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手中的竹簡

他手中的竹簡

問到這裏。

陳朗富有深意地看扶窈一眼。

“你這眼神,是說我故意弄壞的?”扶窈蹙眉,陳朗一定都愛誤解自己,她不悅道,“我是閑的燒錢花嗎,自己毀壞車輛,就為了搭你家大人的車?但凡這裏有第二輛車,我也不會搭這個車。”

“所以。”寧潇吊梢眼微挑,随意瞥了眼那毀壞的車,“怎麽壞的?”

不像是人為,也不像是自駕撞樹,車身斷裂像是被其他車碰撞所致。寧潇洞察力極好,掃了一眼便心中有數,從茶案上拿了一卷竹簡翻閱,随意冷淡:“誰撞得?”

“除了你家那表妹,還能有誰?”

先前被撞不察覺,如今竟發現手腕有些疼,她瞥了眼冷淡如寒潭的男人,“就勞煩你告知你家表妹一聲,我現在根本不心悅你,勞煩她不要老找我麻煩,做些自貶身份之事,好歹也是王老丞相之女 。”

“手,傷着了?”

寧潇目光放于竹簡上,不曾移動半分。

扶窈沒說話,捂着揉着手腕,也不知剛才撞到哪裏了。

下刻。

一個青玉瓷瓶扔過來。

扶窈接住,是上好的跌打損傷藥。

“倒也不必,我自己有藥。”扶窈婉拒。

“溫言斐給的藥?”寧潇冷不丁地看着她,目光如針紮。

扶窈挑眉擡頭,攥緊那瓶藥,看着寧潇那萬年波瀾不驚的淡涼眸子,竟然鬼使神差的嗯了聲,緩緩講道:“言斐哥哥醫術極好,給的藥也極好,寧大人的藥還是收回去吧。”

“……是嗎?”寧潇向來喜怒不顯于形,寒眸微眯,随意且冷淡,“看來,你的言斐哥哥,待你确實不錯。”

“那是,自然。”扶窈櫻唇微勾。

說話間狩獵場便到了。

陳朗掀開車簾,無意間感受到裏有一股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大人,我先行一步,多謝了。”扶窈被玉雪扶下車。

看着女子款款而去的背影,寧潇手中的竹簡被捏了個四分五裂,啪地一聲置于茶案上便散了架,昨日蛇咬破傷處隐隐作痛,寧潇略微捂着傷處下了車。

遠處,又傳來一聲“言斐哥哥。”。

那嬌俏女子提起裙角從人海中朝那男子跑了過去。

這一幕,似曾相識。

從前她也是這樣跑向寧潇的。

陳朗由衷感慨:“扶二姑娘移情別戀了,可真好,日後不用再纏着大人了。”

寧潇沒說話,眸子沉郁:“去把王憐依車輪子卸了。”

“為何?”陳朗不解,“這樣的話,表小姐怎麽回城……”

“卸了。”寧潇冷冷重複一聲,啪地摔袖離去,隐有怒意,“要不就把你卸了!自己二選一吧!”

陳朗被寧潇的怒氣震住了,大人性子雖冷極了,卻從不怎麽發火,可今日……他動怒了,是真的怒了。

陳朗不敢怠慢,立刻去做。

此處是進入狩獵場的唯一入口,所有來者皆需到此處集中停車。

溫言斐便是站在此處等着扶窈的,他今日來的很早,故意等候在此,便看見扶窈揉着手腕,秀眉時不時蹙了下,手腕處微微發紅,這是……

“二姑娘,受傷了?”溫言斐從袖中拿出一玉瓶,自然而然打開,講道,“今日狩獵,你愛騎馬,若不小心便會磕磕碰碰,我便随手帶着藥膏。”

扶窈接過藥膏,又命玉雪上前:“那日游湖我看你很喜歡雀舌茶,又買了些聊表那日的謝意。”

“二姑娘何須客氣?”

修衙也笑着接話了:“二姑娘這藥膏是我家公子親自調制的,很是好用,有市無價呢,外頭無數人想買都買不到。”

玉雪為扶窈塗抹。

四人朝着狩獵場走去。

身後不遠處,攥緊藥瓶的寧潇獨自一人走着,順手把藥瓶扔在地上。

狩獵場此時人聲鼎沸,來了不少人了。

少說也有兩三百。

協助主持此次狩獵的三皇子秦墨,正同幾位翰林院的考生說話,他一看見扶窈和溫言斐便走來了。

“你們先随意,本皇子去那邊一趟。”秦墨昂藏七尺,高瘦出挑,身穿黑色繡金絲蟒袍,高戴翡翠鑲金冠,意氣風發,步履輕快,很是高興地走來拍了拍溫言斐的肩膀:“溫太醫,今日和我表妹一同來的嗎?遠遠一看,還以為是哪對佳人才子呢!”

