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來點一個
第六十一章 你來點一個
蘭迦和尚雙手展開臨摹卷,虛着眼睛慢慢悠悠和臺上那一幅楊硯青獻上的《玉池雪蓮圖》一點點作比較,衆人屏息凝神,偌大的明月閣內再次陷入沉寂。
蘭迦和尚手執畫卷慢條斯理,這讓楊硯青冷汗淋漓摳着太陽穴只想趕緊死個痛快的。
住持不愧是住持,無形中就把人給折磨了,就那雙明鏡兒似的眼睛指定一早看穿了,此時這是故意拖延着讓我備受煎熬呢。
哎......楊硯青擦着一腦門汗,尋思着一會兒怎麽能求節度使王少打自己幾板,卻聽到蘭迦住持在臺上重重嘆了口氣。
這聲嘆氣直接讓楊硯青的心掉到了井底。
诶呀我地媽,蘭迦活佛您出家人菩薩心腸,可千萬別一不留神再落井投石就成......
只見臺上的蘭迦和尚又開始搖上頭,而後悠悠開了口,“贗品果然只是贗品啊,哎......”
伴随着蘭迦和尚又一聲嘆息,寂靜大堂像被人扔了火把瞬間又烏煙瘴氣。
“我就說是贗品吧!曹硯青居然還大言不慚把責任推到仙人身上,他以為背詩能讓人信服,僥幸認為贗品也可蒙混過關,真是糊塗啊。”
“他這頭一回參加盛宴,竟還能找來一個贗品獻給節度使王,我看他是整日夢游把腦子夢魔怔了,蓄意蒙騙朝廷官員,他也真是不要命了。”
“哎,騙誰不好,非要騙節度使王,誰人不知節度使王暴戾狠絕,對自家人更是不見手軟,這次怕是曹硯青不僅屁股開花,還要被節度使王趕出敦煌畫院了......”
......
曹祭酒聽着周圍人嘈雜的議論聲心裏痛快至極,一歪身直接把腿翹上了楊硯青之前坐的椅子上,就差再吹出兩聲口哨了,永虛和尚此時小人得志也歡快地轉着佛珠和曹祭酒相視一笑。
墨蹤渾身捆綁粽子一般,霎那也後悔了沒把牛角匕首帶來,但即便帶了又如何,如今自己廢了雙腿又怎麽去救曹硯青?墨蹤心焦如焚卻無能為力,這種折磨讓墨蹤對曹氏一族的恨又烙深幾分。
梅赤在詳細聽了身邊小兵把之前楊硯青獻禮的事情始末講述一遍後倏地臉色煞白當即聳起兩座眉峰,腦中飛快思忖着一會兒待節度使王降罪後該如何救楊硯青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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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刺史撫着美須髯輕撇了一眼“盤踞”另一頭的節度使王曹川,見其周身雖一團黑氣卻像癟着雷電的烏雲遲遲沒動靜。
梅刺史眼珠微微一轉輕嗽了一聲,故意唱起白臉,聲音柔下三分,“曹川啊,硯青畢竟年歲尚輕,在曹家輩分也最小......”
“來人啊!”節度使王突然打斷梅刺史把刀刃般鋒利眼風刺向了楊硯青。
完了完了!楊硯青兩眼一黑雙腿一虛當即撫着大腿給節度使王劃跪了......
節度使王方才被梅刺史拿話一點,果然為避嫌振臂一揮繼續嗔吼:“把曹硯青給我拖出去,打他個......”
“呲拉......呲拉...... ”驀然間,一聲聲撕紙聲音傳來異常刺耳,讓大堂衆人瞬間起了渾身雞皮。
節度使王話說一半也被臺上傳來的撕紙聲攪得一背疙瘩,才甩出的胳膊定在了半空。
當衆人把目光移到臺上之後,瞬間目瞪口歪一個個雙手托起下巴,親眼看着臺上的蘭迦住持此時竟慢慢悠悠地撕着手裏那幅即便是臨摹卷也一直被崇教寺當作繼佛舍利之外最珍貴的佛寶供奉的《雪蓮圖》。
衆人:“!”
蘭迦和尚想必是撕累了,忽然停了下來,随後緩緩轉身用手抹了下眼角,這才在衆人的驚駭注視下悠悠開了口:
“《玉池雪蓮圖》現已重現人間,本寺這張贗品又如何能比,如何能留?不如撕了它。”
衆人:“!”
皇天老子呦,這和尚說話大喘氣啊!
