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燒

高燒

辛阮發燒了。

前天晚上在外面受了涼,昨天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加上沒怎麽吃東西,所以夜裏便燒了起來。

溫度一路高歌,飙到了39℃,燒的辛阮臉頰通紅。

但他沒感覺出自己在發燒。

甚至都不覺得熱,反而渾身都有點冷。

黎燃的房間像個冰窖一樣困着他,他掙不開,逃不脫,也不想掙不想逃,最終只被凍得蜷成一團,窩在被子深處,試圖尋求一抹溫暖。

這期間,辛阮不記得自己醒了幾次,只清楚地記得後背上的酸疼。

仿佛昨天那場盛世煙花是在他身上炸裂一般,炙熱滾燙,灼燒出劇烈的疼痛。

他想哭卻張不開口。

姜管家是早上發現辛阮情況的,沒敢耽誤立馬給家庭醫生打了電話,然後第一時間通知了黎燃。

彼時黎燃正在開會,電話是姜助理接的。

姜管家講了黎燃的情況,叮囑姜助理開完會告訴他。

姜助理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眼睛一轉,便跟父親提議,“跟黎太太也說一聲吧。”

姜助理口中的黎太太就是黎燃母親。

聞言,姜管家有些猶豫。

姜助理不急不緩地繼續勸說。

“太太最關心辛阮先生,他病的這麽嚴重,我們要是不告訴太太,後面被她自己知道了怕是要責怪我們。”

……

辛阮的感覺很是奇妙。

他像是在海裏沉浮,起起落落,找不到支點,一會感覺又像是在火爐裏炙烤,熊熊的火焰燒的他胸口疼,他被困在爐子裏,像只猴子一樣上蹿下跳,卻找不到平息熱火的方式。

與此同時,還有聲音在他耳邊吵。

那聲音很熟悉,沉沉的,帶着點冷漠與不耐。

“起來吧,別裝了。”

是在說他嗎?

裝什麽,生病嗎?

沒有在裝,他好像真的病了……

一連幾個疑問在腦海中炸開,辛阮很着急,他掙紮着迫切地想詢問說話的人是什麽意思,但卻睜不開眼睛,張不了嘴。

他像是被人施了咒,只能木讷地在床上躺着,聽着身旁人對自己無端的诽議。

不知道過了多久,辛阮才艱難地撐開沉沉的眼皮。

黎燃就站在床邊,背對着他。

他一身深色西裝,領帶未解,發絲還有幾分淩亂,看得出是匆忙趕回來的額樣子。

他是匆忙趕回來的。

因為自己發燒。

念頭閃過,辛阮之前的壓抑沉悶與不快疏散了幾分,心變得輕快起來。

聽到身後窸窣的響動,黎燃轉過身。

低頭,黑色的眸子沉沉地打量着床上的辛阮。

灰色的床品和深藍色的居家服襯得他肌膚愈發的白,因為生病的緣故,臉上少了幾分血色,眼中蘊了一些霧氣,使少年的病嬌脆弱感一覽無遺。

這個時候,黎燃本該心疼。

可事實上,他心中只有不喜與厭煩。

開了大半夜的會,早上一散會便接到母親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劈頭蓋臉就是一番質疑,“你是怎麽照顧辛阮的,他身體不好你不知道?”

他身體不好?

一夜不回家,去KTV喝酒泡吧這叫身體不好?

黎燃強壓下回怼母親的沖動,再三保證立刻回家後,才稍微平息了母親的怒火……

“有什麽事直接跟我說。”

黎燃面色冷峻,眼中結着冰渣,唇角緊抿的弧度更是透露出不悅,“不必拐彎抹角,事事都跟長輩告狀,讓他們來敲打我。”

然而辛阮看向黎燃卻是頓住了,他褐色的瞳孔微怔,帶着無措與茫然。

他沒有聽到黎燃的聲音。

分明看到了黎燃動着的嘴唇,但耳朵裏卻沒有任何的聲音,之前常出現的耳鳴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聽不見了嗎……

而黎燃對上他渾圓茫然的雙眼,瞬間神色變得更冷,黑色的眸子像是浸過刺骨的海水,淡漠冰冷。

又開始裝,有意思嗎?

在他面前總是這幅無辜可憐,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轉頭就在母親面前搬弄是非賣慘叫苦,攪得母親對他不滿。

之前沒聽說這人有什麽演技,現如今看來,賣慘裝無辜的演技可謂是爐火純青。

但黎燃就是黎燃。

即便內心再讨厭,依舊可以波瀾不驚地給辛阮倒一杯水,按照醫生的囑咐喝過藥後,問他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黎燃的一杯水逐漸撫平了辛阮內心的慌亂與不安。

聽力也逐漸恢複。

恢複聽力的一瞬間,便聽到黎燃對自己的關心,辛阮褐色的瞳孔一亮,點綴了無數星光。

這在黎燃眼中,卻又成了計謀得逞的皎潔與得意。

異于常人的良好修養還是讓他壓下了對辛阮的不耐與厭惡。

“昨天是你的生日?”

辛阮嗓子沙啞,艱難地嗯了一聲。

“為什麽不說。”

辛阮搭在水杯杯壁的食指無意識彈了一下。

怎麽說?

在藍色煙花下,他與葉清安相視一笑,歡迎他回來的時候說今天是我的生日?還是浪漫燭光下,他們獨享二人時光的時候自己去橫插一腳,說今天是我的生日?

