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冰釋(下)
冰釋(下)
因為方孝宏的一番話,原本熱鬧的酒桌上,頓時安靜了下來。衆人全都默然了,看着他坐在座位上默默的流淚,也沒人再說話,甚至連原本已經醉得連話也說不太清楚的許父,此刻仿佛也突然醒了酒,神志清醒了許多,看着老朋友悲從中來的模樣,不由得輕嘆一聲,拍着方孝宏的背,輕聲安慰起來:
“孝宏,看來你是真喝多了,怎麽說出這麽喪氣的話來!別傷心了啊,大家多少年沒見了,應當高高興興的,你想那些傷心事幹嘛!……別說我駁你的話啊,你是個胸懷大志的人,能力遠在我們之上,就該過現在這樣的日子,我們老百姓過的這種平凡的生活還真不适合你,如果你真的過上那樣守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恐怕要真的是‘龍游淺海’了!
你現在只是有點失落而已,說的那話啊,都不過是一時之意。其實這人哪,最經不起回頭看,要是都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路,那簡直每個人都可能會吃上無數顆後悔藥。可你現在想這些有用麽?都到這地步了,還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幹嘛!眼下,你該想的事情就是怎麽好好的過好今後的日子!
人活一世,總沒有十全十美的,到了都會帶點遺憾,關鍵看你怎麽想,要是往牛角尖裏想啊,非死了不可,可如果你想開了,一切都好說。孝宏,聽我一句勸,萬事想開點,人也能長壽點。”
許母這時看了看低着頭不語的何向飛,又看了看情緒激動的方孝宏,想了想,便接着丈夫的話頭說了下去,她道:
“今天既然大家都難得的湊到了一起,也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想,索性就把話挑明了吧。你們父子倆也都別藏着掖着了,有什麽話今天就在這裏照直了說,不然,我這個做親家的看着,真是替你們着急,替嫂子難過,你們是親父子啊,又沒什麽深仇大恨的,何至于關系一直就這麽僵下去?你們心裏就甘心嗎?
向飛,有些話我可是一直都想說了,只是你岳父總是攔着,知道你是要強的人,怕我說重了,傷你的心。可這些話,總這麽憋在我心裏,真是很不舒服,所以,今天在這裏,我也就竹筒倒豆子,把該說的都說出來,你也別怪我這個做岳母的說話直接。
你和你爸的事情,其實我和你岳父心裏都清楚,當年我剛回城後還和你母親是有聯系的,只是後來你母親和家裏鬧僵了,不聲不響的搬了家,這才和我漸漸的失去了聯系,盡管後來的事情我們知道的不多,但是你們結婚後,小非也或多或少的跟我們說了點。
我們都是局外人,看問題可能看的更清楚些。你是小輩,長在信息和輿論都開放的年代,對于上一代人的生活環境和年代應該給予充分的理解。是,你爸他的确當年沒能對你們母子盡到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說嚴重點,你母親的去世,你小時侯受的那些苦,或多或少你爸是有責任的。你怪他,恨他,怨他,也是人之常情,我們都不會說什麽,也不會覺得你是無理取鬧。
可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還一直不諒解他,對他不冷不淡的,你知道這多傷你爸的心呀!上了年紀的人,他看很多東西都很開了,也不争什麽功名利祿了,只希望能兒女繞膝。
你以為他當時願意放着妻兒不管嗎?他那時也是身不由己啊!你想他身在邊境線上,就是有心挂念你們,也是鞭長莫及。
當年不比現在,早年間部隊紀律嚴,又不講求什麽‘人性化’管理,只講為國奉獻青春,以前當兵,那都是做好随時奉獻生命準備的,有很多人一輩子都在默默地為國家守衛着邊防線,這些事情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從來沒有經歷過,又怎麽能體會?
更何況70年代的邊境線又不太平,幾次自衛反擊戰那都是死了多少人才換來了和平。你爸那時好歹也是個營長,以身作則不說,要操心的事情那麽多,你讓他怎麽能抽出時間來照顧你們母子倆啊!
你爸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回來,當上團長,那都是拿命去搏來的啊,你以為那是輕易就能得到的嗎?當上團長之後,家屬可以随軍,所以他那時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找到你們母子,把你們接到身邊一起生活,就算吃苦,那也是全家人在一起,只要大家心在一起,這世上沒有什麽苦不能忍受的!
