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見争如不見
☆、相見争如不見
(四十四)
手裏拿着那一對雪芒,陳傾柳此時正坐在楊柳閣的書桌旁,心中有着忐忑,有着怒氣。忐忑的是,前日自己的話是不是說重了。怒氣的是,蘭雪西這個兵器竟然賣那麽便宜,難道他已經知道樊花就是護法了?
“陳默。”
“教主。”
“你……去将樊護法叫來。”
“是。”
她應該會喜歡吧,真的是很适合她。
過了許久,陳默回來了,可是他的身後并沒有跟着陳傾柳想見的那個身影。
“教主!樊護法現下不在莊內。”
“是嗎?她有和誰說過去哪了嗎?”
“聽門口侍衛說……樊護法昨日午時離開後就沒有回來過。”
“什麽!”陳傾柳突然一拍桌站了起來。
徹夜未歸嗎?沒有任務卻徹夜未歸?她去哪了……
“給我找。”陳傾柳看着陳默,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臉上正寫滿着焦急和擔憂。
“是!教主!”陳默匆匆退下。
樊花傷還沒有痊愈,如果被有心的人利用了這一點,那可是會致命的。
過了一個時辰,陳默再次一個人來到了楊柳閣。
“人找到了嗎?”陳傾柳的聲音聽不出溫度。
“禀教主,有人看到昨日午後蘭雪西從楊七酒館抱着一黑衣女子上了馬車,回了雪湖山莊。”
氣氛突然凝滞了起來,陳默甚至感到了教主身上所散發出的陣陣寒氣。
過了許久,陳傾柳似帶着冰渣的聲音傳來,“即可啓程。去雪湖山莊——接樊護法。”
樊花從雪湖山莊告辭後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離綠羽山莊不遠的一個湖邊。她不想回綠羽山莊……可是又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除了是綠羽教樊護法,她找不到自己可以依賴的身份。
入了江湖,就是江湖人,逃也逃不開,更何況……無處可逃。
不做護法,樊花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她所有的都只剩下滴血不沾衣和羽刀了……
靜一下……靜一下……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回到那個位子,樊護法……
至于蘭雪西的任務……死也不接……
其他的……無論什麽任務都可以……
想到這裏,樊花突然覺得整個人輕松了許多。
這些年就他這麽一個朋友,讓滿是鮮血的世界似有一些光亮。
自己也只能為他做這麽多了。
而教主他……他只是教主。
以後什麽都不想就好了。
其實……也不是那麽難的。
至于那句話……忘不掉就記住吧。沒什麽的,教主只是教主,樊花只是護法。
平靜的湖面被夜晚的微風吹皺,堤上已經發了新芽的柳枝輕輕搖曳。夜很靜,不時傳來的幾聲悅耳的蟲鳴,讓人的心緒也仿佛平靜下來。
不早了……該回去了。樊花下定決心,深吸了口氣:樊花,好好做你的護法。
“樊姐姐?”身後響起了一個帶着不确定的聲音。
“小安?”
“哎呀!”小安一下沖上來拉住了樊花的袖子,“原來你在這裏!教主還去雪湖山莊要人了。”
“要人?”樊花不明所以。
“就是姐姐你呀!教主以為你還在雪湖山莊呢。”小安的看上去很急,“現在好了,找到你了,快去攔住……咦?這麽快?。”
樊花沒聽完小安的話就使輕功往雪湖山莊的方向趕去。直覺告訴她——不能讓陳傾柳去見到蘭雪西……
一步未停,樊花使着全力向雪湖山莊前進。快一點,要再快一點!
額頭上的汗成股的流下,胸口傳來陣陣的刺痛。她一聲不吭,緊緊咬住下唇,愣是速度分毫未變地繼續向前急進。
已是到了城郊,前面遠遠地可以看見有一輛快速前進的馬車。馬車車頂上隐隐有着九羽的花紋。
是教主!
樊花不敢放松,一直全力使着滴血不沾衣。夜幕中,她只是一個恍惚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了那輛馬車。
剛落在馬車上,剛準備掀開車簾,一把劍直直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是綠柳。
“樊護法?”在外趕車的陳默先反應了過來。
“樊花?”陳傾柳收回了劍,單手拉開了車簾,眼裏帶着怒氣冷冷地看着此時早已滿頭大汗的樊花。然而下一刻他就變了臉色,滿是震驚與慌亂。
樊花由于勉強在內傷痊愈之前極力運功,導致傷上加傷,還沒說出一句話,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樊護法!”陳默大驚。陳傾柳一下就拉着樊花進了馬車,“回綠羽山莊!”
