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記憶
記憶
周醫生:後天記得來複查。
我愕然,我生病了嗎 我可以聯絡的人不多,平時不聊天,軟件也不點進去,還是頭一次看到這個人。
我點進去消息界面,還好上面的聊天記錄沒有删除,我一點點往上翻,心也涼了半截。
我丢下手機跑進卧室,翻箱倒櫃的找,櫃子被我翻的一團糟,我也管不上,直到翻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
是醫院的診斷書,結果處的三個大字就如同晴天霹靂,我直接癱坐在床上。
健忘症,我得了健忘症。
難怪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實在接受不了,我才23歲,我為什麽會得健忘症,我坐在床上崩潰大哭。
江溫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我的旁邊,他想抱我,手臂卻從我身上穿過。
我哭的狼狽極了,我想象不出來,我忘掉一切,甚至忘掉自己是誰,最後失去自理能力,腐爛在家裏。
明明最近發生的好多事不合常理,我卻從不多想,我不是不去想,我是根本記不得要去多想。
我又想到江溫,我和他肯定認識,他眼裏的情緒我終于看懂了一些,是不是我不記得他,甚至害怕他裝作看不見他,而對于這些他毫無辦法。
診斷書被我握的更加褶皺,我只知道自己得了健忘症,可我還是沒記起江溫是誰。
我抽噎着對他說,說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他,不記得同事,不記得醫生,對不起,對不起。
江溫給我拿來紙巾,我擦擦眼淚,心裏愧疚又多了一分。我使勁去想,大腦卻是一片空白,甚至開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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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接受這種無知感,我把床上抱枕扔到地上,又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屋子裏亂糟糟一片,我更加焦慮。
“江溫,我真的很努力記起你,可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嗚嗚嗚,江溫,怎麽辦,江溫。”
我淚眼模糊,隐約看到江溫眼裏的心痛,和已經通紅的眼眶。
他手浮在我背上,一下一下,給予我觸摸不到的安撫。
我大概明白,江溫和我是再親密不過的關系。
“別怕,我在呢,你忘了我就講給你聽,一直講,直到你記起來。”
江溫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就是有些發顫。
“記不起來也沒關系,我總不會埋怨你的。”
江溫說了好多,我漸漸被他安撫,我說讓他等下講給我,我要都記下來,以後忘了看看就記起來了。
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江溫說一切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
我問他不覺得我過分嗎 我直覺,忘記他不是一次兩次了。
他說我生病了,說我也很痛苦,所以可以像孩子一樣發脾氣,可以任性。
晚上,我讓江溫靠着床頭坐着,我則躺到他腿的位置,就當是躺在他腿上了。
“講吧講吧,我拿小本記着。”我期待的看着江溫。
“不記也沒關系。”
仗着江溫碰不到我,我在他腿上亂動。
江溫無奈搖頭,說起那段往事。
他說我父母走的早,我很小就一個人生活了。我點點頭,說這段我記着呢。
江溫搶過我手上的本子,打了下我額頭,讓我別打斷他。真奇怪,拿着東西就能碰到我嗎。
好吧好吧,認真聽你講。
因為我父母生前留下的積蓄多,再加上他們總做慈善,因此我在學校裏的待遇并沒有什麽改變。
江溫呢,他是我的鄰居,在我十歲那年搬來的,他性子溫柔,能包容我的一切,因此我很喜歡和他在一起。我父母是在我十二歲那年去世的,所以江溫從很早就陪着我了。
就連我記憶裏的坐長椅,江溫也總是陪着的。
江溫說,第一次見我,我就坐在長椅上哭,他過去安慰我,聽我哭訴父母每天太忙沒時間陪我。
他說以後他陪我玩,江溫比我大一歲,卻是比我高了許多,他攬過我的腦袋靠在他肩上,那時候,小小的我頭一次感覺到心安。
我很樂意和江溫在一起,也是從那天起,江溫晚上會陪我一起等父母回家。
他父母很早就離婚了,他一個人住,只是父母按時會打錢過來。
他說反正他也是一個人,陪我一起等也沒關系。
父母晚上回來會煮面給我們吃,暖黃的燈光下,我坐在桌子旁無聊的晃腳,看着江溫在廚房給我父母打下手。
他們幾乎把他當作親兒子對待。江溫說,那是他記憶裏最美好的時光。
日久生情,我們倆也不例外,大概在升入高中那年,我突然情窦初開,跑到花店買了束玫瑰花,向江溫告白。