這事我記得很清楚,太清楚了,當時的通訊條件哪象現在這樣好,電話也不是家家有,大家聯系的方式除了寫信就只有發電報。和你母親失去聯系後,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帶着你去了哪裏。 你爸去原來插隊的地方打聽不到你母親的消息,他就只能想別的辦法,可過了很久,就是找不到你們母子。後來好容易通過層層關系才輾轉找到了我在上海的地址,他寫信來問我,打聽你們的下落,把滿心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畢竟當年我和你媽是最要好的朋友。
自從我回上海後,大家都要過各自的生活,和你母親的聯系也逐漸的少了,但我一直堅持寫信給你母親,但是不久之後,我寫到鄉下去的那些信都退了回來,說是查無此人。也就是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過你母親和你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後來你爸到底是怎麽找到你們的,但是我想,他用的功夫和心思絕對不是你所認為的那樣漠不關心!我都聽小非說了,你們重聚在一起之後的這麽多年裏,你爸他沒少想和你拉近關系,想改善你們之間的隔閡,可你呢?你看到了你爸的努力了嗎?你理解他了嗎?你能體諒一個老人的心嗎?
我和你岳父,認識你爸媽那麽久,都是一起吃過苦的患難之交,對彼此的性格脾氣都太了解,所以我在這裏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你爸其實真的是個性情中人,他真的是很看重家庭和親人的一個人,可能因為他是軍人,不喜歡那些曲裏拐彎的說話方式,就是不怎麽講究語言藝術,他在處理生活問題的方式上可能簡單粗暴了些,沒能考慮到你的心情。
向飛,其實你的脾氣和你爸真的就象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都那麽犟,都那麽傲氣,就算心裏想着對方,也都死鴨子嘴硬不肯說出來,就喜歡用那些容易刺傷對方的語言來說話,直到刺得對方遍體鱗傷才肯罷休!
你說你們這是何必呢?那些問題,又不是原則性的大事,不存在什麽誰對,誰錯,要說大家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好好把話說開,根本不至于會一直到現在你們爺倆還這個樣子!
你也是出過國,讀過大學問,有見識的人,這些道理我想你都懂,我也不再多說什麽,後面的事情你得自己想,好好想想該怎麽做。別總給你爸臉色看,也別老掂着過去的那些事情,人長着眼睛就是要向前看的,不要捏着別人的過錯不放!要有寬容之心啊!難道你願意将來你們孩子長大了,也象這樣對待你們麽?
就拿我家小非來說好了,我是她媽,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心裏難道不清楚?她渾身上下都是毛病,整個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傻丫頭,你不照樣當寶一樣寵着她,可見只要你願意,你肯,你也是能包容別人的,不是嗎?
你們關系不好,外人會怎麽想!還不是看你們的笑話,背地裏議論你們!人家會怎麽想你爸,想他堂堂一個軍區司令,連自家後院的事情都管不好,何以管幾十萬人的軍隊?!你看看你爸,他都這麽大年歲的人了,總在你面前被你冷言冷語,不理不睬的,他的臉面往哪裏擱。你現在也是做父親的人了,應該能明白這些感受,有時做事,不要只顧着自己的感受,還是該好好想想後果的!
向飛,如果你母親還活着的話,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們父子倆象陌生人一樣,也希望你們能早日和好。家庭的和睦真的是很重要的!你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我的話有沒有道理。”
許母一番有褒有貶的話,針針見血,字字直戳何向飛的心尖,說得何向飛心頭悶悶地,他一言不發的坐在位置上,臉色有些不好看,手裏緊緊握着茶杯,眉頭也皺得緊緊的,象是在想岳母的話。
“曉雨,曉雨,別這麽說,真別這麽說,我和兒子現在挺好的,真的,向飛現在和我關系真的好很多了……你看我這嘴,喝多了點就胡說,我那也就是發發牢騷,真的,你別為我的事動氣,沒事,沒事……”
方孝宏聽自己的親家兼老友如此直接的當面批評了兒子,又見兒子低頭不語,面上似乎很是過不去的樣子,心頭早已起了無限悔意,暗惱自己今天多言反倒害得兒子丢臉,于是連忙起身打起圓場來。
許小非這時也有些坐不住了,她聽自己老媽話裏的口氣很是嚴肅,雖然面上沒有很過分,但聽在她耳裏,這已經是對何向飛在進行嚴厲的批評教育。要知道平時老媽對待這個女婿簡直比對自己這個親生的女兒還要好,用“坐上賓”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啊。今天來這麽一手,這差別待遇受的也太那什麽了吧!
她見何向飛臉色不太好看,自然以為是他被母親的話說得下不來臺,于是忍不住替丈夫出頭道:
“媽,不要這麽說向飛,好不好!其實這些日子向飛和公公的關系已經好很多了,前些時候正好是春夏之交,溫度變化大,向飛還特地打電話去給公公讓他小心呢,是不是啊,公公?……哦,還有,現在向飛往北京打電話的次數也多了起來,還總是讓我多拍點小家夥的照片給公公發過去,這些,這些不都是他在慢慢的改變态度嘛!他只是不說而已,你應該知道向飛的性格啊,他做什麽事情,從來都不喜歡張揚的嘛!他過去幾十年都是那個樣子的,你讓他一下子改,怎麽改呀!
