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急救

急救

冰冷的槍和銳利的尖刀一同指向了他。

辛阮呼吸一滞。

他像是被人遏制住了喉嚨,艱難喘息。

所以,剛才是上演了電視情節裏的二選一?

所以,黎燃舍棄了他,選擇了葉清安?

那邊的葉清安還癱倒在地上,他的眼睛瞪的渾圓,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震驚,下一秒他便連滾帶爬,去到了黎燃的身邊。

翦密的睫毛輕顫,辛阮明白問題的同時也知道了答案。

顯而易見,在葉清安與自己之間,黎燃選了前者。

也對,結婚的時候黎燃受他的逼迫沒得選,如今有了自由選擇的權利,自然是要葉清安的。

他明白,也表示理解。

但理解不代表不會難過,不會心痛。

可辛阮向來會自我調節,他安慰自己——

沒關系的,辛阮,你什麽都可以接受。不是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嗎,不必難過的,你早該堅強起來了……

在他無聲的世界裏,全是自我安慰的聲音。

即便告訴自己不必難過,然而他的世界裏悲傷還是在肆意蔓延,像是荊棘在血脈中叢生,紮進鮮活跳動的心髒裏,一縮一皺地抽搐着,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被舍棄的人怎麽會不難過。

即便他知道黎燃最後的選擇不可能是自己,但就像薛定谔的貓一樣,盒子打開之前永遠存在另一種可能。

即便這可能再渺小。

可是盒子一但打開,便不再有可能,一切都成了定局,而他就是那個被抛棄的人。

辛阮眼中沒了焦距,他失神地盯着拽着黎燃衣角的葉清安,眼前的景物逐漸模糊……

“黃、規、忠!”

這是黎燃第一次這樣厲聲地喊一個人的名字。

一字一頓,像是帶着把淩厲的刀,要将對方淩遲處死。

然而黃規忠已經徹底瘋癫。

他陰恻恻地笑着,發出的聲音尖銳刺耳,“哈哈哈哈!黎燃啊黎燃,我偏不讓你如願!”

下一秒,他的食指就要扣動扳機。

然而槍聲卻是先他一步響起。

特警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經架好了機槍,做好了瞄準。

只等關鍵時刻最有把握的致命一擊。

子彈正中眉心,黃規忠轟然倒地。

他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帶着死不瞑目的怨氣,即便如此,也依舊死死鉗制着辛阮的脖頸,連帶着辛阮一同倒下。

黃規忠的血緩緩流出,染紅了辛阮的脖子,遮住了他脖子上的刀痕,就好似辛阮沒有受傷一樣,脖頸處的殷紅只是綁匪的血跡。

綁匪被擊斃,抱頭蹲下的衆人紛紛起身,整理好衣服和面貌後便紛紛湧向黎燃和提前被放了的葉清安身邊。

“黎總決裁果斷,英勇過人啊!”

“沒錯,這種危險情況還能泰然自若!”

“黃規忠也是鬼迷了心竅,一步步走上這條不歸路啊……”

誇贊問候或是噓寒問暖。

但這些都與辛阮無關。

只有警察們來到辛阮身邊,把黃規忠的屍體收拾走了。

廳裏的衆人衣着依舊光鮮,他們都圍在一起說道着剛才的險境。

唯有辛阮在一旁的地上坐着,灰色的運動服滿是污漬和血跡,他仿佛是個誤入此地的乞丐,混在光鮮亮麗的人群中,無人問津。

動了動嘴唇,辛阮終于低喃出一聲疼,可鬧哄哄的人群中沒有人聽到他微弱的聲音。

如果沒有人在意,那就不要把痛苦說出口。

于是辛阮忍着疼痛看向黎燃。

黎燃依舊站在那兒,只是對于他而言又成仰視的角度。

他被圍在人群中間,面容依舊冷峻,即便處理了綁匪臉上也沒有過多的笑容。

也對,好好的周年慶就這樣被破壞了。

葉清安還在死死抱着黎燃的手臂,清秀的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激動與害怕,一旁的人勸他去醫院檢查一下,他卻依舊不肯松手。

黎燃并不喜歡與人這樣的接觸,皺了皺眉,他正要掙開葉清安的手臂時姜特助過來了,說了幾句話。

手上動作一頓,黎燃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的聲音帶了幾分沉重,“你去吧。”

黎燃随同葉清安去了醫院,見狀場館內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往外走。

辛阮維持着躺倒的姿勢。

身心俱疲,他不想動,然而一雙手是卻是扶起了自己。

扭頭,辛阮看到的竟然是姜子墨。

他為什麽這麽好心?

疑惑充斥着辛阮的心間,但他還是借着力道起身。

姜子墨神情焦急又嚴肅,嘴唇開開合合,似乎是想同他說些什麽。

可惜辛阮聽不見聲音,也讀不懂唇語。

最後,他被姜子墨拽着匆匆忙忙地上了車。

脖頸處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疼,但辛阮并沒有說也沒有動,他倒是想看看姜子墨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天陰沉着,雨依舊下着,雨刷器不知疲倦地掃落着連成線的雨幕。

辛阮心中莫名的沉重。

這樣的鬼天氣,姜子墨還要拉着他如此匆忙究竟是想做什麽?

