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窒息

窒息

像是淺水的魚誤入深海之中,沉重的海壓席卷而來。

壓的辛阮喘不來氣。

他只能死死地抓住身上的人,像是溺水人抓住的唯一救命的繩索,圓潤的指甲陷入黎燃精壯的後背,留下一片猩紅的痕跡。

淚水不停的從眼角滑落,無聲發洩着辛阮的無助與無措。

他幻想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或許是喝了點小酒,在微醺的狀态下,情動不已;或者是熱烈的親吻後,在暧昧的氛圍中,水到渠成。

在所有的幻想中的黎燃都是很溫柔的,和風細雨般照顧他的感受,一如初次相見時的樣子,溫柔纏綿。

可現在顯然與他的幻想不同。

黎燃附在他的身上,臉上沒有絲毫歡愉,有的只是滿眼的冷漠與無情。

突兀的疼痛讓辛阮的臉色愈發地蒼白。

他張着嘴,艱難地喘氣,猶如意外上岸感受到死亡威脅的魚兒一般,拼了命的呼吸。

努力呼吸間,有支離破碎的聲音在碰撞中被迫溢出,狼狽又無助。

上面的黎燃稍頓,下一秒眉頭微皺。

因為不想聽他細碎的聲響,也因為在他身上嗅到了自己讨厭的煙味。

果然,一切都符合自己當初對辛阮的判斷——

一身陋習,毫無是處。

下一秒,一只大手幹脆利落地捂死了辛阮的嘴,如同雪上加霜,讓辛阮的呼吸愈發不暢。

他艱難地伸出手去掰黎燃的手。

然而那雙手卻如同烙鐵一般焊到了自己的嘴上,絲毫不能撼動……

窗外的月色清亮,照着高大的樹木,婆娑的樹影被映照在抵死糾纏的倆人身上。

像極了兩個相愛相知的人在擁抱深吻,做着靈魂深處最親密的交流與溝通。

但只有緊緊相擁,抵死糾纏的兩個人知道,這只是一場被沖動激發的不堪。

無關風月,不見愛情。

……

辛阮無力地癱軟在床上。

他垂着眼,有那麽一瞬間,意識仿佛忽然從這具疲倦殘破的身體掙脫出來。

撕裂的疼痛不在,窒息的感覺也全無。

他看着自己了無生機地躺在大床上,像是即将遭人抛棄的破布娃娃。

他身上寬大的家居服皺皺巴巴,被扯得極其狼狽,最終只堪堪蓋住,但還是漏出半截腰身,怎麽也遮不住腿上面目可憎的紅痕……

他很冷,可是黎燃并沒有幫他整理好衣服的意思。

相反,黎燃妥帖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後,便轉身離開。

沒有絲毫猶豫與留戀。

剛才激烈的一切仿佛只是個泡影,什麽也沒發生,他只是剛巧路過這裏,現在要離開了,僅此而已。

垂眸,辛阮看向走至門口的人,心中滿是自嘲,所以黎燃總是如此冷漠,仿佛剛才身上的火熱只是他一個人的錯覺……

辛阮目不轉睛地盯着黎燃離去的動作,直到卧室門緊閉。

關門的聲音猶如尖刀一樣,刺進了他的胸口,心髒的位置開始劇烈地疼痛。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于黎燃不過如此,像是庭院裏秋季掃下的落葉,被雨後的泥點污濁,肮髒破敗,是漂亮秋景圖上唯一的污點。

所以,他又做錯了什麽?

因為順着黎燃母親的話嫁給了他,完成了自己從前遙不可及的理想,所以他便罪大惡極了嗎?

所以黎燃便能這樣肆無忌憚地在他身上發洩?

辛阮木木地想,這樣的黎燃,他真的喜歡嗎?

答案或許是否定的。

他喜歡的只是那個寒冷時刻,有人溫暖過自己的感覺。

那個四面陰冷,被人輕視的自己,但凡有人給予一絲溫暖都會被自己視為光。

因為黑暗中待得久的人,真的太渴望光了。

他愛的或者也只是那抹光,而不是那個順手帶來光的人。

美人魚的童話故事裏,王子會愛上鄰國公主是因為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

在深海裏泡的太久,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冰冷的窒息後是溫暖的懷抱以及剛好的陽光,所以他便喜歡上了第一眼看到的人。