是的,幹嗎把向飛說的好象很沒人情味一樣,這些都是歷史問題,又不能全怪到他身上,媽你自己不也說,向飛就算有什麽情緒也不能怪他的嘛!……什麽事情總要循序漸進的呀,難道一下子就讓他對公公就象我對老爸那樣,你們看着不怕,我看着還要害怕呢!将心比心,換成是我站在向飛的立場上,說不定我還要鬧得更兇呢!這種事情急什麽呀,反正還有的是時間……”
許小非有些激動,本還想說下去,何向飛卻對她微微搖搖頭,伸出手來,按着她的手,把幾乎要跳起來的小非勸在了座位上,阻止了小非繼續為自己辯駁的意圖。其實看到小非很是激憤的替自己辯解的時候,他看着小非的眼神幾乎溫柔的能掐出水來,這就是他的妻啊!一心一意愛着自己,關心着自己的妻啊!
岳母的話言猶在耳,她說的那些話聽起來口氣是很重,但他卻不得不承認,岳母說的那些話,都是對的,甚至可以說是語重心長的。他聽的出來,岳母對他們父子的關系很關心,他不是傻瓜,他聽得出哪些話是真的為自己好。所以,他用沉默做默認來回應岳母的建議。
“小非,沒關系,我沒事。媽她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的!”
“怎麽沒關系啊,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是來吃飯的,本來高高興興的,可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又不是開你的批鬥大會的,你別不說話啊,該為自己辯解的就應該說幾句呀!道理,道理,道理誰都懂的,可真正要做,是多難的事情呀!這樣的道理如果換成我來說,可以說一大筐呢!真是的……”小非頓時發了急,見何向飛一副溫順的模樣,以為母親的話嚴重的打擊到了他的自尊心,更是一個激動,從座位上“蹭”的一聲站了起來。
小非正要發作之際,許父看着這情況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用力一拍桌子,道:
“哈哈哈……曉雨,聽見了嗎?我們女兒為女婿打抱不平啦!唉……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瞧見沒,瞧見沒,這丫頭已經完全幫着女婿說話啦!我這貼心的小棉襖恐怕是要送給別人穿啦!”
“真真是我養了個笨丫頭啊,連好賴話都聽不出來!還沒向飛懂事呢!我那哪是批評他,批鬥他,我這還不都是為他好!你看向飛,他什麽都不說,就是心裏明白我說的話。你當我願意做這個惡人啊!忒沒眼力界了!”
許母白了自己那個沖動的傻丫頭一眼,随即對着方孝宏道:
“看看,我家這丫頭啊,你別見怪啊,這脾氣真不知道象誰,還沒聽清楚話,就炸了!你以後要多擔待啊!”
“媽,你總是把話題扯到我頭上來!”
方孝宏這時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一個勁的憨笑着擺手,心中五味雜陳。他看看自己面前的這對态度截然不同的小夫妻,再看看他的老朋友,感動之心終于掩蓋了剛才的懊喪。他能有這樣的佳兒佳婿,他還有什麽好後悔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只要孩子們過的好,相親相愛的,就算自己受點委屈又能怎樣呢?
當然,他也很感謝親家母替自己說的那些話,不過,現在聽了兒媳婦的話,仔細想想,也是很有道理的。向飛對自己态度的改變他也是看的到的,而且還深有體會的,為此他更是為之激動過,想必這些日子來,尤其四川大地震之後,兒子也在努力的改變改善着他們之間長期僵化的關系,只是兒子的性格使然,一直都将那些感情深深的藏在隐晦的情緒之下。
小非說的不錯,萬事都急不得,兒子性子不象自己,他總是很沉得住氣,所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放到他的身上,恐怕是最貼切的。他也相信一句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兒子也一定會明白他的心思,最終一定會與他和好的!