江溫沒拒絕我,只是督促我學習更嚴厲了。可我樂在其中,因為比起之前,現在累了可以得到江溫的親親抱抱。
在江溫清潤的嗓音裏,過去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如畫卷般展開。
單車,鮮花,和江溫。
我吸吸鼻子,替江溫委屈,“江溫,對不起,讓你承擔了這麽多。”我翻轉身體,手臂圈住他的腰。
“生病了又不是你的錯。”
“江溫,那你…怎麽變成幽靈的啊。”我隐約覺得,那是段血淋淋的往事。
江溫沒回答我,只繼續講那些我們在一起時的故事。
也許是我太累了,也許江溫講的太絮叨了,我開始犯困。
江溫的聲音逐漸遠去,另一幅回憶在我面前展開。
原來,在大學畢業那年,我就漸漸顯出病症,我開始健忘,江溫交代的事情總是不記得。我笑着和江溫談起此事,我開玩笑的說我是不是老了,江溫卻蹙了蹙眉。
事态越來越嚴重,我會在忘記洗衣機裏衣服要拿出來晾曬,甚至出門玩走到一半時忘記目的地。
一次和朋友出門逛街,江溫送我出門後,在家打掃衛生,大概半小時後,江溫打開門扔垃圾,發現坐在門口的我。
江溫明顯愣住了,逛街不可能這麽快,而且我整個人看起來呆呆地,他扶我進屋,蹲在我面前問我發生什麽了,怎麽一個人回來了。
我一言不發,只盯着牆壁發呆,朋友打來電話,語氣焦急說找不到我了。
江溫在房間裏踱步,簡單了解了情況,我是在他們買飲品時離開的,朋友也很憂心,試探着開口讓江溫帶我去醫院看看。
江溫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清醒了,我走過去抱他,和他撒嬌,顯然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麽。
江溫比我高一頭,朋友們都調侃我們是最萌身高差。此刻江溫把頭埋到我頸窩,身上疲态盡顯,我拍拍他的背,以作安慰。
他嘆了口氣,把我往懷裏抱緊,越來越緊,像是怕失去什麽。
“我們去醫院好不好。”他語氣近乎哀求,甚至帶了哭腔。
我一愣,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怎麽了…”
江溫很快恢複正常神色,他捏捏我的臉,故作輕松:“沒什麽,不是老忘事嗎,做個檢查也好。”
我點點頭,想着最近确實記性不好,我同意了。
江溫幾乎是立刻給我披上大衣,擁着我出門,我坐在副駕駛,江溫神色嚴肅,是我不常見的神色。
我心裏疑惑,扣着安全帶問他:“江溫 你怎麽了”
聽見我的話,江溫反應過來,他太緊張了,連我都察覺到了。
他緩緩神色,笑着說:“沒什麽,工作有點累。”
我不疑有他,擰着眉頭讓他不要那麽忙于工作,身體最重要。
一系列檢查之後,我和江溫坐在診室裏等結果。醫生是江溫的朋友,安慰我國家醫療水平不斷提高,什麽病症都有應對的辦法,讓我們放寬心。
我只覺得他們誇張,總不會是什麽大病。
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我的病症很明顯。
健忘症。這只是好聽的說法,醫生說,我有很大的可能是阿爾茨海默病,只是剛剛顯現了前期症狀,所以他們診斷書上寫的健忘症,還要後續觀察。
在場的醫生都沉默了,如此年輕就患上健忘症,他們還是頭次見。
随着時間的推移,我會慢慢忘記一切,最後,忘記自己是誰。
我拿着診斷書窩在江溫懷裏,沒有崩潰失控,沒有失聲痛哭,我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醫生開了好多藥,江溫拿上藥帶我回家。一路上我只是捏着診斷書,沒和江溫搭話。
往日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破天荒的安靜。
回到家,江溫給我端來溫水喂我吃藥,紅紅白白的藥片被放到手心,積攢的情緒終于爆發。
憑什麽,我會得這樣的病。
我把手裏的藥狠扔到地上,一把推開江溫,他一時不察,手裏的杯子也被撞掉,碎裂開來。
刺耳的碎裂聲也刺痛了江溫的心。
“啪嗒。”
淚水滴到地毯上,沒一會就成了淚窪。
江溫伸出雙手想抱我,我拍開他的手,跑進卧室,随着“砰”的一聲,我撲到床上痛哭。
夜幕降臨,月光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照到牆上,映出樓下路燈斑駁的影子。
我捂着昏脹的腦袋坐起,理智回籠,想着剛才的任性行為,不知道江溫怎麽樣了。
客廳沒開燈,借着外面的光倒也不算暗,江溫拄着頭坐在沙發上,看起來像是睡着了。拿過卧室裏的薄毯,我小心翼翼上前。
“別動。”
江溫突然出聲,我一愣,随即站在原地。
我看他站起來,打開客廳的燈,白熾燈的光傾瀉而下,有些刺眼。
“剛才碎片還沒處理,怕傷到你。”他解釋道。
我低頭看向地上,那攤碎片就在我腳前。
等處理好,江溫拉住我的手,往後拽,我就倒進了他懷裏。
他抱我坐進沙發裏,下巴放在我腦袋上,一言不發。
我和他生活這麽多年,對他早就了解透徹,我知道,江溫此刻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