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婚

離婚

客廳很靜,辛阮空靈的話語異常清晰地落進了黎燃的耳中,像是帶着棱角的冰淩砸入冰面,擲地有聲。

此時此刻,黎燃才注意到他身後的魚缸。

平時活潑好動的半月鬥魚此時已經沉入了缸底,了無生機,鱗片已經毫無光澤,從前最是矚目漂亮的魚尾被撕咬的稀爛,一個個破洞都是犬牙的形狀……

黎燃捏了一下掌心,瞬間便明白了辛阮剛才發瘋的源頭。

可是,魚死了還可以再買,甚至回黎家老宅,再跟母親要幾尾也是可以的。

而辛阮卻偏偏在此刻說這種話,所以,又是想要鬧什麽?發洩自己心中的不滿?只是因為自己沒有處置葉清安和那只狗?

黎燃皺了皺眉,隐約覺得胸口煩悶,于是解開了西裝的扣子,雙手跨在腰上,想要說些什麽。

他不覺得一條魚的死,就能處置葉清安和他的狗。

但看着辛阮淡漠的神情,黎燃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內心暗自嘆了一口氣,黎燃只當辛阮是喝多了酒,精神壓力不好,一時沖動說的糊塗話。

他向來厭惡跟喝了酒的人說話,因為這樣的人講話不過腦子,他說什麽都是白費力氣,做些無用功。

但考慮到辛阮身上最近發生的諸多事情,黎燃還是開口說了句安撫的話語。

“你喝多了,回去休息吧。”

聞言,辛阮并沒有動。

因為黎燃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以為自己提出離婚還他自由,黎燃會一口答應,下一秒便迫不及待地喊來律師拟定離婚協議書。

畢竟當初是他逼着黎燃結的婚。

可是,黎燃竟然只是說讓他休息。

辛阮擡眸,仔細打量着這個曾經自己喜歡很久的人,試圖明白他這麽說的緣由。

很可惜,即便跟黎燃在一起這麽久,辛阮依舊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他從沒有靠近過這個男人,他不是神人,隔着遙遠的距離,又怎麽知道黎燃心之所想?

見辛阮紋絲不動,一副固執的模樣,黎燃漆黑的眸子漸漸冷了下來,心中生出一絲的惱意,“你爺爺剛走,這個時候離婚,媽會怎麽看我?”

黎燃開口,語氣又是辛阮熟悉的冷漠,甚至冷漠之中還夾雜着幾分嘲諷,“當初要結婚的是你們,如今想離婚了,你難道不用跟媽說嗎?”

黎燃嗤笑一聲,嘲諷的意味愈發地重。

辛阮聽自然是聽出了他的嘲諷,但無可否認的是,黎燃說的就是實話,當初說要結婚是一直是他和黎燃的母親黎夫人。

黎燃從頭到尾沒有一句願意,他只是一直跟着黎夫人的意願走。

原來是在意黎夫人的看法啊。

辛阮有些恍然大悟。

也對,當初确實是他跟黎夫人定下的結婚的事,如今要分開了,提前跟黎夫人說一下也算是人之常情……

也許是辛阮站在那裏沉默的時間過于長了,終于,黎燃耐心告罄,轉身上樓。

高定西裝的衣角随着他的動作甩動,衣角綴着的寶石眼看堪就要砸到辛阮的胳膊。

辛阮垂着眉眼及時退了兩步。

被甩起的衣角堪堪擦過,最終落空,再沒有傷他分毫。

辛阮擡頭,看着黎燃上樓的背影,內心離開的想法愈發地堅定。

黎燃走後,辛阮并沒有上樓。

他折身回到魚缸旁,放淨了魚缸裏的水,用布帛包裹着,将魚兒拿到了後花園。

徒手刨了個坑,将魚兒放入坑裏,辛阮蹲坐在一旁。

他安靜地看着。

微風輕輕吹動着一旁開得正豔的花兒,它迎風招展,烨烨生輝,正是生命旺盛的時刻。

它的根莖有力地抓着泥土。

辛阮手中也抓着泥土,他手指微動,泥土便從指間漏下,遮蓋住了包裹着魚兒的布帛。

泥土是生命,也是死亡。

辛阮對着翻新的泥土默默禱告:願你來生幸福安穩。

晚些的時候,辛阮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後聯系了經紀公司。

電話一接通,經紀人大林哥的語氣裏滿是激動,“沈導的新電影要找你啊!”