“沒事,沒事,小非的性子我一直很喜歡,直來直去,有什麽就說什麽,很象我們部隊裏的軍旅之風。不是都說,不象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再說,她這麽着急上火的,也都是為向飛啊,小夫妻倆的感情好啊,我也就滿足了,我不急,不急,小非說的沒錯,是要慢慢來的!慢慢來……”
“老方,老方,我可是提前給你打好預防針啊,你這麽由着這個丫頭,向飛也這麽寵着她,小心把她寵壞了,到時無法無天起來,你們降不了她的時候啊,可別來找我啊!哈哈哈……”
許父見氣氛有好轉的跡象,也連忙在一旁拿自己女兒打着哈哈,立刻引得許小非轉移了注意力,又不甘心的和父親鬧,這個時候,房間裏的氣氛這才重新開始熱鬧起來。許小非離開座位,跑到自己父親身前撒起嬌來,許母看了看餐桌上坐着的那對父子,也象是明白了什麽似的,也拉着許父,在一旁沖着女兒好一番耳提面命,許家三口此刻反倒象是根本忘記了席上還有何向飛和方孝宏兩人,自顧自的嬉鬧玩笑。
何向飛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離自己不遠的父親,兩人的眼神撞在一起的時候,都有些尴尬,視線只是短短的一觸,便立刻又分開。他們也許是太久沒有這樣開誠布公的交過心了,因此,兩人都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态度來與對方相處。沒了許氏一家的插科打诨,他們這對不同姓的父子還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呃,吃,吃菜,向飛,多吃點這個,對心髒有好處,還有這個,都是你喜歡吃的,別看着不動筷子啊……”
方孝宏為了打破有些別扭的局面,于是張羅着布菜,他夾了一塊苦瓜炒蛋放到兒子碗裏,卻又不好意思将視線對上兒子,只是一個勁的看着滿桌的菜。
何向飛是何等聰明的人,敏銳的感覺自然能明白父親的想法,他也不多說話,輕輕點了點頭,将父親夾給他的那塊炒蛋吃了下去,又夾了一塊豬肝炒辣椒放到父親的碗中,低聲道:
“您的氣血少,老是頭暈,多吃點這個,補補。”
只是這短短的一句話,幾乎又要讓方孝宏激動的熱淚盈眶。原來,原來,兒子真的什麽都知道,他什麽都知道的……他拿着筷子的手不由得微微顫抖着,不住的點頭道:
“好,好,我吃,我吃……”
何向飛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一旁的許小非在偷偷的看着他和父親的舉動,又見岳父岳母在一旁欲蓋彌彰的偷笑,他立刻意識到了什麽,于是挑了挑眉毛,放下手中的筷子,将躲在岳父岳母身後的許小非拉到身邊,捏着她的俏臉蛋,低聲道:
“我就知道一定又是你想出來的鬼主意!”
“哪有哪有……你老婆我不要太老實哦,哪裏會有什麽鬼主意,是你自己想太多!”
許小非朝他做了一個鬼臉,笑嘻嘻的,完全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的無賴态度。何向飛也不計較,只是溫和的笑了笑。這時,終于睡飽了的小家夥用響亮的哭聲來抗議自己被大人們忽略了那麽久,五個大人也在第一時間都圍在了他的身旁,用全心的愛看着他們生命的延續。
何向飛從嬰兒車裏抱起兒子,親了親他粉嘟嘟的小臉蛋,輕柔的替他擦去了臉上的淚水,然後輕聲地呢哝着道:
“我的寶貝,不要哭,今天爺爺來看你了,知道嗎?”
接着,他轉身看着自己的父親,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象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将孩子遞到父親面前,然後很輕很輕的說了一句:
“爸,你抱抱小慈吧……”
他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晰的聽到了這句話,還有那個字,大家全都用驚喜的眼光看着他,都在替他的這個舉動而感到高興。尤其是方孝宏,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一直在閃爍飄忽的兒子,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才,剛才,向飛真的是叫自己“爸”了嗎?真的是叫了嗎?
這麽多年來,倔強的兒子一直用“父親”這個很生疏也很書面的稱呼來叫自己,無論人前人後,那句“父親”就象是鴻溝一樣橫亘在他們二人之間,就象是被封建禮教嚴格約束着的父子一樣,沒有溫情,沒有親昵,有的只是名分上的稱呼,他多想聽聽兒子象普通人家的兒子那樣叫自己一聲“爸”,每當聽到小非親昵的叫老許“老爸”的時候,他是多麽的羨慕。
向飛個性倔強,想讓他改口叫自己,恐怕很難,他原本以為這輩子是沒這個福氣聽到了,卻沒想到,兒子今天能那麽突然的開口叫自己“爸”,那是不是代表兒子正在接受他呢?是不是代表兒子不再氣他了,怨他了呢?只要一想到這些,令他立刻激動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方孝宏噙着感動的淚水,接過孫子,他小心的抱着這個眉目象極了向飛的孫子,幾乎愛到骨子裏,如果可以,他願意把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東西雙手送上,只要孫子開心就好。懷中的小家夥柔軟的不可思議,渾身散發着奶香味,想當年,向飛也是這樣躺在自己的手上。
惟獨不同的是,當年他不能給向飛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條件。但是現在,這個遺憾他能補上,他可以給孫子創造最好的條件,他要把這個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這個小家夥,讓他成為一個幸福的孩子!
是的,他要這麽做,他要把對向飛的無限遺憾全都變成深刻的愛,他要用自己今生所有的愛,來愛孫子,因為,因為,這個小小的東西,是向飛的孩子啊,是自己生命的延續,是他的第三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