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相見争如不見
☆、相見争如不見
(四十二)
“樊護法。”陳傾柳擡頭看着樊花,此時他的雙眼因為醉酒看上去有點紅,“有個買家出高價——要蘭雪西的雙手,這個任務……”
“請教主收回成命!”樊花猛地單腿跪地,直接打斷了陳傾柳的話。
那是她這幾年來的第一個朋友,她不想對他動手……沒有手的話……她不敢想。
“是嗎?”陳傾柳撐着桌子站了起來,前傾着身,死死盯住了樊花,“你确定要違背我?”
樊花低着頭沒有出聲,時間似乎凝滞了,壓抑的氣氛讓人呼不出氣起來。
似過了很久,樊花擡起頭看向了陳傾柳,眼中寫着堅定,“請——教主——收回成命!”
很刺眼……從來沒發現樊花的眼神會這麽地……這麽地……讓人讨厭……
“啪——!”陳傾柳手中的酒杯一下碎了。
“如果……我說‘不’呢?”陳傾柳從齒縫中緩緩擠出了聲音。
“請教主收回成命!”樊花似乎只會不斷的重複這一句話。
“這是命令!”陳傾柳的眼睛更紅了。
樊花頓了下,繼續說道,“請教主收回成命!”
“你怎麽只會這一句話!”
“嘩啦——!”
陳傾柳突然一下拂開了桌上所有的東西,通紅的雙眼死死看着樊花,咬牙切齒地吐出了幾個字,“怎麽當初死的不是你!”
怎麽當初死的不是你——怎麽當初死的不是你——怎麽當初死的不是你——
樊花霎那感覺是被釘在了地上,腦海中一片空白……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鮮血順着她此刻蒼白的臉頰一滴滴滴在了眼前的大理石地面上。那是她的額角剛被桌上掉落的酒壺所濺出瓷片劃破的傷口。
陳傾柳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書房。樊花一個人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單腿跪着,挺拔僵直……搖曳的燈火拉長了她的影子,一動不動,黑衣的她似乎都和影子連成了一體。
整個夜靜得凄涼,濃得窒息,冷得刺骨……
剛才他說的是……怎麽當初死的不是我……
原來哪怕過去了三年,他還是怪我……
哪怕這三年陪在他身邊的都是我,還是不可以……
哪怕我們一起創建了綠羽山莊……
哪怕我真的成為了很厲害的護法……
樊花仍是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處,額角的傷口已經凝血,淚卻再次順着臉頰一滴滴劃落。
原來還是不可以……
不可以彌補一切……
原來只因……當初死的不是我……
那一夜,她一人直跪到了天明。
回到繁花居,樊花倒在床上,腦海中空白一片,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出神,睡不着……恍然間已是中午……
随便洗了把臉,樊花出了山莊,徑直去了楊七酒館。
“小二,竹葉青。”
一杯又一杯,沒有停頓……為什麽今天這酒這麽苦……
“小二,再來一壺。”
為什麽今日怎麽喝都不醉……忘不了那句話……
于是當蘭雪西趕來的時候,樊花已經喝掉了整整兩壺竹葉青,而臺上的說書人正說着綠羽山莊的成名史。
蘭雪西趕緊走上前,攔住了樊花,“不要再喝了。”
樊花推開了他,直接又拿起了一個杯子伸直手,遞到了蘭雪西的面前,“今天,陪我喝酒。”她看着手中的杯子,眼中一片迷茫。
蘭雪西心中不忍,接過了杯子,“我陪你,但你不要再喝了。”
而樊花對蘭雪西的話絲毫沒有反應,徑直又喝盡了一杯。
“樊姑娘!不要再喝了!你喝得夠多了!”蘭雪西抓住了她握着酒杯的那只手。
樊花擡頭看向了他,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許久,蘭雪西有些覺得無措,樊花只是看着他,像個木偶般呆呆地看着他。
說書先生此時說到了赤影,青影那場戰鬥。
“當時,陳教主和樊護法初出江湖,分別只有十五歲和十二歲。兩人接到的江湖歷練任務是取得血影閣的三號殺手青影的一對青峰劍。人人都知二號殺手赤影和青影一直同進同出,為人心狠手辣,善輕功毒物。
那一夜陳教主和樊護法二人聯手,大勝赤影,青影,致使血影閣損失慘重。真真是英雄出少年……”
“是三個人……不是兩個人……”樊花甩開了蘭雪西的手,低喃着又喝了一杯。
臺上的說書仍在繼續,“那一夜之後,陳教主與樊護法一戰成名。陳教主更是憑着一柄綠柳劍和那套奪魂勾命劍法成為了現在江湖上家喻戶曉的武林高手。而樊護法也成了人盡皆知的‘滴血不沾衣’……”
……當然啦!相信你楊姐姐!我們啊,就要出名了呢!……
“我們真的……已經很出名很出名了……”樊花又喝了一杯,低着頭繼續靜靜聽着臺上的說書。
“奇怪的是,以往的綠羽教教主身邊一般都會有兩位護法,一位武功卓絕,一位醫毒蓋世。而現下這位陳教主卻只有一位樊護法,雖說有他爺爺輩的老毒聖楊成風伴與左右,可那楊長老畢竟是他爺爺的護法。江湖上紛紛猜測在陳教主年幼時應還有一位小毒聖一起培養,也許只是現下不知所蹤了……”
……那楊姐姐會不會變成毒聖仙子?……
“她已經是最厲害的毒聖仙子了……”
……
……
每聽一段,樊花就會低語一句,而後喝一杯酒。
漸漸地她不再喝了,低頭對着手裏滿上了的酒杯,額前的碎發遮住了她的顏。
一滴晶瑩的水珠滴落在酒杯裏,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蘭雪西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聽着她說那些沒頭沒尾的話,不再攔着她喝酒,只是陪着她,看着她……
樊花突然擡頭看向了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句話,“你說——是不是……我死了……會比較好?”
