一定都是傑告訴你的吧?”

“诶,你怎麽知道的?”霁初驚訝于五條悟猜得那麽準。

“也就只有他了,任何靠近你的人他都要審視一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的老母親呢。”五條悟早就看出夏油傑對她過分的保護欲了,不,與其說是保護欲倒不如說是以保護為名的占有欲而已。

“我說,你就那麽習慣被人掌控一切嗎?”只有在面對夏油傑的時候才會那麽乖巧,仿佛夏油傑對她做什麽都能夠包容,什麽啊,僅僅只是因為救了她一次就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好奇怪,我的事情和你也沒有關系吧?”為什麽一提到她的事情,他反而比她自己還要在意呢?

對啊,他又該以什麽身份來在乎這些事情呢?只是朋友的身份嗎?還是其他別的什麽呢?少年絞盡腦汁,才發現兩人之間的關系也僅僅限于朋友,而且還是經常鬧別扭的朋友。

處理人際關系好麻煩,五條悟向來不擅長處理這種東西,因此這也是他第一次發現與人交往還可以那麽難。

“那到底怎樣才算有關系啊?”他的語氣擰巴。

霁初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親人之間?或者是戀人之間?”

這樣說應該沒錯吧?她努力回憶了下人際交往的規律,反複确認,她應該沒有說錯。

“所以,你現在已經和他是戀人了嗎?”他都沒有察覺到自己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有多恐怖,還沒等霁初回答,他就喃喃道,“肯定是這樣的。”

“我現在和傑的關系……”說到這個話題,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盡管在所有人眼中(不包括五條悟)她和夏油傑都是戀人關系,但兩人都沒有相互表白過,因此對于她來說,他們更像是關系更近的朋友,“應該也不能算是戀人,嗯,也是朋友。”

聽到她說的這話,五條悟差點輕笑出聲,原來她從頭到尾都是這麽想的嗎?那傑也沒有比他領先多少嘛。

少年的表情由陰轉晴,“原來是這樣啊。”

趁着五條悟沒注意,霁初悄悄地離開,他剛才的神色好奇怪,前一秒還在生氣的,下一秒就又開始笑了,他真的不需要去看看精神科的醫生嗎?她早就覺得高專裏應該配一個心理醫生的,但凡多一個心理咨詢室,學生也不至于精神狀況那麽堪憂。

回到活動室,社團活動已經接近尾聲,她在手機內網上看到京都校的社團成員發來的消息。

[禪院真理:禪院家的老東西還想着讓我回禪院侍奉禪院嫡子,真是惡心,總有一天要把他們都狠狠揍一頓才能讓他們長點記性。]

禪院真理并沒有完全從禪院家離開,而且她現在就讀的京都校還在禦三家的勢力範圍內,因此無論是平常接受任務還是咒術師評級都會受到禪院家的限制,家族的長老無非就是想要用這種手段把她逼回家。

[霁初:有考慮過來東京嗎?]

[禪院真理:目前還沒辦法離開京都,但我會試試的。今天夏油來京都的咒術師協會,說是來彙報任務的,但我看他們又是趁機要打壓他。]

霁初嘆了口氣,咒術界的現狀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她合上手機,今天又到了去家入硝子那裏檢查身體的時候。

家入硝子雖然也加入了社團,但并不經常出現,她很多時候都泡在醫務室或者實驗室裏,霁初去醫務室的時候順帶把最新的醫學雜志捎過去。

她先到的是醫務室,但是裏面沒有人,運用排除法,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在實驗室了,實驗室位于地下一層,雖然還在夏天,但是從一樓走入地下一層就會明顯感覺到溫度降低,她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短袖襯衣,露在外面的皮膚冒起一層雞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心想自己應該帶一件外套下來的。

階梯盡頭的門是半透明的,從裏面透出冷調的白光,霁初站在門前,敲敲門,沒有人來開門,可能是家入硝子沒有聽見,她又敲了幾下,家入硝子的聲音才慢悠悠地從裏面傳出,“門沒有鎖,你直接進來吧。”

實驗室的整體色調都是白色的,正中央擺放着幾張金屬制的實驗臺還有其他說不出名字的實驗儀器,身穿白大褂的家入硝子就站在一個實驗臺後,她放下手裏的三角瓶,把透明的護目鏡推到頭頂,露出一張略顯疲憊的臉,“是來檢查的?”

