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石蒜花
第37章 石蒜花
蘇錦緩緩地趴在桌上,一聲嘆息:“成成成,我馬上便去。”
呂寧道:“我現下并無他事,随你們一道。”
呂雲川跟着道:“我也去。”
呂寧微微偏頭,視線飄向他,呂雲川同他對視一眼,移開目光,小聲道:“我想同你多待一會兒。”
多了兩個幫手,蘇錦喜出望外,見衆人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去結賬,呂寧和呂雲川也随之起身。高陽問道:“你們不打包麽?好浪費。”
呂寧不以為意:“可拎着食盒出委派不大方便。”
蘇錦招呼幾人,呂寧應聲随他下樓,呂雲川見高陽仍在瞧桌上馂餘,喚了他一聲:“走了。”
高陽趕忙跟上。此次委托人乃一宦官世家,幾人到達已是日暮十分,甫一踏入,呂寧便發覺府中樓宇衆多,修築雅致,西邊坐落燕歸樓,自燕歸樓往東,途徑映月軒與朵雲軒,最東邊為燕飛樓,此外還有一衆他未留意名字的亭臺樓閣。
時值深春,府內繁花似錦,佳木蔥茏,行走間梨花飄落似飛雪,陣陣馥郁蘭香撲鼻。
蘇錦帶着他們去見了許家委托人許增明。
許增明向幾人拱手作揖:“家父過世,勞煩諸位仙君前來安煞。”
蘇錦回以一禮:“應該的,不過除此之外,當還有他事吧?”
許增明嘆了口氣,面色憔悴:“仙長想必也了解了些,近來府內不知中了什麽邪,不少人都見着了不幹淨的東西。”
蘇錦道:“詳細講講?”
“我前些日子不在府中,聽聞父親身子抱恙,昨日火急火燎趕回家中,一進府中就瞧見父親在曬太陽,我以為他老人家身子好些了,便推着他走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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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增明微微發起抖:“晚上我二弟告知我……父親前日晚上便已去世。”
蘇錦眉梢上挑,甚為好奇:“詐屍了?”
許增明連連搖頭,緩了一會兒道:“不是詐屍,不是詐屍,是幻覺。”
蘇錦來了興趣:“幻覺?你繼續。”
“我二弟信奉神佛,日日都會在家堂前上香。前日,他上香拜完,見家堂上所繪神象哭了,流出來的不是淚,是血,可我們過去一瞧,哪來什麽血,幹淨得很。”
“還有我三弟,他夜裏小解,途徑後院,踩着了個骷顱頭,骷顱頭翻滾着緊追他跑,可白日裏頭家仆去後院掘地三尺也沒見着什麽骷顱頭。”
許增明言畢,蘇錦摸着下巴問道:“就你們三個見着幻覺了嗎?其他人呢?”
許增明答道:“家中家仆也有好些個見着幻覺,皆是集中于近幾日,幻覺內容千奇百怪,忒折磨人,現下好些人都未睡好。”
蘇錦拖長尾調哦了一聲,許增明欣喜道:“仙長是已知曉何種鬼怪作祟了嗎?”
“不曉得啊,我就感嘆一下,你們這幻覺還挺有意思的。”
許增明:你告訴我哪兒有意思了?!
他心裏這麽想,嘴上幹笑着打哈哈道:“仙長說笑了,我們吓都吓死了,哪還管有沒有意思。”
了解了大致情況,蘇錦招呼高陽上前,即刻吩咐道:“許公子,你先将所有見過幻覺的人召集起來,讓他為大家施安神咒。”
許增明應聲離開,呂寧轉頭望向高陽:“你會安神咒?”