“是!教主!”馬車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掉頭往回趕去。
陳傾柳急點了樊花幾處大穴,“你不要運氣,閉眼休息。我們馬上就到了。”
“教……。”嘴裏全是血味,樊花試圖說話,可胸口的抽痛讓她的眉緊緊皺了起來,額頭開始往外大顆大顆地冒着冷汗。
“不許說話。想說等你傷好了再說!”馬車行駛很是颠簸,陳傾柳伸手半摟住了樊花。她很瘦……摟住她的一瞬,陳傾柳就感到了她的單薄。
這個瘦弱的女子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滴血不沾衣——樊花。
馬車剛到綠羽山莊停下,陳傾柳丢下一句,“讓大夫到楊柳閣”,就抱着樊花躍了出去,一路疾行向楊柳閣而去。
陳默不敢怠慢,忙去找了綠羽山莊的李大夫。這個李大夫是陳傾柳特地命人請來在綠羽山莊坐鎮的。幹這行的,哪能沒個傷痛疾病什麽的。可李大夫年紀不小了,所以平時動作比較慢,但在病患面前就會像變了個人似的,手腳很是麻利。
而現下,看着他走路快不起來的樣子,陳默低聲一句,“得罪了!”便從他手上搶過藥箱,然後一下抗起整個人,運着輕功就走了。
“啊——放我下來啊——”這是一把年紀的老大爺第一次親身見識真正的輕功啊。
在李大夫的小半條命去掉後,他們到了楊柳閣。
一落地,李大夫就對上了陳傾柳那一雙眉頭緊皺,寫滿焦急的雙眼。
李大夫晃悠悠地調整着自己的方向感,邊調整邊向裏走去,“病人在哪裏?”
待看到臉色已經蒼白如紙,早已昏過去的樊護法,李大夫瞬間清醒,“快!藥箱給我!”
七七四十九根針一氣呵成,紮得樊花是滿頭滿臉。
下一刻,李大夫又拿起了一根比前面針長兩倍的針,伸手就要去拉樊花的領子。陳傾柳見狀,不自然的轉過了身。
而後李大夫對着她的膻中穴拿着針比劃了好幾下,一下狠狠紮了下去。
“噗——”樊花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聽到動靜的陳傾柳忙轉回頭,看到了這一幕,心一下就被揪了起來,“李大夫,她怎麽樣了。”
“護法這是舊傷未愈,勉力運氣而致內傷加劇。”李大夫一邊說着一邊收起了針,“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這麽不把身體當回事。”
陳傾柳聽了緊了下眉頭,而後又問道,“那——她現在,怎樣?”
“淤血已經吐出來了。身子骨還不錯,好好休息着,一個月後再讓她下床。等會我會叫小童把藥送來,一日服兩次。”
“好,多謝了。陳默送送李大夫。”
“不用不用不用!不太遠,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李大夫連連擺手,對陳默有恐懼啊。
“李大夫,請!”陳默似乎沒聽到李大夫的回絕,幫他提了藥箱做了請的姿勢。
李大夫小心翼翼地看着陳默,試探着走了幾步,很好,這次這人沒想用輕功。然後他就悠哉悠哉地慢慢踱出了楊柳閣,在陳默的陪同下緩緩走向了他的醫廬。陳默跟在他身後,一路很是靜得下來。
李大夫和陳默走後,陳傾柳坐到了床邊,拿了帕子幫樊花擦掉了嘴邊的血跡。
看着雪白帕子上那猩紅的血跡,陳傾柳将它緊緊地捏在了手中,心中有了微微的刺痛感。
第二次——這是你第二次在我眼前倒下。
第一次是為了小安,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麽?為了蘭雪西?怕我要他的手?
哼!你可真偉大!
樊花靜靜地躺在床上,被汗打濕的頭發貼上了面色慘白的臉頰,幾乎沒有血色的下唇上印着一排深深的牙印,有些地方已被咬破。
陳傾柳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上了她的唇瓣。
自己咬的嗎?你對自己倒是一向狠……樊護法……真真是個好護法……
将那塊染血的帕子丢到一旁,陳傾柳起身擰了一塊熱毛巾,而後幫樊花擦起了額頭上的汗。撥開她額前的碎發,一個小小的傷口映入眼簾。
這是……難道是前天晚上?陳傾柳停了下來,眼神複雜地看着仍在昏睡的樊花,他的心亂了。因為這個十五歲的女孩,因為這個滴血不沾衣的護法……亂了。
樊花突然皺了下眉,陳傾柳一下回過了神。放下毛巾,轉身就離開了房間,走得頗有些急切。
“你們好好照顧樊護法。”
“是!”對着門口的幾個丫鬟吩咐了下,陳傾柳直接右轉進了書房,胡亂從桌上拿了本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而在汴京一家客棧的上房裏,此時一個五十上下,面白無須的男人,正看着綠羽山莊剛派人遞來的信箋:銀雪鞭在千毒老怪之手。
“綠羽山莊,果然名不虛傳。這麽快就有消息了。”那人将信箋折成了條,靠近燭焰,燒了個幹幹淨淨。
“那公公,我們是不是可以把接下來的任務交給他們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嗯,好用為什麽不用?”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尖尖細細,婉轉地讓人很是毛骨悚然。
“那我明天就去把任務交代下?”
“不必。既然已經知道是在他的手上,那就不急了。”
“為何?”年輕男子很是奇怪
“因為……兩月後清明節,千毒老怪他一定會來汴京。我們等着就好,省得我們浪費時間到處找他。”男子翹起小指的左手緩緩地撫摸着自己右手食指的一枚黑色扳指。
“那這兩個月……”
“這兩個月……就在這好好樂樂,汴京——可是個銷魂的好地方呢。”
千毒老怪,好久不見,可還記得我?……我,可是想你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