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星辰
第50章 星辰
沒過一會兒,字跡消失,他仍舊舉着紙張,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似是在等越漣回答。
越漣素來膽子大,她權當這玩意兒是自個的幻覺,于是答應了他。
自此,日子不再了無生趣,丁淑雯不在時,這個鬼影便會來陪她。他不會說話,只能舉着紙,以血珠組成的字句與之交流。越漣同他講書中所見,他告訴越漣外面的事兒,充當了越漣在外界的眼睛。
如此這般,她再也不用自言自語,越漣心情轉好,不再想着捏死八哥,她會教八哥說話,與之逗趣兒,一人一鳥一個影子,在這個地下宮殿裏也樂得自在。
越漣覺得她多多少少繼承了丁淑雯的瘋癫,竟然想出這麽個東西陪自己。
雖說醜了點兒,不過能日日陪她,也挺好。說來這個幻覺倒是聰明,與之閑聊他能對答如流,告知越漣外界之事也都能與丁淑雯所言對的上,她不禁疑慮這東西到底是不是幻覺。
不久後,八哥生病去世,越漣傷心了好些時日。
也對,它本就是該翺翔于藍天的鳥,如今被關在籠子裏,還與越漣一道被困在這地下,多多少少也有憋死的因由在裏頭。
影子見不得越漣低落,于是他說要送越漣禮物。
他不知從哪兒搞來幾本仙家典籍,他的身子能如液體一般伸縮自如,可書不行,他只好将書一頁一頁撕開,從門縫底下遞給越漣。
越漣這下确定了,她根本沒瘋,這玩意兒是真實存在的。
“你是誰?”
“我是你的朋友。”
成吧,管他是誰,能陪她便好。
為了不讓丁淑雯發現,越漣會将看完的書頁遞給他拿去外面,他再遞新的進來。如此這般,她悄悄入道,偷偷學了好些仙門法術。以往丁淑雯會教她這些,自丁淑雯将她關起來後,她只能自學。她要變強,總有一日,她要破開丁淑雯的禁制,讓她再也無法囚/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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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他催促越漣趕緊學會安神咒,越漣照做,她天資極佳,竟真給她學會了。
沒過幾日,有兩個意想不到的人打開了地窖門——她的爺爺奶奶。
一時相顧無言,她甚至以為自個真的出現了幻覺。
“越漣!”她的奶奶眼淚頓時決堤。
不是幻覺!他們真的找到她了!
她料想丁淑雯估計告訴他們自個死了亦或丢了,爺爺奶奶面上皺紋多了不少,這才兩年,他們瞧上去像是蒼老了二十年。
“爺爺奶奶!”越漣高興極了,做夢一樣,她能出去了!她同爺爺奶奶重逢了!
久別重逢,實乃世間一大喜事。
她從床上一躍而下,朝他們飛奔過去,像只翩飛的羽雀。
她好久沒吃到奶奶烙的糖餅了,她要纏着奶奶給她烙一鍋!她好久沒玩到爺爺做的竹蜻蜓了,她要央着爺爺給她削一籃!
吃不完的糖餅和另外的竹蜻蜓,她要分給昔日玩伴,他們皆比她大,可從未欺負她,哥哥姐姐們處處都會關照她,也不曉得他們搬家沒有。
他們能找過來真好。
他們的脖頸炸開兩朵血花,一切像是慢動作一般,越漣瞳孔驟縮,眼睜睜看着他們的頭顱摔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兩圈,面上還凝固着欣喜若狂的笑與喜極而泣的淚。
他的爺爺奶奶倒下,血液噴湧,在地上流動,血溪水似的流到她腳邊,染紅了鞋襪。
發生了什麽?
她的大腦像被霧蒙住了一般,一時轉不過來。
他們死了?
越漣跑了一半,頓在那裏,腳像生了根一樣,久久拔不動。
他們死了。
她看到丁淑雯自通道內走過來。
這個瘋子,她殺了他們。
她好像被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她已經聽不見丁淑雯在說什麽了,只能看見她的嘴唇在動。
他們死了!!!
