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抽筋拔髓般痛

抽筋拔髓般痛

寧潇雖是文官出身,但十歲前颠沛流離,被人欺負慘了,回寧府後常年習武,是歷史上第一個雙狀元,可謂是真的文武雙全。

此時他若不放,哪怕扶窈再掙紮也無濟于事。

“寧大人。”扶窈吃痛,額前滲出密密麻麻的薄汗。

“哦……”寧潇倏地放手。

扶窈這才收手。

方才他為何攥住自己,是嫌自己給溫言斐擦汗,沒給他擦血污嗎?

這不像是寧潇的性格。

溫言斐雖生氣,好在脾氣極好,接過修衙遞來的繃帶,現場屈膝為寧潇包紮,動作很輕,并未因生氣而發洩在寧潇身上。

此刻,小徑上傳來陳朗呼喊聲:“大人!大人啊!你怎麽受傷了?不是說與京兆尹一起視察京郊河堤安全嗎?”

陳朗立刻沖來扶起寧潇。

“二姑娘,我送你回府,可好?我觀你面色,應是畏寒體虛之人,易生病,這冬末初春的河水很是刺骨,我怕你回府後會高燒。”溫言斐眉眼擔憂。

扶窈看了一眼寧潇:“你,沒事吧?”

寧潇艱難地站起身,搖搖頭。

溫言斐道:“此時應當問我,而不是問他。二姑娘放心,寧大人皮糙肉厚,并無大礙,養傷即可,毒已解了。”

扶窈很是信任溫言斐醫術,點頭,步子磨蹭了下,猶豫着轉身走了。

扶窈步伐很是緩慢,其實她不願走的,還想扶寧潇回家,可寧潇的态度如此冷淡,怕是也不願意讓自己送他。

溫言斐将心緒不寧的扶窈扶上馬車,随後自己也進入車內,最後,玉雪啪地一聲揮鞭打馬,草坪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車轍子。

“這扶家二姑娘,怎地現在如此沒良心,大人好歹也是為了救她,可她倒好,有了新歡便把您扔在——”陳朗忍不住抱怨。

寧潇冷冷地剮他一眼,良久,才道:“我的情況你并不是不知道。”

陳朗便閉了嘴。

蓮湖冬日結冰,這才化了水,自然是寒冷刺骨,扶窈在裏頭泡了幾刻種,本身就體虛,等馬車颠簸着回到了将軍府,人已經有些發熱了。

“二姑娘。”溫言斐默嘆口氣,“你若是難受,便休息會兒。”

“我無妨。”扶窈并不想讓阿姐和爹爹擔心,便一直強撐着精神,佯裝出無恙,在進家門那刻,悄悄躲開扶萱和扶連城,先換了身幹淨衣裳。

扶連城在正廳裏瞧見了溫言斐:這不是……溫太師家公子?”

一襲白衣的溫言斐立刻轉頭,從容走去,作揖:“扶伯父,扶大小姐。”

“嗯,溫太醫是和窈兒出去游玩了?”扶萱面容甜美,微微一笑。

“是的。”溫言斐點頭。

那廂,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人未到聲先至:“阿姐!爹爹,我今日與言斐哥哥去游船了。”

一聲聲言斐哥哥……

溫言斐站在陽光下,劍眉微展,俊雅的臉浮現出和煦笑意,拿着手中折扇,看着從圓拱門處步伐輕快的女子,一雙眼仿佛含了春霧那般,朦胧又富有深意。

這聲言斐哥哥,也着實讓扶萱與扶連城詫異。

父女二人都怕扶窈走不出寧潇的陰影,整日提心吊膽為她擔憂,可如今,看上去窈窈和溫言斐相處的還不錯?

扶連城一喜,當即就跟看女婿似的,立刻講道:“言斐啊,裏面坐,還站着作甚?玉雪銀霜你們倆沒眼力勁的,也不知道給言斐斟茶?”

“是是是!”玉雪銀霜歡歡喜喜去了。

扶窈臉色稍顯蒼白,冒着虛汗,剛走兩步,便覺得頭暈目眩,許是發熱了,但為了不讓阿姐爹爹擔心,她故意加快步伐,笑着走過去:“爹爹,明日狩獵,我也要去。”

“好啊,屆時我給你和萱萱撥兩輛馬車。”

“為何不是一輛?”