秦墨生母是德貴妃,而德貴妃的親哥哥是扶連城,因此秦墨是扶窈表哥,扶連城是三皇子麾下的,如今三皇子是有意拉攏溫太師,自然要促成溫言斐和扶窈。

“表哥。”扶窈施禮。

“三皇子殿下。”溫太醫行禮。

“免了免了那些繁文缛節的俗禮!小窈兒!兩年未見,回京城為何不進宮見見你姑姑?你姑姑想你的很,整日在我面前提起你。”三皇子笑着道。

“本想着今日忙過便進宮去看望姑姑,今日殿下回宮,代我向娘娘問好。”扶窈笑着回答。

此時。

寧潇恰好從遠處走來。

秦墨掃了一眼,心下琢磨,寧潇如今是年輕有為的肱骨大臣,百官之首,是父皇最大的心腹,不打招呼不行,可寧潇與扶窈、溫言斐同處,未免有些尴尬了,偏偏寧潇就跟沒看到似的走過來,絲毫不避諱。

他只得哈哈一笑,客客氣氣拱手:“寧丞相!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甚是想念,前日父皇剛頒布你擢升的聖旨,還未來得及登門賀喜呢,今日便在這裏碰到你了。”

“三皇子。”寧潇回他一禮,瞥了眼溫言斐。

溫太醫微微一笑:“寧相。殿下與寧相先聊,我同二姑娘先回避兩步。”

溫言斐這是要帶扶窈離開。

扶窈随溫言斐走了。

寧潇落在扶窈身上的目光并未收回,秦墨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握拳咳嗽:“寧相?”

寧潇的目光還落在扶窈身上,擰眉瞧他。

“寧丞相?”

“微臣有事先走一步。”寧潇心跳如鼓,草草作揖,未帶秦墨說話,擡腳便走。

“诶……這一個個怎麽走那麽快?”秦墨搖頭,略有深意地看着寧潇背影,嘴角笑意漸收,語氣微沉,“有意思。”

扶窈和溫言斐一起走到狩獵場的座位席。

溫言斐問了馬車的事,扶窈簡單講了講,溫言斐聽後俊眉緊蹙,溫潤的眸中頭一次有了寒意。

狩獵場開始。

分為三部分,先打馬球熱身,再是真正的狩獵,最後評選狩獵名次。

打馬球又要分組分場次進行,二人為一組,男女皆可上場,為保正公平,将參賽者的名字寫在紙條上,抓阄為一組。

從前,扶窈便是打馬球的高手,是女子組中的佼佼者。

扶萱許了夫家就不去了,她笑着站在觀衆席将扶窈往前推:“去吧,窈兒,去和溫太醫一組啊,你瞧那溫太醫人那麽好,遇到良人就要把握呀。”

扶窈嗯了聲,去了。

正巧寧寒遠也走了過來,他瞧見扶萱繡花鞋尖有根雜草,便溫柔地蹲下來為她扔掉,遞給扶萱一些吃食,似乎有些憔悴:“萱萱……”

扶萱一聽他喚自己,全身有些不自然地擡頭,有些走神:“嗯,你來了?”

“萱萱,你還在生我氣?”寧寒遠神色卑微憔悴,剎那間,很是受傷,“萱萱……”

扶萱環視四周,不好發作,便紅着眼忍耐了,深吸口氣:“改日再說,先坐下看球吧。”

扶窈換了一身幹淨利落的打馬球衣裳,一身緋衣,飒爽美豔。

溫言斐為她找了一匹白馬,溫言斐牽着馬匹進馬球休息場時,坐席上的看客便坐不住了。

“那個绾着長發的緋衣女子是誰?”

“何時有過這樣佳人,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她啊,就是寫求婚的那個扶窈啊!消失了兩年,你不記得罷了。”

“大秦第一美人,果真絕色。”

位列前排的扶連城隐約聽到身後議論,微勾唇角。

自家女兒笨了點,但是長的好看啊!

接着,又有人掩嘴悄悄議論。

“長得漂亮有什麽用?她做出那等驚濤駭俗之世,寫下求婚書還被拒,這樣的女人哪個王公貴族敢要?”