辛阮嗯了一聲作為回應,跟他大致說了一下新電影的事宜,然後話題一轉,便單刀直入,“我要離婚了。”

“噗!”

聞言,電話那頭的大林哥吐了自己媳婦一臉。

不顧媳婦怒瞪的眼神,他起身走到了陽臺上,語氣震驚,“你這婚離得也太突然了吧!怎麽回事啊,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要離婚了啊?”

話說完,大林哥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他們倆好個屁啊,且不說辛阮的一廂情願,黎燃前些天跟葉清安同進同出的事情才上過熱搜。

倆人都過成這個樣子,跟好哪裏沾邊啊?

可想起辛阮當初那個執着結婚的勁兒,大林哥還是忍不住勸道:“你當初不是好不容易才嫁給他的,就這麽離婚了,你真能舍得他?”

辛阮聞言輕笑了一聲,他掃視了一圈冰冷而又陌生的客房,就像他與黎燃的這些年一樣。

“有什麽舍不得的,他對我很好嗎?”

聞言大林哥算是明白,辛阮這是醒悟了,他由衷地感慨道:“你總算是看清了啊,從前我就跟你講他不值得不值得,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可你非不聽”

“……哎!你怎麽突然看清了。他是不是又對你做什麽過分的事了?”大林哥一驚一乍地問道。

“沒有什麽。”辛阮輕聲回道,只是夢做的足夠久了,自然就該醒。

見狀大林哥也不再說什麽,“離了也好,跟他結婚這麽長時間,一點好處沒撈到,原本說靠着他拿資源呢,結果你連工作都不接了,現在離開他回來好好工作也好,正巧有沈導這個本子。”

辛阮依舊是輕嗯一聲。

大林哥像是怕他難過一樣,絮絮叨叨又同他說了好多話。

辛阮耐心地聽着,他明白大林哥的好意。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嘴唇動了動,卻是猶豫了好幾次都沒有開口。

終于,辛阮還是插着大林哥閉嘴的空隙,開了口,“哥,之前lipobo的代言,你是怎麽接觸到的。”

大林哥聞言又是重重的一聲嘆息,“我你又不是不知道,lipobo的資源我們怎麽能夠到啊,是黎夫人主動找的我。”

黎夫人知道那段時間辛阮要用錢,又深知以辛阮的性格不可能開口跟他們要錢,便主動聯系上了他的經紀公司打算把lipobo的代言給辛阮,同時她還考慮到辛阮的自尊心,再三叮囑他們一定不要告訴辛阮本人。

只可惜,黎燃不知怎麽地突然插手了這個小項目,最後還是搞黃了辛阮的資源。

“要不是黎夫人主動找上門,公司哪那麽閑給你一個退圈的人拉資源啊。”大林哥說着不由得又嘆一口氣,真心感慨道:“說句實話,黎夫人對你是真的好啊。”

辛阮聞言垂下了眼眸,沉默了許久。

是啊,黎夫人真的對他很好。

恍惚間,他又想起結婚的那天,黎夫人拉着他的手,懇切又認真地叮囑着他一定要和黎燃好好的。

可惜,黎夫人的囑咐他終究還是沒能做到。

他還是要結束他和黎燃這段讓人窒息的關系,即便可能有些對不住黎夫人。

但無論怎麽樣,日後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辛阮打起精神,對着電話那頭道:“哥,我明天還需要個律師,幫我拟離婚協議書。”

“行,我這就聯系法務部門。”大林哥應了下來。

工作和離婚的事情都說完了,辛阮才挂了電話。

此時的夜已經很深了,辛阮卻并沒有太多的困意。

窗外刮起了小風,綠色的景觀樹的葉子被吹得微動,花園裏的花花草草都被阿姨修剪地規整漂亮。

辛阮從前一直圍着黎燃轉,即便在黎家的別墅生活了那麽久也沒有仔細看過花園裏的風景。

今天就是他在這裏住的最後一夜了。

許是心态不同了,辛阮靠着窗子看着外面的景色,由衷地感慨阿姨的手藝确實好,花園很漂亮,今天的月亮也好,星星更是耀眼。

第二天,辛阮自己一個人打車去到了黎家老宅。

這是他第一次自己一個人來老宅。

黎燃這個人在母親面前還是很注意體面,從來不讓他一個人回老宅,每次他都陪着自己,或許也可能是他想多了,黎燃說不定是怕自己在黎母面前說些什麽……

見到辛阮的一瞬間,黎夫人便紅了眼睛,“來乖乖,讓媽好好看看。”