安神咒歸屬精神類法術,頗為少見,白玉樓沒幾人有此天資。他倒是會一招亂識術,可幹擾他人神識,複制了……複制了誰來着?他的思緒一時混亂。以往也是,每每思及此事,他便腦海混沌,幹脆不想了。
高陽自謙道:“我入道晚,道行粗淺,也只會這個罷了。”
蘇錦帶着呂寧和呂雲川去往靈堂施安煞咒,高陽則留下挨個施安神咒,做完這些,三人來到院中着手除鬼,蘇錦兩指并攏略一抖開,一根泛着銀光的線竄出,纏上兩側樹幹,而後隐去微光消失不見,如此往複,府中很快遍布銀線,卻絲毫不妨礙人的走動。
這些線能纏住觸碰到的鬼怪,一旦纏住很難掙脫,施法者亦會發覺,天璇宗慣用此種法子捉鬼。
晚間,許增明為幾人在燕飛樓各安頓了間客房。為防危急情形,蘇錦給他們每人發了道鈴,一人搖鈴,其餘道鈴便會随之響起。
呂寧接過道鈴:“雲川,高陽,你們卧房鄰近,道鈴一響,你倆相互照應,我同蘇錦互相确認無事後,便去找你們。”
蘇錦胳膊肘搭上呂寧肩頭:“可別了,你一睡着就跟死了似的,我可不敢指望你,我還是睜着眼睛睡吧。”
呂寧:“你可真會說話。”
呂雲川死死盯着蘇錦胳膊肘……
絲線有蘇錦守着,呂雲川與高陽早早睡下。至于漏下三鼓,呂寧方才困意上湧,甫一沾枕,惛惛長睡。
呂雲川睡眠淺,深夜,迷迷糊糊聽得有人在喚他。
“雲川……”
聲音飄忽,細若游絲,他下意識只當自個在做夢。
“雲川……”
又是一聲,較之方才聽得更為真切了些,
他眼簾微微顫動,意識模糊。
“雲川……”
這下,聲音幾乎貼着他床邊響起,他一個激靈,幾乎在瞬間起身拔劍,動作一氣呵成。
薄雲遮月,屋內晦暗,瞧什麽都只是一團灰黑的色塊,他手持長劍,調動全身感官,絲毫不敢大意,像根繃到極致的琴弦。
白月破雲而出,月光點亮了卧房,屋內的景象令他呼吸一滞。
大片大片石蒜花鋪了滿屋,牆角桌案、木架竹椅,四處皆是。月色下,花開得幽紅靜雅,卻說不出的詭異。
呂雲川迅速反應過來是遇見了幻覺,他拿起床頭的道鈴搖晃。
鈴聲響起,震入耳膜,他的頭猝然一陣發昏,似是瞬間發起高燒,頭暈眼花。
他感覺自個開始墜入夢境,腦子像被雷劈過似的,逐漸分不清現實幻境。
“雲川……”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回他聽得真切,尋着聲音的源頭望去,卻見門口吊着個人,玄衣廣袖,墨發披散,赤瞳渙散,胸口冷箭穿心。
這一剎那,明知是幻覺,他的呼吸仍舊被奪了去,渾身僵冷,只因這懸空之人是呂寧。
夜色微涼,白月高懸,高陽床頭的道鈴響起,然而,他分不出半點精力。
他身患寒疾,此刻寒疾發作,他的身子簡直比冰還涼,渾身冒冷汗,似個被雨水浸透的鳥,蜷縮在淩亂的被褥裏,顫抖不已,面上白得幾欲透明,沒有一絲血色。
又是幾聲道鈴響起,叮叮鈴鈴吵得他頭都跟着疼。這下不獨呂雲川瞧見了幻覺,蘇錦也在搖鈴。
他在心裏暗罵一聲,掙紮着想下床,雙腿甫一觸地,一陣鑽心的疼毒蛇般竄起,他咚的一聲跌倒在地。
道鈴卻在這時不響了,他不由擔心起來,怕二人遭遇不測。呂雲川的房間離他進,他咬牙忍着疼痛,支起手臂,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向門外爬去。
及至門口,他一掌推開房門,只見呂雲川死死抱着床被子,魂不守舍,嘴裏不止地喚着望舒。
随着他吟誦出安神咒,呂雲川才漸漸恢複正常。他渾身一陣惡寒疾痛,手臂再也撐不住上身的重量,倒地不起。
“高陽?”呂雲川剛回過神,就見他蜷縮在地,渾身打顫,趕忙過去,想扶人起身。
“別碰我!”他手一觸到高陽的肩膀,就聽得他自齒間擠出一聲低吼。
呂雲川手足無措地縮回手,見他難受得緊,倒了杯熱水遞與他。
灌下熱水,好不容易緩過來,高陽直起身,又想起恰才吼了呂雲川,對他道:“抱歉。”
“沒事,”呂雲川接過杯子,“你還好吧?”
高陽淡淡地嗯了一聲,不作解釋,面色稍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