橫插一腳。

自己又何嘗不是這種人……

沉默片刻,辛阮拖着沙啞的嗓子開了口,“忘記了。”

頓了一下,辛阮又小聲問,“你怎麽知道的?”

黎燃聞言神色更冷,“有人想讓我知道。”

長壽面和蠟燭的殘軀就擺在餐廳的桌上,黎母一進門便看到了。

家裏晚餐安排通常是什麽樣的,黎母不是不知道,一問便知道是辛阮特意要的。

稍微一動腦子,便也反應過來昨天是辛阮的生日,一邊懊悔自己昨天事忙,一邊向詢問黎燃的情況。

得知黎燃連家都沒回,辛阮一個人凄凄慘慘在餐桌前坐到十二點後,黎母更是愧疚,立馬打電話給黎燃,讓他趕忙回家。

黎燃回到家後,第一眼也是看到了餐桌上的殘羹剩飯。

他皺了皺眉,問姜管家為什麽不收拾了。

姜管家有些為難,支支吾吾猶豫了半天,說出是辛阮特意吩咐不讓收拾的。

特意吩咐,這麽刻意而為之,還要問他怎麽知道。

呵,辛阮,你是要把我們所有人都當成傻子嗎?

倆人心思各異,屋內陷入一片沉寂……

最終,黎燃出聲打破。

“既然沒有難受的地方,起來收拾收拾吧。”

辛阮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出去吃個飯,我定了餐廳。”

直到被司機接到酒店,辛阮依舊是一臉的迷茫。

但他沒多問,一路跟着黎燃,直到一推門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爺爺辛陶?”

“你們可算來了!”

被賓利光明正大接出來,而且有班主任和校長相送的辛陶很是興奮。

“黎燃哥說昨天工作忙,沒顧上給你過生日,所以今天在這兒給你補一個。”

辛陶呲着個大牙,笑得沒心沒肺,“這麽快就再次祝你生日快樂,我可真是高興啊哥,嘿嘿。”

辛阮斜睨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高興的是給我過生日嗎,你高興的是出來玩不學習。”

說完,辛阮開始詢問他最近的學習情況。

辛陶見狀也收了嘻嘻哈哈的嘴臉,認真回答。

一旁的黎燃見狀,眉梢微挑,漆黑的眸子中透露出一絲的驚訝……

菜紛紛上桌,習慣了照顧一家老小的辛阮忙碌了起來。

他一邊細致地揀出魚肉裏的小刺夾給爺爺,一邊小聲警告辛陶再拿着筷子挑挑揀揀就滾出去。

滾出去幾個字铿锵有力,聽的旁邊的黎燃眉心一跳。

這是他第一次在辛阮口中聽到髒話,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辛阮,認真嚴肅,鮮明生動。

他印象中的辛阮向來都是無辜可憐,柔弱示人。

相較于此,他好像更能接受這樣的辛阮,簡單直接,對他也這樣直接一點,少那些彎彎繞繞的不好嗎。

“你也吃點。”

不知出于什麽心态,黎燃鬼使神差地給辛阮夾了菜。

辛阮受寵若驚,“謝謝。”

一聲謝謝,又是黎燃熟悉的嬌弱腔調,他心中的莫名湧現的柔軟瞬間煙消雲散。

又坐了片刻,身上手機輕震,黎燃低頭看了一眼後起身。

“還有工作要忙,抱歉沒辦法陪你們用飯了。”

其他人自然理解。

辛阮心中雖稍有失落,但依然笑着送他離開。

“哥,那是不是黎燃哥的打火機?”

辛阮看去,黎燃坐過的位置上落了一個黑漆描金的煤油打火機。

是他送給黎燃的禮物,也是他一直負責加煤油。

當初在店裏,第一眼看到這款火機,他就覺得很适合黎燃。

簡約輕奢,像他的人一樣。

即便黎燃不怎麽吸煙,但應酬需要,所以他也一直帶在身上。

“我去給他拿過去。”

辛阮出門,問過服務員,确定黎燃是去酒店六樓了,便去等電梯。

電梯數字一個接一個地蹦出,猶如辛阮的心跳,撲通撲通。

……

“黎總這麽快就過來了?”

葉清安偏頭看向黎燃,眉稍輕挑。

黎燃輕嗯一聲作為回應,随即見他周圍沒人,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李總呢?”

李盛,圈內着名的金牌經紀人,也是葉清安的經紀人。

“去衛生間了,等他會兒。”

葉清安解釋後,笑着問他,“飯吃的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沒什麽事是一頓飯不能解決的,你再把辛阮家人接上,他絕對感動死。”

“感動不感動的吧。”提起辛阮,黎燃神色淡漠了幾分。

“黎總給人準備的什麽禮物?”

“沒有禮物。”黎燃神色依舊冷淡,“對他,沒這個必要。”

不遠處的連廊。

辛阮垂眸,指腹輕輕摩挲着打火機上描金的英文字母。

沒有這個必要嗎……

身後有人經過,不小心撞到了辛阮的肩膀,火機随之甩了出去,幾個翻滾後,重重摔落在地上。

旁人一邊道歉,一邊慌忙地撿起。

“沒事。”辛阮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不遠處的兩個人還在交談。

站在角落裏的辛阮低頭,看向手心。

黑底描金的火機上分布着深淺不一的幾道劃痕,劃痕處漏出了銀色的底漆。

還有必要給他嗎?

已經不完美的東西會被他扔掉吧。

是啊,也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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