辛阮笑着走過去,讓黎夫人好好打量了一番。

黎夫人拉着他看了兩圈,眼睛更紅,“怎麽回事啊我的阮阮,最近怎麽又瘦這麽多,看看你這小臉還有沒有肉了。”

黎夫人兇他又不好好吃飯,黎燃監督得也不到位。

辛阮解釋了一下,“不怪黎燃,最近事情多,我一直在爺爺家住。”

黎夫人也知道他爺爺的事,聞言一把将人抱進了懷裏,輕輕地拍着他的背,“乖孩子,不提爺爺了,咱們還有媽媽呢。”

一句話,瞬間讓辛阮紅了眼眶,可是很快媽媽就不是他的媽媽了。

黎夫人依舊在安慰他,一邊安慰一邊帶他進屋。

辛阮跟在黎夫人身後,未曾發現院子裏的青石板路都換了一遍。

新鋪的青石板平整好看,最主要的是再沒有翹起的邊角,會讓人磕磕絆絆。

黎家老宅的客廳裏。

黎夫人的半月鬥魚依舊在浴缸裏歡快地游着,無憂無慮,就像他之前來的時候一樣。

辛阮垂眸,翦密地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他不自覺想到自己那條慘死的半月鬥魚。

被他挑中的小魚當真是不幸啊。

如果當初他沒有一時的貪婪與僥幸的話,它應該跟其他魚一樣,還自由自在地暢游着,而不是落得一個這樣慘烈的下場。

“怎麽樣,要不要再拿兩條給你的魚兒做個伴?前幾天黎燃回來,我聽他說,你養的挺好的。”黎夫人見他在魚缸前發呆,便笑着問道。

辛阮收回目光,勉強提了提唇角,搖頭拒絕,“不了,我還是養不好它們,在這裏就挺好了。”

一切停在這裏吧。

終于,辛阮開口說了正事,“媽,這次來有個事情想跟你說。”

見他如此嚴肅,黎夫人心中生氣一股強烈的預感。果然,辛阮再開口便是:“媽,以後可能不能經常來看你了,我想跟黎燃分開了。”

黎夫人只是微微怔住,但臉上并沒有出現過于驚訝的神情。

她像是早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對不起。”辛阮還是忍不住跟黎夫人道歉。

黎夫人卻是紅了眼圈,聲音哽咽,“傻孩子,你對不起什麽,是你受委屈了,媽媽跟黎燃該對你說對不起才是。”

她紅了眼圈,對着辛阮堅定道:“你的所有決定媽媽都支持,只能說黎燃這混蛋東西沒眼光也沒福氣。”

最後到最後,跟黎夫人告了別,辛阮就離開了。

看着路上的風景,辛阮明白,往後這條路他應該是不會再走了。即便有些傷感,但辛阮心中更多的還是即将釋然的暢快感。

回去的路上收到了大林哥的微信,辛阮于是讓出租車師傅帶他去了公司。

下了車,上午的陽光剛剛好,照的人暖洋洋的。

辛阮擡頭,右手在額前遮了遮,眯着眼數着公司的樓層。

真的已經很久沒有來公司了,這一眼恍若隔世。

會議室裏,法務部的人已經在了。

律師對着電腦一邊打着字,一邊詢問他對于離婚有什麽要求。

辛阮搖了搖頭,坦然道:“沒有。”

“什麽沒有?”一旁的大林哥聽得一臉懵,“房子票子你都不要?那都是你應得的啊!”