“嗯。”霁初站在門口,沒有往裏面走,生怕會打斷家入硝子的實驗進程。

“那就先去醫務室吧,你的病歷本在你身後的櫃子裏,拿上。”說着,她指了指霁初背後的那個櫃子。

霁初的病歷本有兩本,一本是對外公開的,同樣也是夏油傑看過無數遍的,另外一本才是記錄了她真實情況的病歷本,而這本病歷本則是一直存放在實驗室的櫃子裏深處。

關掉實驗室的燈,周圍陷入一片漆黑,家入硝子摸黑打開樓梯旁的燈,“你還是不打算告訴他嗎?”

霁初很清楚她口中說的人是誰,當然是夏油傑了,她與家入硝子并肩同行走在樓梯上,“不打算,如果他知道的話,可能會很傷心的吧。”就和上個考核中的禪院甚爾一樣,親眼目睹她的死亡,然後考核分數就很難看。

也正如前輩所說的,人類都是非常脆弱的存在,很多人都沒辦法坦然接受死亡,所以她吸取了教訓,至少這次不會在任務對象眼前死去,甚至還很謹慎地隐瞞自己的情況。

“那你最好是瞞到最後,要是中間被發現的話,我也不能保證他會做出什麽來。”家入硝子因為疲憊而耷拉着眉眼,黑眼圈更加嚴重了,她對自己的那個同期還算了解,雖說表面看起來那樣溫和,但實際上能成為咒術師的人,沒幾個是正常的。

“我會盡量做到的。”霁初把醫學期刊遞給家入硝子,裏面還包着一瓶起泡酒,接過酒,家入硝子的臉上浮現出幾分笑意,真誠地邀請,“你要試試看酒的味道嗎?”

“不了,我不怎麽喜歡喝酒,當然可以你喝酒我喝水。”

家入硝子聳聳肩,“那多沒意思,算了,你還是喝水吧,畢竟你現在還得好好活着。”

霁初笑容燦爛,完全不像是沒幾年壽命的人,“是啊,我也會盡力活到一切都好起來的時候。”

即便這樣也能笑得出來嗎?仿佛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她失去希望,家入硝子半垂下眼簾,“你一直都是那麽開朗,也難怪不管是這家夥還是那家夥都會喜歡你。”

“什麽?”霁初沒有聽清。

回想起那兩個別扭的家夥,她還是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霁初,所以她搖了搖頭,“你要是能一直這麽開朗就好了。”沒有人會不喜歡陽光開朗的人,就連家入硝子也不例外,雖然對霁初的第一印象是纖瘦柔弱的、那麽可憐兮兮的,真的像是五條悟口中說的撿回家的流浪貓,本以為是單方面的治愈,卻沒想到被治愈的人是他們才對。

家入硝子拿走霁初手裏的病歷本,上面的各項數據都不樂觀,她秀氣的眉毛也皺在一起,不需要再過多的檢查,她都能預估出霁初剩下的壽命,“五年,你的壽命還剩下五年。”

“五年嗎?那也夠了。”至少那個時候咒術界應該已經進行了初期的改革,她是那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命運,甚至還在安慰家入硝子,“咦,硝子你為什麽表情那麽難過?”

“你在說什麽廢話?難不成我還要笑出來嗎?”她給霁初又開了幾盒藥,然後從桌上拿起酒杯,默不作聲地打開起泡酒,端起酒杯喝了幾口,霁初也給自己倒了杯水,有模有樣地用水杯碰了下她的酒杯,笑眯眯地,“不要難過啦,死亡也是人生必經的事情呀。”

妹吸取教訓:好,這次我就偷偷地死在任務對象看不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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