“因為寒遠也要去參加,故而,他們同坐一輛,你嘛,自然單獨一輛了。”扶連城摸着胡須,朝她擠眉弄眼。

“我懂了。”懂了,剛訂婚的阿姐和寒遠哥哥要培養感情嘛!哈哈,扶窈朝扶萱故意挑挑眉,盯着她,扶萱倏地臉就紅了。

氣氛歡樂融融。

“明日溫太醫去嗎?”扶窈走下臺階。

溫言斐蹙眉,看着扶窈額前的細汗,觀察臉色、步伐,及精神狀态,他有些擔憂……

下刻。

扶窈本想下回廊,卻因精神恍惚踩空了臺階,身子軟綿綿暈過去了!

一陣天旋地轉。

“快快快去找醫師!”

“小姐!”“窈兒你這是怎麽了?”

衆人一陣手忙腳亂。

“找什麽醫師?溫太醫便在此,大秦的醫術誰有他好?”扶連城拍了拍腦門。

溫言斐疾步上前,将人公主抱了起來,雙手并攏朝外伸,讓女子落在自己臂彎中,手卻絲毫沒觸碰到扶窈任何地方,很是禮貌尊重。

“伯父不必憂心,有我在。”溫言斐将落水一事講了後,觀察了扶窈病情,立刻去府中藥房拿藥。

他長身玉立,站在藥材櫃前,娴熟配藥,很是穩重,親自配藥煎藥,不假于人,連玉雪幾次想上前熬藥都不行。

“我來就好。”溫言斐嗓音沉穩,抿唇道,“二姑娘不喜吃糖,熬藥時要既保證藥效又不能太苦,需要特別手法。玉雪,勞煩你去備冰糖雪梨水,我怕她高熱後會咳嗽。”

扶萱與扶連城在門口看了,互視一眼,都暗暗稱贊溫言斐是真好。

細心,溫柔,面面俱到。

藥熬好後,玉雪銀霜本想喂藥,卻被扶連城逮住袖子,诶了聲,眼露狡黠,壓低音量道:“你倆小丫頭片子別上去摻和,識相點。”

玉雪銀霜恍然大悟,哦了聲!

溫言斐斷藥入屋,坐在扶窈床榻邊。

修衙本欲在門前守着,扶萱低咳一聲。

玉雪立刻領會其意,講道:“修衙小哥,我家小姐多半會嫌藥哭,你能同我去後院摘些果子嗎?我夠不到。”

修衙就被忽悠走了。

屋子大門敞開着,屋內。

只剩下虛弱躺着的扶窈,雪白的指尖捏着衾被,有力無氣地嘆口氣。

溫言斐端着青瓷藥碗,拿起白勺舀藥汁,用手扇涼了,再遞過去:“二姑娘,小心燙……”

“謝謝你啊……”扶窈迷迷糊糊中,高燒,燒的有些糊塗了,只覺視線都有些恍惚,眼前似乎坐了個男人在喂藥,身量與寧潇差不多,嗳,她忽然十四歲那年她落水也是寧潇喂她喝藥,忽然,她恍惚地喊了聲:“謝謝你啊,潇哥哥。”

“噔。”

男子手中的白勺落地。

破碎聲驚回扶窈神思,看清眼前的溫言斐後,微微愣住……

“對不起,我方才……喊錯了名字……謝謝你熬藥…”扶窈很是愧疚。

“你方才就是喊得言斐哥哥啊,你大抵是燒糊塗了,不過沒關系,我開的藥還算管用,明日能好。”溫言斐倉促地彎腰拾起白勺,牽強地扯出一抹笑,眼眸中有些許受傷閃過,将情緒掩飾的很好:“二姑娘謝什麽?今日與你游湖,是我沒保護好你。抱歉啊,二姑娘,對不起。”

扶窈腦袋昏昏沉沉,全然忘記方才自己喊得什麽了。

他為自己如此操勞,偏生還對自己說抱歉,扶窈心底一軟,目光溫柔随和地瞧着他的一眉一目,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可惜,關心她的人,不是寧潇。

寧潇,也并不會如此關心她……

溫言斐喂她吃完藥,又給她喝糖水,直到夜幕時刻才回太師府。

溫言斐的藥當真管用,扶窈沉沉地睡了一晚上,待到第二日,渾身都輕快了很多。

清晨,霞光萬丈,又是一個好晴天。

今日狩獵,扶連城生怕她不去似的,一大早就來催促,讓她上馬車,扶連城就希望自家女兒多出去散散心,廣交青年才俊。

扶窈裝扮随意,便是随意的裝扮,也美不勝收,那眉眼像是畫卷裏細細描繪的那般精致,唇瑩潤櫻粉,穿着一襲水藍色紗裙,很是清新撩人。

打扮的事,無需扶窈操心,每日玉雪和阿姐都會配好衣裳首飾,無微不至,就跟怕她嫁不出去似的。

扶窈掀開窗邊珠簾,馬車行駛在寬敞大道上,沿路是京郊山路,一陣架架架的馬蹄聲響起!