辛阮沒有理會大林哥的喊叫,他向律師說着自己的訴求。

他的要求很簡單,就是盡快離婚。黎氏的資産他不會要的,孤身一人來,便孤身一人去。

或許他真的向黎燃說的那樣,就是在意自己那點可憐的尊嚴。

沒有孩子,沒有財産糾紛,所以離婚協議拟定的很快,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律師便打印出來,交到了他的手上。

沒理會大林哥在旁邊的嗷嗷喊叫。

辛阮看着封皮上黑色墨印出來的“離婚協議書”,只覺得心裏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臨走前,大林哥終于認清了辛阮這啥也不要的姿态,嘆了口氣,他叫過來一個人。

“這是栗子,之前跟過一次你的活動,以後還讓他當你助理。”

辛阮自然是記得他,上次lipobo拍攝同他前去的男生,他沖栗子點了點頭。

栗子激動地撓了撓頭,也沖他笑了笑。

離開公司的時候已經是午後,太陽挂的高高的,陽光很好,天空很藍。

拿着離婚協議書,辛阮一身輕。

他沒有着急回去,而是沿着街道悠閑地走着,許久沒有這樣輕松的時刻了。

路過了街邊賣煎餅果子的小攤,辛阮于是停下了腳步。

“要一個煎餅果子。”

攤煎餅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阿姨,她滿臉笑容應了一句“好”,然後麻利地舀上了面糊。

她一邊攤着餅子,一邊擡頭看向辛阮,越看越覺得眼熟,于是便試探着問道:“你是個明星吧?”

辛阮笑了笑,“算是吧。”

“對對對,我就說你眼熟。”阿姨笑得樂呵呵的,“你參加過那個什麽節目,我女兒那時候老喜歡你了,每周六都守着電視看!”

辛阮估摸着應該是他剛出道時候的綜藝節目,那時候他是挺火的。

“能要個合照嗎?”阿姨小心翼翼地問着。

“當然能了。”

合照完,阿姨又問道:“能給我女兒簽個名不?”像是怕他厭煩,阿姨語氣很是不足,臉上也有點不好意思。

“也是能的。”辛阮臉上依舊帶着笑,雖然他想說,阿姨,您女兒現在可能已經不喜歡我了。

“我女兒特別喜歡你,前兩天還買了你的海報,貼的滿屋子都是。”見他如此随和,阿姨也輕松下來,遞來紙和筆。

接過東西的辛阮微微怔住,所以這個世界還是有人真心喜歡他的,辛阮眼睛澀澀的,像是被火炬的熱氣熏到。

“你就寫,祝葉媛媛高考順利吧,她今年高三,學音樂的,藝考全省第一呢!”阿姨還在開開心心地說道。

聞言辛阮笑着說了句真好。

他初中沒上完就去打工了,所以沒有上過高中,更沒有參加過什麽藝考高考。他渴求按部就班,循規蹈矩的青春,但命運推着他走到了這裏。

他不怪命運,但依舊為每一個可以高中大學一步步走過的孩子開心,畢竟那真的是最美的年少時光。

阿姨晚上收攤回家,給女兒說這件事的時候,女兒異常興奮。

小姑娘捧着媽媽的手機,看着裏面的合照激動地一蹦三尺高。

“他真人好看嗎,有電視上的帥嗎?”

“好看,怎麽不好看!大眼睛雙眼皮,臉還白。”阿姨笑呵呵道:“人給我的感覺可好可善良了,讓簽名就簽名,讓拍照就拍照,沒一點明星架子。”

小姑娘瞬間驕傲了起來,“那是,我喜歡的明星那都是人品好的。”

阿姨從內兜裏拿出細心折好的紙,“你瞅瞅,這是我讓他給你簽的名,人知道你高三還叮囑你好好學習麽。”

小姑娘接過紙,瞬間激動不已,然後就在抖音上分享了自己的經歷。

“家人們誰懂啊!我已經退圈的偶像吃了我媽媽的煎餅果子,還給我簽了名!我要飛起啦!”