他們為什麽要找過來!!!
丁淑雯雙眼泛光,越漣腦袋昏痛起來,她感覺腦子裏破了個洞似的,有些記憶從那個破了的洞中漏出。
丁淑雯在消除她的記憶。
越漣大驚,她暗中詠誦安神咒,腦袋裏破開的洞口被安神咒填上,關于爺爺奶奶的記憶重新回到了她腦袋裏。
丁淑雯眸眼恢複正常,越漣假裝暈過去。丁淑雯輕輕将她抱上床,吻了她的額頭:“越漣,你是我一個人的了。”
丁淑雯轉而處理屍體,越漣雙眼緊閉,耳朵時刻留意她的動靜,一呼一吸間,鼻腔內滿是血腥味。
爺爺奶奶……
她不敢再想他們,一想她只覺得心都要裂開,眼睛也發酸,有流淚的沖動。
可她眼下不能流淚,她一哭,丁淑雯立馬會發現。
她感覺過了八百年之久,才終于聽見關門聲。她并未立刻睜眼,她擔心丁淑雯詐她,此時此刻容不得半點失誤。
又躺了許久,越漣試探性地睜開眼睛,丁淑雯不在。
她呆坐床沿,視野模糊起來,地窖在她眼中逐漸坍塌、崩解,她想擦掉淚滴,但不知怎的,越擦越多,越擦越多,不斷溢出,仿佛要将一切都沖刷融化掉,怎麽都壓制不住。
“啊!!!!!”她張開肺葉般怒吼嚎啕,像個瘋子一樣。
她悲痛,她憤怒,她一時竟想殺了丁淑雯。
可她只有丁淑雯了,她是她唯一的親人,殺了她,她就沒有家了。
就算她種種冷血,越漣再無其他親人,丁淑雯也便不再會殺人了吧。
混蛋。
可偏偏這個混蛋是她娘。
視野裏出現一抹紅色,越漣擡首與鬼影對視,他舉着紙:“別哭。”
他扭動起來,故意搞怪,意欲逗笑越漣。
越漣情緒稍微冷靜下來。
她要出去,她要遠離丁淑雯,她不想再呆在這裏。
她翻開床底整整齊齊的書頁,從中抽出幾張,紙頁最上方寫着:聚煞符。
她本不想用這法子,一來恐誤傷無辜,二來若是招出某些戾氣過重的鬼,丁淑雯這禁制不一定防得住。
可眼下不容她多想,出了這麽一樁事,丁淑雯絕對會多加謹備,若她加強禁制,她要逃出去會更為艱難。
所幸萬事順利,她終于踏出地窖。
一切恍如隔世,她的世界不再只有地窖,她不要做一灘死水,她要做翺翔天際的蒼鷹。
如她所料,丁淑雯将街坊領居的記憶悉數改寫,這倒也好,她說過有人觊觎她們的血液,正好趁此機會撇開血緣關系,也能保一份平安。
雖說有些對不住丁淑雯,可她太過分,她能忍着不将她所做之事說出去已經很對得起她了。
呂雲川帶她上街,望着亭臺樓宇,人潮跌宕,她有種做夢的感覺,一切都很不真切,一切又都是如此新鮮,她迫不及待地想将街上所見所聞分享給紅色鬼影,可自打她出來,她再也沒見過他。
他給她的地窖生活帶去不少歡樂,越漣已然在心中将他認作最好的朋友,若他再出現,她要央求陶夜闌應允他留在身邊。
她悄悄回到地窖,等了好久好久,終于等來她最好的朋友,她将近來大大小小的事兒全同他講了一遍,高興得像只麻雀,叽叽喳喳。
他很耐心地聽,越漣感覺到他也在由衷地為她開心。
待她講完,他舉起紙:“你有新家了,真好。我要走了。”
越漣頓住了:“你去哪?你不跟着我嗎?我們一起去白玉樓好不好?”
他搖了搖頭:“我要去陪你爺爺奶奶。”
越漣疑惑,她問道:“你是誰?”
“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