玉雪蹙眉:“也不知道是哪家馬車這樣趕。”

下刻。

那馬車就奔騰而來,昨夜下雨,地上有水坑,車輪子急急奔去,濺起髒水,全部濺到扶窈的馬車上了!

架馬的玉雪最為糟糕,一身髒水,扶窈手上也濺了點。

那馬車絲毫沒減速的意思,兩馬并駕直沖沖撞來!

“小姐!不好了!馬車撞過來了!”

玉雪話音未落,“哐當”一聲,兩匹馬直接将她家馬撞翻在地。

今日扶窈一人乘車,坐的是一匹馬的車。

這被撞翻,扶窈在馬車內跌倒,玉雪會武功,第一時間鑽進馬車,混亂中将扶窈拉出馬車。

好在扶窈并未受傷,衣物也幹淨,她心中有氣,沉下臉走到那輛馬車前,觀其車型并非是皇家的,那——便可得罪了!

扶窈聲音柔和,卻冷笑一聲,淡淡道:“馬車中,是哪位趕着去投胎?”

車內伸出來只纖細雪白的手,掀開車簾 ,一襲藕粉色長裙的王憐依把玩着新做的指甲,笑意溫柔:“原是扶家二小姐啊,實在不好意思,車夫技術不好,沖撞了你的馬車呢。”

她在道歉,但态度很是敷衍。

“好了,道完歉了,咱們繼續趕路,莫要耽擱狩獵時辰!”王憐依勾唇,還沒等扶窈表态,立刻要走人。

可扶窈馬車已被撞爛,這荒郊野外的,叫她如何去京郊狩獵?

“王憐依,你是故意的。”扶窈心中怒意增加。

“我可不是故意的呀,我都道歉了嘛,窈窈可不要胡攪蠻纏。”王憐依呵呵笑一聲,嘩地摔開車簾,坐回馬車,冷冷道,“啓程!”

“小姐!你看她!”玉雪指着疾馳離開的王憐依,氣的跺腳。

馬車內。

王憐依眼眸逐漸現出冰冷之色,語氣很是不悅:“她?也配讓表哥跳河救?兩年前被表哥拒絕了,如今還糾纏表哥,真是恬不知恥,令人頭疼。”

她的貼身丫鬟藍雪替她捶腿揉肩,安慰道:“兩年前您能設計謀讓她顏面盡失,兩年後,她也不可能是您的對手。”

“罷了,就讓她趕去投胎。”扶窈咬牙。

接着,身後又傳來一道馬車聲。

“小姐,我們馬車這樣是走不了,瞧着又有馬車來了,不如我們搭個便車?”玉雪道。

“也只有這樣了。”扶窈嘆息,王憐依,你且等着……

那馬車闊綽內斂,周身以鴉青色軟緞包裹,瞧着有些眼熟,扶窈定睛一看,玉指蜷了起來,那是寧家的馬車,而寧寒遠随阿姐坐了自家馬車,那另外一輛寧家馬車,只能是寧潇了。

未免太巧了些。

還沒等扶窈整理好思緒,馬車已行至面前。

陳朗籲了一聲:“扶二小姐,這是……發生了什麽?”

陳朗心想:扶二小姐為了纏着自家公子,居然不惜毀壞馬車,故意等候在此?

“不說也罷。”扶窈嘆口氣,觀天色,講道,“我們馬車毀壞,能不能搭下便車?此處荒郊野外,走過去還得一個時辰呢,來的有些遲,若錯過了你們,可能沒有馬車可搭了。”

陳朗蹙眉,低聲朝車內禀報了聲。

扶窈攥緊袖子,看向馬車內。

車內,寧潇正襟危坐,一襲墨袍雲紋,閉眼養神:“讓她上來。”

陳朗立刻撩開車簾。

扶窈心情複雜,那種想放棄他偏偏又碰到他的感覺,像是與故友久別重逢。

她比誰都曉得,愛情這東西就像鴉.片,是有瘾的,很難戒,若愛的深了,戒時會抽筋拔髓般痛、抓心撓肝的癢。寧潇就像鴉片,見到了很難不上瘾。

她提起裙角,在熹微陽光中上車,陽光海大片大片落在她的身上,水藍色長裙上的珍珠在光輝中閃爍,纖塵翻飛,微風不燥,晴光美好。

她心情惴惴地坐下。

車內就那麽大點的空間。

她坐在寧潇對面,二人不過兩步之遙,她好久沒這樣離他那麽近了,甚至能看見他眸上一根根眉毛,清秀英俊,眉形真好看。

寧潇睜開眼,像挾着冷霧般的眼眸,淡淡地看她:“車,怎麽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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