小姑娘是學流行樂的,她經常在抖音上發自己的唱歌視頻,雖然從不露臉,但靠着老天爺喂飯的嗓音,粉絲已經過百萬。

這是她唯一一條唱歌以外的視頻,粉絲們見了也是積極互動——

【哇哇哇!在小攤上吃煎餅果子的偶像好接地氣啊!】

【羨慕了,想讓我媽也去幹煎餅果子了。】

【好想知道是誰這麽接地氣,小姐姐能告知一下嘛?】

小姑娘原本是想把辛阮的簽名亮出來的,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放。

她的偶像路人緣不太好,說出來估計又會遭到一群人的謾罵。沒必要為了自己的一點虛榮心,為偶像招來這麽大的謾罵。

于是便在評論區置頂回複了大家——

【偶像不方便說哦,但希望以後有機會可以給我的偶像寫歌,跟他合作~】

粉絲見狀也熱情回複——

【寶子加油,我們看好你哦!】

【期待你們的合作!】

小姑娘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努力,等将來有實力了給他的偶像寫歌!

少女的心事總是單純簡單,她們會相信努力就會有美好的未來。

黎家別墅。

姜管家見辛阮回來,便讓人把飯菜端上了桌。

辛阮沖他笑了笑,“姜叔不用麻煩了,我在外面吃過了,你們吃就好了。”

說完他便上樓,收拾起了行李。

他的東西不多,多是一些衣物用品,額外有兩本書,《紅樓夢》的上下冊,人稱be美學的天花板,是他壓箱底的東西。

辛阮兒時的時候讀過,當時被書中人物調動的喜怒哀樂,他還清楚地記得。

後來掙了錢,他便自己買了書,只是一直藏着放着,他怕人看到後诟病他,一個初中畢業的文盲,竟然還讀紅樓。

事實上,辛阮買回來後也沒什麽精力翻,他自嘲地笑了笑,便書也裝了起來。

兩本書也不怎麽沉,所有東西,兩個行李箱便裝完了。

辛阮只帶走了屬于自己東西,多餘的東西一件未拿。

東西很快收拾完,辛阮将行李箱放在樓梯口,拿着離婚協議書去到了黎燃的房間。

這個房間他已經許久未曾進了,屋內的陳設依舊未變,灰色為主調的裝飾風格,是黎燃喜歡的冷調風。

然而不是他喜歡的。

他喜歡的是暖調,暖黃的燈具,溫暖的家居,都是他所追求的。

從一開始,他跟黎燃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可惜他偏偏不知,硬要将兩個世界的人硬湊在一起。

如今,總算是能各自歸位了。

離開卧室之前,辛阮突然想起什麽,轉身去到了床頭櫃的旁邊。

打開抽屜,裏面躺着一張皺皺巴巴的畫紙,紙上畫得是他的小魚。

他是從垃圾桶裏撿起來的,當時被人團成一團,當垃圾扔掉了。

屋子裏只有兩人,打掃的阿姨不會随便扔屋裏的東西,所以他的畫作之所以出現在垃圾桶的原因只有一個——

黎燃扔的。

可能是自己醜陋的畫技入不了黎燃的眼吧,辛阮想。

但與他而言,卻是無比的寶貴。

這是給他的魚兒畫得第一幅畫,現在也是最後一副了。

當初阿姨把他的東西搬到客房的時候,并不知道這個畫是他的,所以便一直在抽屜裏放着。

還好黎燃沒有發現,還好沒有被再次扔掉。

辛阮眉眼彎彎,唇角微揚,帶了抹慶幸的淺笑。

入夜。

今晚的天空格外空曠,然而月亮卻像是被誰掰碎了一般,并不是那麽圓。

黎家別墅的大門徐徐打開,黑色的卡宴碾着阿姨修剪好的草坪緩緩駛入車庫。

下車後,黎燃看了眼別墅,眉頭微皺。

不應該是這樣,爺爺的後事已經處理完畢,辛阮已經回家了,他應該像之前一樣,在廊下等他回家才是。

黎燃進到屋裏。

姜管家和其他人也如往常一樣忙碌着,黎燃打量一圈,依舊是沒有見到辛阮的身影。

看了眼腕表,他今天回來的早,并沒有到辛阮休息的時間。

所以辛阮應該是在樓上,黎燃想。

上了二樓,黎燃視線放在了卧室門上。所以,辛阮在房間裏做什麽?