蘭雪西一下被問住了。
沒有等到回答,樊花就又轉回了頭,“可惜……死的不是我呢……”
“我可以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看着樊花這個樣子,蘭雪西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是誰讓她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說……怎麽當初死的那個——不是我……”說完這句話樊花就一頭栽到了桌子上,醉了過去。
他是誰?他為什麽這麽說?當初死的那個又是誰?“樊姑娘?”蘭雪西推了下樊花,沒有反應,“樊花?樊護法?”還是沒有反應……看來是真的醉了……
……
沒事!包在老娘……不對,我身上!!我會保護楊姐姐的!!!
反噬……你用毒經了!……不!不對!哪瓶能解你的毒,你告訴我,哪瓶能解你的毒?你告訴我,姐姐,你說呀,你說呀!
以後你要幫我好好照顧你的少主哥哥……他一直想讓綠羽教回中原,你好好幫他……
姐姐,姐姐不要走……
那……姐姐先睡一會……忙了這麽久……好累啊……
花花不哭……
……
夢裏一遍又一遍,三年前的那一晚……徹骨冰涼。
(四十三)
樊花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間,此刻的她因為宿醉而頭痛欲裂,胃也很不舒服。身上的衣服有人幫她換過了……不過好在現下還是黑色……
但是——這裏是哪裏?
“姑娘,你醒了?”一個丫鬟樣的少女走了進來,要伺候她洗漱,“昨日莊主帶你回來時,你醉得很,我便幫你換了身衣服。”
樊花此時正是在雪湖山莊,意識到自己一夜未歸,她下意識想馬上回綠羽山莊。
……怎麽當初死的不是你……
回去的話——會不會遇見他……一時樊花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胃口不好,随便喝了兩口粥,樊花決定去謝謝蘭雪西而後告辭。那丫鬟領着樊花直接去到了會場,“樊姑娘,先在這等等。莊主等會會來見你。”
今天在場的人都顯得很是興致勃勃,樊花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淡淡地看向了臺上。
今天,是兵器大會的最後一天。第一百零一件展品将被揭開神秘的面紗。蘭雪西此時站在臺上,他的身邊有一個被黑色綢布蒙着的方盒子。
“各位,今日蘭某要展示的這第一百零一件武器是由七寒蛛絲所制。”
臺下一片乍舌聲——七寒蛛絲的武器,那可是無價之寶啊。不知道是不是制成了鞭子。
蘭雪西在臺上看着臺下衆人,微微笑了笑,“這件武器小巧精致,長約五寸,厚約半寸,鋒利無比,刺入人體任何部位,傷口都會因為被寒氣灼傷而無法自動愈合。”
鋒利無比?不是鞭子?
“除此之外,此武器還有幾處機關,只對最後得主展示。”
果然雪湖山莊出品都不是凡品!
見衆人的的胃口已然被吊起,蘭雪西笑着掀開了身邊的黑色綢布。
一對小小的銀色扁刺刀,黑色的柄頭雕着雪湖山莊特有的雪花标志,整個武器隐隐散發着寒氣。
七寒蛛絲在哪裏?很多人都好奇了,沒看到蛛絲啊。
“刀芒全部用雪湖山莊的特殊技藝直接用七寒蛛絲制成,鋒利堅韌。”蘭雪西拿起了其中一把,正好可至于掌心,“雪湖山莊為此武器此命名為‘雪芒’!”
臺下剎時一片沸騰。
竟然将七寒蛛絲做成了刺刀,真是太厲害了!
“我要了。”一個聲音響起,“任何人無論出價多少,我加一百兩。”
臺下頓時安靜了下來。
剛才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一身黑衣的綠羽教教主陳傾柳。
“不知陳教主……”旁邊有人剛想站起詢問,陳傾柳雙眼掃了過去,那人似是吓了一下,而後便又坐了回去。
“此物配我教樊護法甚好,必是如虎添翼。”陳傾柳又說出一句,而後看了下臺上的蘭雪西。
确實,這麽小小的芒刺,又不能做暗器,需要輕功卓絕的人才敢用着近身作戰。江湖上目前只有滴血不沾衣的樊花和血影閣的黑影能夠當之無愧,而後者更是敗于了樊花的左手羽刀。
臺下衆人細細一想,也都不那麽躍躍欲試了:買回來,沒人能用,那還不是等着被搶?
“既然沒有人再出價,那煩請陳教主後臺一聚。”蘭雪西放下了手中的鋒芒,對着陳傾柳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應該是要到後臺論價了。
角落裏的樊花看着這一切,低下了頭:給自己嗎?……有了這個以後就能更好地完成任務,更利落地殺人。然後再讓自己用這對“雪芒”去取蘭雪西的手嗎……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