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草包會作詩
第五十八章 草包會作詩
楊硯青心裏不舒服,畢竟趙司業曾說過譚程是曹硯青府內那幫“娈寵”裏最優秀也是重點培養的畫師,但誰叫自己當初一怒之下就讓譚程挨了板子呢......
怪不得前段時間楊硯青翻看畫院大考名錄時沒有找到譚程,原本那些之前被故意趕出府的娈寵皆已按自己當初授意趙司業的計劃,紛紛更名改姓已報上了姓名,但楊硯青和趙司業卻總也打探不到譚程的下落,原來譚程竟是已經提前考去了晉昌畫院。
楊硯青暗嘆一聲,他知道自己當時氣昏了頭過于魯莽,傷了譚程的心也怨不得別人。
譚程在臺前如青松般聳立,他悄然看了一眼坐在曹祭酒身旁的楊硯青,卻發現如今自己即便背叛了他,卻仍連他一絲目光都得不到,譚程發現楊硯青一直在往墨蹤的方向看。
譚程垂了垂眼,不覺攥起拳,緩緩誦出了詩句:
“北風蕭蕭雪飄飄,傲梅一身冰中雕。暗香散盡不畏戕,乾坤已定萬裏疆。”
“好詩!”譚程話音一落歐陽祭酒當即撫掌稱贊,堂內也陸陸續續響起一陣陣贊嘆聲。
墨蹤此刻垂着頭滿臉污濁,方才被人把頭按到盤中時心裏竟也毫無波瀾反而覺着“過瘾”,覺着不如被人按住腦袋不停撞擊下去,讓自己徹底清醒,他迫切想回到過去,想回到澹泊無欲心同止水的過去。
然而在墨蹤聽到一個略熟悉的聲音,輕輕擡頭從發絲間往前看時,竟發現之前被曹硯青趕出府的譚程,如今竟改了名字屹立臺前成了詩詞歌賦信手拈來的才子,墨蹤心底雷擊一般。
譚程?
難道娈寵是假的?
曹硯青府裏那些娈寵,難道全是假的?
“哈哈哈,果然是好詩。”梅刺史撫着胡須臉上已然萬裏無雲一方晴好,可當他看向遠處的梅赤時,見其在聽到詩句後不但無動于衷且滿臉土色,魂兒又不知飛哪兒去了,梅刺史的眉心再次陷了下去。
曹祭酒此時交叉着胳膊猛抖腿,氣得把牙縫兒裏塞的肉絲兒“噗”地一下吐到一旁地上,斜楞着眼像是猛然發現身邊一直在椅子上煙熏火燎般坐不穩當的倒黴蛋曹硯青,這才又烏雲轉晴騰地站起身興奮道:
“接下來是輪到我們了吧,要我說今年不如讓曹監丞為大家吟詩一首,畢竟他總能夢到神仙、詩仙的,詩詞歌賦定也沒少聽沒少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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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祭酒邊說邊上手拉了拉楊硯青的胳膊,“曹監丞莫要推脫,快來作詩一首吧。”
堂內衆人又亂哄哄哂笑起來,大家都只曹硯青是遠近聞名的草包,晉昌畫院的孫祭酒至少還能押個韻,曹硯青怕是連打油詩都不會,看來曹祭酒這次是鐵了心要讓曹硯青當衆出醜了。
楊硯青一直腦袋嗡嗡,手裏拿着酒碗不停喝酒麻木自己,但仍忍不住頻頻去看算是暫且“安全”沒再被人強行按在桌上用飯的墨蹤,可墨蹤卻一直低着頭看不見面目,發絲上的菜湯仍一滴滴落到身上,也滴在楊硯青心裏。
楊硯青此時被曹祭酒撥楞着胳膊,膈應的當即一股無名火噴出嗓子眼兒,他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喊了一聲,“好!來就來!”
曹祭酒先是一愣,而後“噗”地一下笑噴出聲,堂內衆人也跟着哄笑一片。
“真是酒壯慫人膽啊,那就請吧。 哦,對了。”曹祭酒歪着身子擺擺手,“我看大家可以繼續用酒吃肉了,估計監丞大人還得醞釀好一陣子。”
說完曹祭酒又舒舒服服坐回椅子上,抖起二郎腿嘬上了小酒兒。
楊硯青那雙春日般的桃花眼此時像被血水打濕又落滿霜雪,他也忘了應該走去臺前吟詩,只是戳在原地猛地将手中酒碗往桌上一撂,伴随瓷器撞擊桌面如驚堂木般的聲響,詩句也于霎那碰撞而出:
“蕭瑟寒冬萬花殺,獨戰風雪傲然發。”
楊硯青将将吟出兩句,明月閣大堂內便驟然伴随這凜凜詩句一點點結上了冰,衆人夾菜飲酒的手也被紛紛凍在了半空。
“功成一将孑然身,威震寰宇平八荒!”
衆人:“......”