後悔自己昨天酒後說的胡話,亦或是慶幸他沒有把自己的混賬話當真。

挑了挑眉,黎燃眼中有了幾分篤定。

但縱使再怎麽好奇,他也不會主動去找辛阮。從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更何況這次本就是辛阮的錯。

“黎總?”姜子墨出聲提醒。

收回視線,黎燃淡淡道:“走吧,去書房談。”

黎燃又是在書房工作忙到很晚,這期間他頻頻擡頭望向門口,搞得姜子墨很是疑惑。

今天工作不少,按照以往,黎總會在公司處理個七七八八很晚才回,今天卻是格外的反常,掐着時間點,早早地便回來了。

他原以為工作明天再做,卻被黎總告知,回來書房處理。

摸不清黎燃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姜子墨只能按吩咐做。

終于,黎燃讓姜子墨回去了。

他自己卻并沒有立刻回房,而是繼續在書房裏坐了片刻,他的視線放在不遠處的茶幾上。

以往他在書房辦公的時候,辛阮會燒好溫度适宜的水,泡上一壺濃香的茶葉,然後時不時地悄悄進來,幫他續水什麽的。

然而今天,辛阮沒有來,似乎好像辛阮已經很久沒有來了……

終于,黎燃還是起身回了房間,然而回到房間卻是一片漆黑。

黎燃愣了一下,随即反應了過來。

他跟辛阮分房睡了。

站在門口,停頓了片刻,黎燃終于轉身,朝着辛阮的客房走去。

黎燃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推開了房門,卻發現屋內依舊是一片漆黑。

他摸索着打開屋內的燈光,房間內空蕩蕩的,仍舊沒有辛阮的身影。

床上是阿姨鋪好的被褥,光滑平整,甚至床旗都在,沒有絲毫躺過人的痕跡。

皺了皺眉,黎燃走了進去,伸手往床上摸了摸。然而冰冷的被窩,給了他依舊相同的答複。

整個客房除了固有的家居裝飾,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私人物品,仿佛同其他空着的客房一樣,這個屋子也沒有住人。

一瞬間,黎燃薄唇緊抿,面色繃緊,他轉身将幾個衣櫃一一打開。

衣櫃裏幹幹淨淨,沒有一粒灰塵,然而也沒有一件衣物。

床頭櫃,梳妝臺,茶幾櫃都被一一拉開,卻依舊是空空如也。

種種跡象皆表明,辛阮的确不在。

所以,他是搬回自己的房間了?自己沒有開燈,所以沒有注意到?

黎燃突然折返,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啪”的一聲,全屋燈光的總控開關被打開。

黎燃徑直走到床邊,一把掀開被子,本該窩在被子裏小小一團的人徹底不見了身影。

他不信邪一般,又是去到衣帽間,把主卧裏的衣櫃一一打開。

不同于客房,這裏的衣櫃全挂了半邊衣服,另一邊空空如也。

是啊,當初是他讓人把辛阮的東西都搬走了。

兩個房間都沒有,那他去了哪裏?

黎燃似乎杠上了一樣,非要找到辛阮,他轉身将二樓的客房尋了一遍,無果後便腳步匆忙地下樓。

“先生。”姜管家見他這樣,想出聲喊住他。

可黎燃并沒有停下腳步,他在一樓找了一通不見人影後,又急切地去了後面的車庫和花園。

然而,整個別墅翻過來一遍,皆不見辛阮的身影。

所以,他去哪兒了?

黎燃回到了客廳,在空空如也的魚缸前站着,陷入了沉思。

姜管家見他終于停了下來,便小心翼翼道:“辛先生出去了,他給您留了東西,在你們的房間裏。”

聞言,黎燃腳步急切地上樓,回到了卧室。

床頭櫃上放着一份牛皮紙裝着的文件。

黎燃皺了皺眉,想不出辛阮出去不給自己發消息,卻留個文件的理由。即便他很少回複辛阮的消息,但每條消息他也都有看。

打開文件袋,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躍然映入眼簾,異常地醒目刺眼。

黎燃捏着文件的手指一點點收緊,眼神也逐漸冷了下來。剛才樓上樓下尋找辛阮的自己仿佛是個傻子。

只是因為一條魚死了,辛阮就要離婚?

