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搶救
搶救
“辛阮。”
黎燃并沒有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他拍打着辛阮的臉,向來穩重波瀾不驚的聲音變得喑啞。
“辛阮,鬧夠了嗎。”
沒有人回應他。
反而是他手下的觸感一片冰涼。
他從不知道人的臉可以如此冰涼,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炙熱滾燙的靈魂已經脫離了軀體……
直到姜管家被屋內的動靜引來,辛阮被匆匆送進了醫院。
一堆醫護人員健步如飛,匆匆忙地将辛阮往急診室推。
黎燃跟在其中,目不轉睛地盯着病床上陷入昏迷的人,試圖尋找辛阮任何裝病的蛛絲馬跡。
遺憾的是,他沒有找到。
人最終被推進急診室,有什麽東西拂過衣角,黎燃低頭。
是辛阮的手。
辛阮的右手臂無力地耷拉在床邊,手腕處有一道淡粉色、淺淺的疤痕。
那是救黎燃母親時留下的,離動脈很近。
黎燃知道。
他站在原地,怔住了片刻,活了二十多年,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
……
急救室對面長廊上的窗戶沒關,有風順勢進來,吹得黎燃腳踝微涼。
低頭。
黎燃才發現,剛剛匆忙間,竟然沒來得及穿襪子。
姜管家也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瞬間驚詫,當即道:“我去給您買雙襪子。”
“不用了。”黎燃搖了搖頭,視線低垂,眉眼中是人看不懂的情緒。
剛才還急促喧鬧的長廊閃過一時寂靜,像是退潮後的海邊,寂寥無聲,堙滅着翻湧而出的五味雜陳……
想到抱辛阮上車時,自己手中幹柴一般的身材,黎燃忍不住開口詢問姜管家,“家裏是吃不起飯了嗎,人怎麽瘦成這個樣子?”
姜管家也沒有隐瞞,如實開口,“辛先生已經節食減肥近一個月了。”
聞言黎燃眉頭微皺。
節食減肥。
所以,辛阮又想幹什麽?
娛樂圈的明星對于自己的身材有着異常苛刻的要求,這些他是有所耳聞的,但就他所知,辛阮已經高調宣布退圈,如今節食減肥又是為了什麽。
故意以節食這種方式引起他的愧疚,或者說他想通過這種手段,又要在母親面前賣慘裝可憐?
似是看出了黎燃心裏的疑惑,姜管家解釋道:“辛先生說是為了工作。”
聞言黎燃眸色一怔,“什麽工作?”
姜管家搖了搖頭,繼續道:“這個不清楚,辛先生沒有跟我細講。”
黎燃沒有再問。
擡眼,他的視線挪向一旁,心裏卻是有了答案。
答案在腦海中浮現的剎那,黎燃的心中閃過一抹驚訝。
他以為辛阮只是想走捷徑賺個快錢,未曾想辛阮竟然為了lipobo的拍攝減過肥。
看他現如今的身形,想來在減肥上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但驚訝轉瞬即逝。
黎燃沒再說話,走向醫院的長椅。
但,下功夫也不能怎樣,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即便他做了再多的努力。
這世界上的一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有結果的。
……
不知過了多久,急診室的燈滅了。
負責搶救的醫生邵世寬走了出來。
見狀,一旁的連忙姜管家起身,“邵醫生,辛先生怎麽樣了?”
“低血糖引起的昏迷,現在已經沒事了。”
聽聞沒事了,黎燃輕舒一口氣,收回了要起身的動作。
邵世寬見黎燃連身都沒有起,也是有些明白,他對病房裏人的态度,也難怪人為會低血糖至昏迷了。
縱使黎家家大業大,擁有一水的傭人,也抵不住對人不上心,黎燃對人的态度如此,下面的人對他的态度又能好到哪兒去。
“雖然現在緩過來了,但你們還是要随時注意他的情況,低血糖嚴重的話會導致腦細胞受損,造成不可逆的腦損傷,甚至死亡。”
邵世寬把低血糖的危害說清,然後跟姜管家仔細交代今後注意的事項。
與此同時,還告知他一些升血糖較快的食物,下次遇到低血糖情況,他可以怎樣怎樣……
聞言,黎燃眉梢微挑。
他眯起眼睛,看向認真叮囑姜管家的邵世寬,眸中神色不定。
說完需要注意的事項後,邵世寬一屁股坐在了黎燃身邊。
黎家的産業遍地開花,這家私人醫院也是黎家的産業,作為醫院的王牌醫師,邵世寬與黎燃也是交情匪淺,對他說話也是毫不客氣。
“怎麽回事啊哥,上次他發燒我就說他身子虛,讓你注意調養一下,怎麽調養成這樣,越養越瘦啊?”