正如自己一般。

冰冷嘲諷的世界待了太久,好不容易感受到了一抹溫暖,所以便想拼命抓住那抹溫暖。

殊不知自己眼中的溫暖,與別人而言只是個随手舍棄的物件。

他從前一直不敢正視。

始終堅信,現場那麽多人中,黎燃把奶茶給了自己是因為自己的獨特,是因為他們注定有一份緣。

但現在,他弄清楚了。

只是黎燃不想浪費,只是自己離得剛好有些近。

僅此而已。

即便清楚的代價有些慘烈,但他總算看清了黎燃的心。

一瞬間,仿佛濃烈的情感彙入河流,辛阮覺得自己對黎燃的喜歡好像淡了些。

或許從一開始自己就應該看清黎燃的冷漠無情,可他偏偏不信,固守着初見時的溫暖,試圖尋找黎燃在乎自己的蛛絲馬跡。

直到事實給了他一個暴擊——

黎燃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他,甚至對他唯一的情感是厭惡。

辛阮的心髒抽抽地疼,耳邊是自己沉重地喘息。

他真的太累了。

累到喜歡不動黎燃了。

最起碼不會像之前一樣,永遠充盈着愛意,樂此不疲。

月亮很明,渾身傷痕的辛阮被風發覺。

帶着柔意的風或許本想為他撫平皺着的眉梢,但只引得他渾身顫栗。

冷。

辛阮努力擡手,想去扯一旁被擠到地上的被子。

可他實在是沒什麽力氣。

最終,辛阮的手臂無力地墜下,狠狠砸在床上,磕出沉悶的一聲響。

霧氣漸漸蒙住了眼睛,辛阮的瞳孔發散,失去了聚焦的光點,眼前的景物開始逐漸變得模糊。

喧嚣不已的房間終于寂靜了下來。

……

黎燃去了書房,在書房處理完工作,便直接睡在了書房。

除了他別墅裏雇傭的人很多,都在來來往往,輕手輕腳地忙碌着。

沒有黎燃和辛阮的吩咐,始終沒人去到他們的卧室。

直到黎明破曉,紅色的霞光混着晨曦的冷風透過窗子照進來,又是新的一天開始。

而黎燃也不得不回房間拿西裝和領帶。

回到房間裏,除了剛剛亮起來的天色,一切都與他離開時相同。

辛阮依舊躺在床上,寬大的家居服被晨風拂過,衣角翻動了幾下,卻依舊沒有遮住袒露的小腹。

下身歪歪扭扭地搭着不蔽體的衣物,辛阮就那樣躺着,一動不動,像是一支枯黃的落葉,了無生機,破敗不堪。

黎燃一愣。

但這一抹錯愣很快被冷意淹沒。

裝可憐不是他辛阮最擅長的把戲嗎。

“知道錯了嗎?”

黎燃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床上的人,開口的聲音裹挾着冰淩。

晨曦的朝陽映紅辛阮蒼白的臉龐。

但他依舊在床上躺着,安靜如初,沒有絲毫反應。

黎燃俯下身子,扯過臉朝另一側的辛阮,語氣依舊冷漠,“不要以為事事跟母親告狀,便能如你所願——”

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他看着辛阮順着他的力道重重地摔下了床,滾了兩圈後,額頭砸在桌角上,止住了翻滾的趨勢。

可人卻沒有絲毫的反應。

心跳漏了一拍,黎燃一時頓住,手臂保持着扯人的姿勢,不自覺地僵持着。

“辛阮。”

靜默半晌後,黎燃蹲下身子,低聲開口,“起來吧,不要裝模作樣,我不是母親,不吃裝可憐的把戲。”

沒有人理會他,辛阮依舊靜靜地趴在地上,家居服裏的身體骨瘦如柴,遍布紅痕,額頭被撞處有鮮紅的血印子慢慢滲出。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黎燃緩聲警告,“辛阮,不要裝了。”

話音落下,他扯了一下辛阮的手。

辛阮沒有掙紮,手臂外翻,軟軟地垂了下去。

黎燃身體一僵。

辛阮的手如同冰塊一般,冰得駭人。

黎燃像被定住一般,無聲地審視着地上的人,過了許久才緩緩擡手,探向辛阮。

辛阮垂着頭側躺着,他的臉抵着冰冷的地磚,額頭處的傷口還在滲血。

黎燃轉過他冰涼的臉,食指放到鼻間。

他不自覺地放緩了自己的呼吸,認真感受着辛阮的鼻息。

辛阮的鼻息很輕,輕到吹不動一抹發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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