黎燃覺得這輩子沒聽過這麽離譜搞笑的借口。

辛阮,你是不是太把婚姻當成兒戲了。

黎燃冷笑一聲,随手拿起桌上的離婚協議書翻了翻,有正規律師事務所的印章,一條條拟的倒像是那麽回事。

如此認真,怎麽,辛阮你是想分走黎氏的資産。

黎燃心中嗤笑不止,卻在看到財産分割的內容時,臉上笑容戛然而止……

下一秒,黎燃的電話便給辛阮打了過去。

然而電話沒有人接。

手機裏的忙音響完,變成了機械的女聲,“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您稍後再撥,sorry……”

連他的電話都不接了。

手機扔至一邊,黎燃的臉色如同數九寒冰,愈發地冷。

辛阮東西不多,而且原本就會回來陪爺爺住,家裏也是什麽都有,所以很快就把東西收拾完畢。

然後,他買了些水果送給旁邊的鄰居送去。

當初爺爺突發心髒病倒在家門口,是鄰居發現幫忙喂了速效救心丸後,又送到醫院的。

即使人沒有救過來,辛阮心中依舊是感謝。

鄰居的阿姨人很好,知道旁邊住的是一個孤寡老人,于是平時做點什麽好菜好肉,都會盛出來些給老人家送去。

見辛阮上門,便忍不住跟他唠了幾句。

“你爺爺走的突然,估計要不是那天有人瘋狂敲你家門,你爺爺也不會犯病,還能再活個幾年。”

辛阮聞言一怔,然後立即詢問,“什麽敲門?什麽時候的事?”

阿姨對那天的事情也記得清楚,“就是大暴雨那天,有個穿西裝的男的,在那兒瘋狂敲你家的門,因為太吵了,我便起來看了看。”

“那男的敲完門沒多久,你爺爺就穿着外套出門了,沒走兩步人就直接倒下了,我趕忙出去摸到你爺爺的速效救心丸就給他喂了進去,可惜還是沒來得及……”

聞言辛阮腦子嗡的一下炸了,阿姨後邊再說什麽,他都沒有聽進耳中。

爺爺向來注意自己的身體,藥什麽的也都按時吃,怎麽會突然心髒病犯的這麽嚴重呢!

一定是有人對爺爺說了什麽!

過了許久,嗡嗡的腦袋才好了幾分,辛阮才又艱難開口,“您還記得那個男的長什麽樣子嗎?”

“什麽樣子……”阿姨聞言思索了一下,“穿了個黑西裝,臉好像白白淨淨的,戴着個眼睛,看上去挺斯文的樣子。”

辛阮聽着阿姨的描述逐漸皺起了眉頭,這樣外貌特征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該去哪裏找?

“哦,對了!”阿姨突然想了起來,補充道:“那男的鼻子上長了個黑痣。”

回到家後,辛阮便坐在了沙發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搜索着自己的記憶,戴着眼鏡,白白淨淨長着黑痣的男人……

一旁的手機亮起,是黎燃打來的電話。

辛阮卻依舊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沒有注意。

一夜無眠,清晨的時候辛阮滿眼的血絲,頭昏欲裂,更難過的是耳鳴耳聾的現象又出現了。

世界又是熟悉的寂靜。

辛阮揉了揉酸疼的腦袋強打起精神,給自己弄了點吃的,畢竟只有自己身體好了,才能查明事情的真相。

吃過飯後他便聯系了邵醫生,去到了醫院。

上次昏倒住院,辛阮便已經做了全身的體檢,确定了病因,是之前車禍導致的鼓膜穿孔,孔隙有些大,需要手術治療。

辛阮卻是看着病歷上陌生的名詞,有些不知所措。

邵世寬拿出手機,在備忘錄上打了幾個字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鼓膜穿孔的治療方法通常有耳鏡下鼓膜修複和顯微鏡下鼓膜修複兩種。”

辛阮看完依舊是滿臉的茫然,很快邵醫生便給他看了又一段文字,“無論采用哪種修複,都是手術創傷小,成功率極高,不用過于擔心。”

辛阮終于點了點頭,一雙眼睛看向他,認真道:“謝謝邵醫生。”

邵世寬看着辛阮眼睛裏的紅血絲,打字問道:“是不是沒睡好?”