“這不是又找了個接盤的溫太醫嘛?可惜溫太醫瞎了眼,為色所迷,找這樣一個心裏頭裝着其他男人的女子?也不曉得日後娶回家,膈不膈應!”

“……”一陣壓低議論。

“我倒是佩服這樣敢愛敢恨的女子。”坐席間,有一青衣女子,出言打斷。

周邊議論聲便沒了。

說話者,正是溫言斐長姐溫詩詩,也是燕國公世子的妻子。

見溫家人發話了,全部悻悻閉嘴了。

馬球場上。

扶窈在紙條上寫下名字,朝溫言斐眨眨眼:“我把紙撕了一個角,你抓阄時抓這張,我們便能一組了。”

“好。”溫言斐笑着點頭。

五十人打馬球,二十五人寫名字,二十五人抓阄。

王憐依、寧潇等其他年紀相仿者也參加了,其中還有不少第一次打馬球的女子。

寧潇貴為丞相,而丞相一位歷來都由四五十歲以上者擔任,如今,他年僅二十三就當丞相,日後還極有可能封為攝政王,最重要的是他還未娶妻!令無數世家都心馳神往,撺掇自家女兒去結交。

輪到寧潇抓阄時,底下的女子一片臉紅心跳加速。

他伸手進木箱中,摸索一番,抓到張缺了角的紙,薄唇勾起極淺的弧度,抓出來展開:扶窈。

準确無誤。

就是她。

從前扶窈打馬球,總愛撕掉一個角,與他約定一個組。

扶窈這個暗號,不就是想和他一組嗎?

所以,這些日子扶窈在他面前一口一個言斐哥哥,都是欲擒故縱而已?寧潇把玩着那張紙條,眸光深深,看着遠處同溫言斐說話的扶窈。

扶窈踮起腳尖瞧溫言斐抓到的紙條,道:“怎麽樣?怎麽樣?溫太醫抓到的是我嗎?”

溫言斐展開:王憐依。

“…怎麽是她。”扶窈很是遺憾。

“而二姑娘,你同誰一組?”溫言斐也有些失落。

寧寒遠未參賽,便主動擔當此次裁判,他接過所有抓阄,一一公布分組,看到寧潇遞過來的紙條,幾乎是眉頭緊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語氣凝重宣布:“扶窈,寧潇。”

這二人分在一組,寧潇鐵定拒絕,可抓阄全部完成,總不能為一人更改,寧寒只得拉住寧潇,千叮咛萬囑咐,講道:“我知曉你不喜窈窈,可我畢竟與萱萱訂婚了,她便是我的妹妹,你……也算他的哥哥。你可不能當衆下她面子!”

哪想。

“兄長放心。”寧潇把玩着馬球杆。

自小,寧潇便很聽寧寒遠的話,寧寒遠欣慰點頭,接着又擔憂起來,這家夥曾毫不留情的拒婚,別待會兒和扶窈一組打起來了吧?

那樣萱萱又該傷心了,寧寒遠板起臉講:“不許欺負扶窈,聽到沒?”

寧潇翻身上馬,就一句話:“兄長,放心。”

寧寒遠:我很不放心……

扶窈怎麽也沒想着寧潇會和自己一組。

而溫言斐竟然分到了和王憐依一組。

扶窈從前在邊疆總是策馬,回到京城有些時日沒架馬了,勒緊缰繩,微俯身,嬌喝:“架——”

四蹄高揚。

繞着馬場轉了一圈。

溫言斐目光随她而去,見她停在了寧潇旁邊。

“你的暗號,我看到了。”寧潇單手纏缰繩,正視前方。

“暗號?”扶窈想起從前和寧潇的抓阄約定,當即道,“那不是給你的。”

寧潇攥緊缰繩幾分,微眯眼睛。

“我同言斐哥哥做了約定,但未曾想被你抓走了。你既知那是我的紙條,為何還要抓?”

“我以為你用以前的暗號,是想和我一組。”

“我沒想過你會抓,所以才沒改暗號。”扶窈目光微閃,定定地看着寧潇。

四目相對。

寧潇古井般永恒不變的眼眸,逐漸深幽、冰冷,破碎,他向來掩藏極好的情緒被撕掉,隐有冷怒,咬牙:“你這話的意思是……”

“早知道你會抓這張紙,我就不會做這個暗號讓你誤會。”扶窈內心惴惴,狠心說出此等話,逼自己與他一刀兩斷,“天意弄人,既然已經一組了,煩請大人配合小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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