蘭迦和尚言畢之後,明月閣內足足靜了半盞茶時間,只因衆人尚未反應過來,可能也沒人敢反應,沒人敢相信,畢竟誰能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親眼目睹,竟還是如此近距離瞻望到了黃派開山鼻祖的封筆之作,更是讓黃老祖直接坐化成佛的無價佛寶。
衆人被撕紙聲音驚出的一身雞皮算是徹底在身上紮了根,随後不知是誰先起的頭,衆人齊刷刷又像領了神旨般不約而同走到臺下一排排跪倒在地,再次對着楊硯青那幅“真品”虔誠叩拜。
把地面跪出了水坑的楊硯青咔吧着眼睛在心裏問了一句:啥情況,又夢游了?
蘭迦和尚手握殘畫踱下了臺,徐徐穿過已經紛紛起身的人群,徑直來到了還在呆如木雞跪在地上的楊硯青身前。
楊硯青仰頭看着蘭迦和尚滄桑褶皺的臉,一雙明亮眼睛卻似山泉般清澈,随後楊硯青看着眼前動作略遲緩的老者顫悠悠将一只手沉沉壓在了自己肩上,手上的無數條紋路像布滿溝壑險阻的千萬道路。
“天生我才必有用。”蘭迦和尚眼中一汪湖面熠熠閃光。
楊硯青看着眼前樸實無華,近距離一看僧袍袈裟還打了補丁的瘦弱老者此時卻發出了振聾發聩的聲音,“千金散盡還複來。”
衆人一時也像被這位老人喚醒,明月閣內再次沸騰一片。
楊硯青還呆楞原地,眼睛卻不知為何起了一層霧。
蘭迦和尚緩緩彎下身靠近了楊硯青,眼睛卻看向遠方,這次僅用了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悠悠道:
“卧薪嘗膽日,舊貌新元時。”
蘭迦和尚話音一落,楊硯青自己可能都沒察覺到有淚水從眼角滑落,他似乎只聽到了山間廟宇敲響的一聲又一聲暮鐘,回蕩山谷經久不息。
謝謝你,蘭迦大師。
待楊硯青發現自己失态後急忙揩掉臉上淚水,蘭迦和尚也早已回到席間,這才回過神的楊硯青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前一刻還兇神惡煞黑臉閻王要打他幾十大板的節度使王此時卻又安慰起他了。
“硯青啊,怎還吓哭了,來來來。”節度使王的眼睛鼻子笑到一處五官都分不清了,這回把楊硯青直接當成寶貝一般就差也摟進懷裏了:
“都怪蘭迦長老歲數大了反應遲鈍,走走走,快随我回席間好好飲上幾杯!”
楊硯青:“......”
楊硯青這才狠狠籲口氣。好家夥,這特麽都不叫過山車了,這特麽是把“劫後餘生”四字直接按腦門子上反複摩擦!
楊硯青随後真跟夢游似的不停揉着眼睛,親眼看着高高在上的節度使王竟親自給他搬了把紫檀大椅還恨不能貼着自己把椅子撂下,随後一擡胳膊摟哥們兒似的摟上楊硯青肩膀,給他殷勤地按在自己身邊,一聲撞鐘般的笑聲響徹大堂:
“來,喝酒!”
楊硯青:“......”
是不是差輩兒了。
曹祭酒此時在桌前七竅生煙,楊硯青之前坐的椅子早被他踹翻在地,曹祭酒反倒開始魔怔了,一手抓着一個酒壺不停往嘴裏灌酒,口中還反複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
被節度使王好酒好菜“招呼”的楊硯青快速适應了“環境”,兩個嘴角不自覺雙雙翹了起來。
畢竟他看着遠處頭發炸上天,兩條胳膊輪流灌酒都來不及的曹祭酒,而自己卻被節度使王誤打誤撞當成寶貝一般捧上天,還真是特麽爽翻天呀。
揭了傷疤立刻忘了疼的楊硯青不知反省地立馬覺着自己命好,不然老天為啥一直幫他呢,未曾謀面的老夫子和蘭迦長老都好像要搶着來“拉”他一把似的。
“來人吶,快把彈曲兒的叫上來助助興!”節度使王吼了一嗓子,随後又酣暢淋漓和楊硯青倆人一口酒一口肉。
衆人也是許久未見節度使王如此歡天喜地,好像比娶媳婦都高興,雖然衆人也沒見過節度使王娶妻納妾......
明月閣內終于有了節日氣氛,一縱樂妓抱着各式樂器盈盈上了臺。
楊硯青看着臺中間大C位一個半抱琵琶汪汪杏眼的大姑娘,當即一口酒噴出來。
完犢子!鳳兒咋來了?
我擦,趕緊溜別露餡兒!楊硯青遮着臉當即要借口茅廁,卻不料被節度使王一把摟住肩膀:
“硯青,你來點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