辛阮想起邵醫生從前的叮囑,沒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不聽話。”邵世寬沒有打字,而是輕聲訓斥了一句。

辛阮卻是通過他的口型分辨了出來。

“對不起。”辛阮的聲音似乎格外清亮,帶着點軟糯的小心翼翼。

邵世寬強忍住摸他頭的沖動,口型緩慢又誇張地回了聲,“下不為例。”

辛阮自然是連連點頭,然後看出他是有意放慢了語速,便笑道:“簡單的話語我是能讀懂的。”

邵世寬挑了挑眉,“這麽厲害?”

辛阮笑着重複他的話,“這麽厲害。”

邵世寬笑了,“那你猜我下句是什麽。”

辛阮聞言嗯了一聲,便認真盯着邵醫生的嘴唇。

一句話,邵世寬卻是故意收斂了口型,加快了語速,一閃而過,即便辛阮再瞪大眼睛仔細看着,也依舊是沒有分辨出來。

搖了搖頭,辛阮只能無奈道:“沒讀懂。”

邵世寬笑了笑,“逗你玩的。”說完,他見辛阮放松了不少,便也放下心來。

再擡頭,卻見門口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黎燃也是一夜未眠,他還開着窗戶吹了一夜的風,到了早上便帶了鼻音。

他自己是不在意,一個大男人還能被點感冒打倒?

但姜管家不放心,堅持讓他來醫院看看。

滿腔的煩心事,正好不想去公司,想着來醫院散散心也好。

更何況上次跟邵世寬打完架後,還沒見過面呢,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這樣想着,黎燃便來了,誰曾想,來到後便看見他跟自己找了一夜的老婆玩的很是開心。

尤其是邵世寬最後一句話,黎燃覺得很是刺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放心有我在。

笑話,好起來?

辛阮現如今有什麽不好?

不用出去工作,有他養着,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已經很好了!

還放心有你在?

你邵世寬又是個什麽身份,在這裏跟他的老婆耳磨鬓厮。

更讓黎燃覺得憤怒的是,辛阮聽到這句話沒有任何反駁,反而言笑晏晏地同人繼續打情罵俏。

所以,這麽着急跟我離婚就是為了另外一個男的?還冠冕堂皇地說着什麽魚死了。

呵,當真是好笑。

“好巧啊,都在。”黎燃開口的語氣像是一坨凍了上千年的陳年老冰。

邵世寬聞言看向他,神色淡定。

可是辛阮聽不見,他注意到邵醫生往自己身後看的視線時,才覺察到身後有人。

一回頭便看見黎燃陰沉冰冷的臉,像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

“你怎麽在這裏?”辛阮下意識地出聲詢問。

黎燃面色依舊冷淡,嗤笑一聲反問,“我怎麽不能在這?怎麽,打擾到你跟醫生的好事了?”

辛阮沉默了。

邵世寬皺了皺眉,即便知道辛阮聽不見,他依舊壓低了聲音警告,“別在醫院發瘋。”

黎燃并沒有理會他。

而是盯着并肩而立的二人良久,辛阮就那樣坦然的坐在邵世寬身前的椅子上,沒有絲毫向他靠近的意思。

眼中神色越來越冷,黎燃開口依舊是嘲諷,“你的眼光當真是越來越不行。”

辛阮皺了皺眉,還未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含義。

下一秒,就又見黎燃開口:“離婚協議書我讓助理給你送過去,我們,到此為止。”

黎燃說完轉身便走,滿臉焦急的姜管家連忙跟上。

身後,辛阮反複重讀着黎燃剛才的口型。

所以,他是同意離婚了。

身旁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辛阮回頭,是邵世寬。

許是怕他讀不懂,邵世寬還是打了文字給他看,“黎燃剛才說讓人給你送離婚協議書。”

辛阮點了點頭,開口道:“我讀懂了。”

終于,他們要離婚了。是啊,黎燃怎麽會不同意離婚呢,當初結婚便是違背了他的意願。

如今離了婚,黎燃樂意跟和葉清安雙宿雙飛,便飛去吧,反正與他無關了。

“我的手術安排在什麽時候?”

“具體時間我再跟你電話聯系,你說的突然,這兩天手術排滿了,需要等等。”

“謝謝邵醫生。”對于邵世寬,辛阮是真心的感謝。

“沒事,以後有什麽需要的,都可以聯系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會幫。”邵世寬眉眼溫柔地看着辛阮,語氣篤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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