車子一路疾馳,車窗外的街區高樓如同浮光掠影,飛快閃過,一一甩在了身後,最終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

辛阮捏緊了手心。

姜子墨如此匆忙就是為了帶他來醫院?

他如果有這般好心,關心自己的死活,便不會給他穿狗毛沾染過的衣服了。所以,為什麽帶他來醫院?

辛阮狐疑地跟着進了電梯。

電梯上行,到了要去的樓層,一出電梯便看見搶救室幾個字,搶救室門上的燈亮着,顯示正在進行搶救中。

姜子墨轉過身來,似乎又在對着他說些什麽。

辛阮依舊是聽不見,可心中的慌亂卻是莫名滋生。

什麽人搶救會見急匆匆地拉他來到醫院……

很快,一個身影的到來,給了辛阮一個确切的答案——

辛陶來了。

不等電梯門全開,辛陶便沖了出來,他的眼睛猩紅,臉上更是哭得一塌糊塗,帶着不敢置信的震驚,跌跌撞撞地朝着辛阮沖了過來。

“怎麽樣,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哥我問你話呢,說話啊,哥你說話啊!”

辛陶情緒幾近失控,他抓着辛阮的胳膊,沖他撕心裂肺的吼着。

撕扯間牽動了辛阮頸間的傷口,細如長絲的傷口又開始滲血,帶着水滴石穿的氣勢像是要把辛阮的血流盡。

可辛阮絲毫不覺得痛。

他面無表情,唯獨眼中已經染滿了大片的悲痛,眼前似乎映出童年記憶裏那個溫暖慈祥的笑容,只是這一刻仿佛在對他揮手作別。

就在此時,搶救室的燈滅了。

辛阮和辛陶慌亂地沖上前去。

下一秒,搶救室緊閉的大門終于打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

他的身後推出來一張病床,病床上的人已經被蓋上了白布,無聲地宣布着搶救的失敗。

辛阮看不清楚病床上的人。

不會是的,不會是的。

他在心中默念着,然而垂在身側的手卻是止不住地抖。

扭頭,辛阮帶着最後一絲期冀看向醫生,希望醫生告訴他們不是這樣的,這就是個玩笑,結果是好的。

然而醫生卻是搖了搖頭,宣布了最終結果,“老人家心髒病發作,沒來得及。”

辛阮呆怔了片刻,腦海中像是卡了碟片一般,反複播放着醫生的口型。

他也似乎讀懂了醫生的話語。

生平第一次讀出唇語,卻是讀出了爺爺的死訊。

辛阮在原地呆愣着,遲遲不敢相信。

他哪有讀唇語這種本事啊,一定是讀錯了,爺爺最注意自己的身體,怎麽會突發心髒病呢!

一定是他讀錯了,一定是他讀錯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辛阮固執地相信是自己讀錯了醫生的口型。

他攥着醫生的袖子,不住地問,“怎麽樣啊醫生?結果怎麽樣啊?您再說一遍啊!”

見慣了患者家屬不能接受患者的死亡,醫生并沒有過多的責怪,輕嘆一口氣,道了句:“節哀。”

一聲節哀。

辛阮偏偏又讀懂了。

怎麽會是節哀呢,醫生怎麽會讓他節哀呢!他這麽笨的人,怎麽可能讀懂醫生的唇語呢!一定是他看錯!

“結果是不是弄錯了,醫生您再說一次,您再說一次啊!”

“辛陶辛陶!辛陶你幹什麽呢!你說話啊,你問醫生怎麽樣,你他媽的問問醫生話啊!”

眼中一片猩紅,辛阮從未有過的失态,他像極了沒素質的醫鬧者,在空曠的長廊上大喊大叫着辛陶的名字。

“不可能……這不可能!”一旁的辛陶情緒并沒有好到哪裏去,他激動地上前,揭開了病床上人的白布,下一秒,他便如同被人潑了冷水般安靜了下來。

辛阮看到了驟然冷卻下來的辛陶,帶着未曾察覺地輕顫,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過去。

赫然是他最熟悉的面孔。

原來白布之下,真的是他的爺爺。

從前慈祥或是嚴肅的神情皆無,爺爺此時雙眼緊閉,面色烏青,他就那樣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樣。

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辛阮用盡全身力氣走到爺爺身旁。

“爺爺,該起床了。”

他聽不見自己發出的聲音,卻可以在腦海中想象。

幾乎不用動腦,爺爺回應的聲音也在他腦海中自動浮現,“起起起,爺爺這就起來了。”

看啊,他們明明還有對話啊。

可是爺爺,你怎麽不起床,也不看我們啊……

病床上的人永遠不會再睜開眼睛看他們一眼。

爺爺是真的不在了。

這個念頭,在辛阮腦海中閃過,他一直強撐着的精神轟然倒地。

啪地一聲響,如同河堤被炸,轟然倒塌,肆意的洪水如同猛獸般咆哮而來,辛阮的腦海中開始嗡鳴不止。

在衆人的驚呼中,辛阮失去所有意識,直直倒下陷入了昏迷。

他并沒有倒在地上,而且被一個強有力的臂膀接住,落入一個還算熟悉的懷抱。

帶着一絲室外的潮濕陰冷,一如他的人一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