滿堂人無一不汗毛倒豎瞠目結舌,愣愣看着已經站不直身子酒後搖搖欲墜的草包曹硯青。
大堂西側盤坐席間一直閉眼撚着佛珠似勉為其難置身于世俗酒宴中的蘭迦住持,在楊硯青四句詩後也驀地掀起了眼皮,明鏡般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看向了楊硯青,眼底遽然間風起雲湧星移萬變。
在黑暗中孤獨無助的梅赤此時似也于霎那間沖破永夜望見星辰,他腦中猛地重現出那日慶功宴上曹硯青誦出的句句詩詞:
“走馬穿行大漠邊,平沙莽莽黃入天。凜梅飛将西出塞,虜騎聞訊喪膽寒。金甲淩空吞山河,鐵馬蒼雕久絕塵。将軍壯懷能蘊藉,赫赫佳績世争傳......”
梅赤血染的鳳目架起一道耀眼長虹。
這些真的都是曹硯青親自作的詩?這些真的都是青青專門為我作的詩!
他心裏有我,有我......
梅赤鼻腔一酸,轉頭深深看向楊硯青,把他看進了眼裏,埋進了心裏。
青青,人心會變,但你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永遠不會。
“好,好詩,真是好詩啊!”瓜州書院歐陽祭酒大夢方醒般才剛回過了神兒,聲音已是顫抖:
“字字滂沱浩蕩,句句氣吞山河!真是一山又比一山高,好詩!好詩啊!”
譚程看着遠處醉玉頹山的楊硯青,不禁笑了,落寞垂下頭默默轉身走回了人群中。
梅刺史的手此刻又不自主“轉”上了玉扳指,節度使王的嘴角莫名揚了揚又被自己捋直,估計他也沒想到這草包曹硯青竟還為了詩詞大會如此精心準備,這讓從未出過什麽文豪墨士的曹家人臉上還長了長光。
“什麽狗屁詩句。”曹祭酒如坐針氈“啪”地摔下筷子眉毛燒着,“連個梅字都沒有。”話音一落反倒實實在在露了怯。
歐陽大祭酒在臺上嘆氣搖頭,“非也非也,雖句句無‘梅’,卻無一不在詠梅贊梅啊。”
堂內衆人因曹祭酒的無知不禁也紛紛失笑,曹祭酒咬着後槽牙拍案而起,大聲譏笑道:
“呦呵,監丞大人這是找誰幫忙作的詩?我就不信你還能再連作兩首同樣詠梅的詩來,快快快,再吟兩首我便服了你!”
曹祭酒說完冷笑着端起胳膊又坐下了,自信不疑曹硯青一定下不來臺,畢竟詩詞會上每一題每人也只需誦出一首,他讓曹硯青再連作兩首,毫無準備的曹硯青勢必是要露餡兒了。
楊硯青正憋着對曹祭酒滿腔怒火發愁找不到地兒撒呢,當即毫不含糊猛地抓起桌上酒壺直接仰頭灌了兩口下肚,随後扶着桌檐朝前踱了兩步,看着遠處的梅赤,腦中又想起了那個将滿腔愛意深掩心底,含淚踹碎月光的曹硯青,片片詩句瞬間帶淚而出:
“月盈月缺人影殘,花開花落梅影空。獨憑窗牖空凝望,半生風雪一城花。”
話音一落,一頭的梅赤心中翻江倒海從椅間騰地起身,一旁墨蹤卻似堕入冰窖深淵,啞然失笑。
大堂內驀然間又陷入沉寂,曹祭酒椅子坐不住了,嗓子眼兒燒紅磕巴着,“還,還還有一首呢?”
楊硯青此時發現梅赤炙熱雙眼恨不得立刻要朝他奔上前,便趕緊背過身甩甩頭,後悔剛才“矯情”出的詩句了,随意又誦了一首:
“塞北梅花羌笛吹,淮南桂樹小山詞。請君莫湊前朝曲,聽唱新翻楊柳枝。”
楊硯青在說出第三句時,原本鴉雀無聲的明月閣卻窸窸窣窣起了非議聲。
“這好像是劉夢的詩?”
“沒錯!這就是劉夢的詩句。”
“啧啧啧,他竟剽竊別人的詩?”
“我就說嘛,草包怎會作詩?”
......
“哈哈哈!監丞大人。”曹祭酒在鬧明白衆人為何嘈雜一片時,當即眉飛色舞敞懷大笑,“你這些詩果然都是剽襲來的啊!”
作者有話說:
塞北梅花羌笛吹,淮南桂樹小山詞。請君莫湊前朝曲,聽唱新翻楊柳枝——劉禹錫
北風蕭蕭雪飄飄,傲梅一身冰中雕。暗香散盡不畏戕,乾坤已定萬裏疆——啡枝兒
蕭瑟寒冬萬花殺,獨戰風雪傲然發。功成一将孑然身,威震寰宇平八荒——啡枝兒
月盈月缺人影殘,花開花落梅影空。獨憑窗牖空凝望,半生風雪一城花——啡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