邵世寬也是有些不可思議。
上一次見辛阮的時候,雖然辛阮也病着,但也只是身體稍微有點弱,整體還算正常,臉上也是有幾分肉的,如今再見他像是遭了什麽虐待一樣,身形消瘦,兩頰也陷了下去。
這都不用做檢查,一眼看去就能确定他營養不良。
黎燃坐姿未變。
但邵世寬質問的語氣一出,黎燃的神色幾不可察地淡漠了幾分。
“嘴在他身上,他不吃我硬塞嗎。”
邵世寬皺了皺眉,顯然對他的回答很是不滿意。
可看黎燃這副表情,顯然不是對辛阮上心的樣子。
既然如此,跟他說這麽多,還不如跟姜管家說有用。
于是邵世寬起身,再次朝着姜管家走去。
他身後。
黎燃眉眼微擡,定定地看着走向姜管家的邵世寬,眸色漸沉。
……
恢複意識的時候,辛阮已經被推回了普通病房。
他是被“滴滴滴”的聲音吵醒的。
睜開眼後有那麽幾秒鐘,辛阮腦海裏一片茫然,像是一只邁入了荒蕪大漠的螞蟻,舉步維艱。
唯有失去意識前的冷,與現在的溫暖讓他印象尤深。
低頭看了一眼。
原來是不知道哪個好心人給他蓋上了被子。
只不過,是白色的被子。
辛阮看向其他地方。
原來不在他和黎燃的卧室裏。
他現在身處的是間單人病房,白牆白瓷磚,白色的床單被罩,還有最為标志的消毒水味。
手腕上紮着針,吊瓶被高高挂起。
辛阮擡頭看了一眼,小小的一個塑料軟瓶,裏面的藥水已經滴盡,緊挨着的吊針管上夾着一個藍色的東西。
滴滴滴的聲音就是那個藍色東西發出來的。
是報警器。
辛阮認識。
吊瓶裏的水滴完,報警器會發出警報聲,然後護士會來換藥或者拔針。
陪爺爺打針的時候,他見過,當時好奇便問了一下。
紮針的護士解釋說有人是自己來打吊針,只顧着看手機不在意針下了多少,經常導致回血,有個報警器安全一些。
看了看針頭挨着的輸液管裏已經有紅色血液,辛阮想,确實是安全一些,及時把他喊醒了。
不然這血能回流一瓶吧。
輕笑一聲,辛阮自己按了床頭的呼叫鈴,沒過多久就有人進來。
護士一邊拔針,一邊說他,“這都凝血了,怎麽才喊人!”
辛阮不好意思,“抱歉,睡的太沉,警報聲響了好久,我才聽到。”
護士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家屬呢,也不說幫你看着點針?”
辛阮聞言低垂了眉眼。
家屬兩個字勾起了他昨晚不甚美好的記憶。
所以,他的家屬是黎燃嗎?
對他沒有愛,只有厭惡的另一半也算是家屬嗎……
搖了搖頭,辛阮輕聲回道:“可能我沒有家屬吧。”
護士拿棉簽的動作一頓,随即語氣溫和了幾分,“幸虧沒有空氣進入靜脈,不然就危及生命了。”
“以後自己一個人打針,快下完的時候注意一下,提前喊人,畢竟身體是自己的,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
聞言,辛阮濃密的睫毛輕顫,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隐去了眼裏細碎的光。
是啊,這世上從沒有什麽感同身受。
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
護士沒再說什麽,把棉簽遞給他,“按個幾分鐘,不出血了扔掉就行。”
說完,她便收拾了輸液瓶等東西,離開了。
病房最終只剩下辛阮一個人。
辛阮默守着一室的白,寂靜無語地看着被一點點染紅的白色棉簽。
拿開棉簽,手背上的針眼依舊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