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場春天
一場春天
“你手沒碰到吧!”姜可瑜想起什麽一樣,趕緊去檢查許廷川的手。
許廷川努力地調整呼吸,讓自己看起來并沒有那麽心虛,生怕姜可瑜會透過的表情,舉動,看到他內心陰暗偏執的占有欲,還有控制不住越來越肆意增長的愛意。
“沒事,不用擔心。”許廷川摸了一下鼻尖,盡力掩飾着自己的心思,又忍不住擡眼去看她,兩人目光相碰的那一刻,他掃見了她微紅的耳尖。
“那......那就好。”姜可瑜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撫平了褶皺的衣服,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我再考慮下吧,不着急。”
“怎麽不着急!治療時機很寶貴的!”姜可瑜本來臉上的熱就沒有退掉,這會着急起來,更紅了幾分。
許廷川轉移不了話題,只能先答應下來,說晚上就申請試試看,但等送姜可瑜回到房間,房間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連電腦都沒有打開。
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只是距離近了那麽一點點,和小時候那些日日朝夕相伴的親昵完全都算不得什麽,現在卻足可以擾亂他的心。
六年,久病成魔。一個人又要面對疾病,又要兼顧學業,疼痛,孤獨,疲憊無時無刻地侵蝕着他。他的意志被反複摧殘和折磨着,姜可瑜是他唯一能堅持得下去的理由和信念。他想得很好,只是回到她身邊,只是陪着她,只是像小時候一樣,相伴在一起。
但真的到她身邊的時候,他才發現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和貪念。
她的眉眼,她說話的聲音,都和記憶裏毫無二致,她還是叫着他哥哥,即使是不解和難過他也從沒怪過他。這讓他一直壓抑在心裏的那種略微偏執的占有欲更強了幾分。
當年的年少的喜歡和好感已經被這飽經折磨的六年沉澱成了一種執念般的愛,他想和她在一起,很想很想。看見她和別人配合默契的時候他會羨慕嫉妒,聽到她說讓他找別的女人的時候會失落傷心,知道她躲着自己,不讓他處理傷口他會着急氣憤。
但,過去的六年如影随形,把他折磨得脆弱難看。他深覺自己殘缺,是在泥沼裏掙紮過的人,不應該與她相配。
許廷川嘆了口氣,拖着疲憊的身體去洗澡,換下衣服的時候,他依舊刻意避諱不去看胸口的疤。
流水沖下來,這幾天在醫院手術加觀察一直都沒有機會洗澡,也不知道她剛才跌到他懷裏,會不會嫌棄。水流劃過皮膚,他用力搓了搓胸間的疤痕。
Advertisement
因為傷了手,所以行動不是很方便,擦幹身體出來換上新衣服的時候,扣扣子扣了半天,逼着他盯着自己最難看的地方好久好久,直到眼底微紅,他勉強扣好了最後一顆。
折騰完這些,松了口氣,後背都是汗,許廷川躺在床上,想着怎麽和姜可瑜解釋才可以留在這,臨睡前還接到了她的電話。
“哥哥,我剛去問了雲醫生,她說你必須盡快回去,”
許廷川沉默了一會,想了想,找什麽借口也糊弄不過去,還是想直接告訴她,“阿瑜,我不想回去。”
“為什麽?”姜可瑜不明白,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許廷川受傷的事。
許廷川一時語塞,抿了下嘴,垂着眼睛看向被子,才很輕地說了一下:“不想讓你一個人在這。”
說完這句話,電話兩頭同時陷入了沉默,姜可瑜完全沒想到許廷川會是因為這個,不知道該是高興還是驚訝
許廷川遲遲沒有得到回應,已經開始後悔,是不是吓到了她,但想彌補解釋也來不及了。
“我可以一個人。”還是姜可瑜先開的口,她說得很堅定,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你得回去,好好接受治療。”
“在這也可以。”許廷川忽然很孩子氣。
“在這不可以。”姜可瑜的态度很堅決,見許廷川很久沒回應,停頓了好一會,像是安慰小孩子,補了一句。
“放心,你等我回家。”
家這個字眼一下子戳中了許廷川的心,他有多久都沒有聽到過家這個詞彙了。她剛剛是在說回家嗎?
回從小一起長大的家。
回屬于他們的家。
許廷川捏着手機,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反複在心裏确認自己沒有聽錯。
六年的生疏冷漠,六年的刻意回避,以至于他回來的時候都不敢第一時間主動聯系她。看到她已經從亭亭玉立的少女蛻變成了一線記者,發現自己對她的了解還停留在小時候,甚至還比不上她的同事時,那種失意感強烈到根本沒辦法忽視。
直到,她剛才說,等她回家。
他才忽然覺得,原來他們生命高度重合的那些年其實從來都不曾遠去,他離她好像還是那麽近。
他們有一樣的歸屬,就像是長在一處雙生的蓮花,同根同節。
許廷川實在是太開心和驚喜,但又偏偏不敢表現得太明顯,沒說話,只是不自覺地勾起嘴角,笑意漸深。
“哥,我長大了,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姜可瑜沒有等許廷川回答,兀自說了下去。
“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許廷川聽到姜可瑜說的話,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借口反駁,片刻後嘆了口氣。
“我知道,我會的。”
“那一會寫了申請,給我看。”姜可瑜很快接下許廷川的話,“你等我,我去你房間,看着你寫!”
今晚,看不到他寫好的申請,她是不會睡的。
許廷川別無他法,只能應了姜可瑜的要求,等在房間給她開了門。
應該也是剛洗了澡,姜可瑜的頭發還濕漉漉的,裏面穿着單薄有些清透的衣服,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外套。
許廷川很自然地幫着她擦頭發,拂過她發絲的時候,看見了她修長的脖頸,無意間掃到了她鎖骨往下一點點露出的皮膚,白的好像在發光。她乖巧地坐在那,忽然回頭臉上帶着笑詢問申請的步驟,帶着領口跟着往下滑了一點點微末的距離。
好熱,才剛剛初夏竟然這樣燥熱難耐。許廷川握着她頭發的手抽動了下。
腦子裏又一閃而過了剛才在房間發生的事情,臉瞬間就熱了起來,趕緊別過眼睛,微微皺了下眉,當真是羞恥,狠狠在心裏罵了自己一頓,嘴上還回答着她的問題,但回答得心不在焉毫無邏輯,把姜可瑜繞懵,解釋了好一會。
難得的安靜,窗子敞開,開着小臺燈。他幫着她擦幹了頭發,然後他們一起伏在桌前,影子旁落,交錯在一起,親密無間。
“哥哥,你說,我幫你打字。”姜可瑜知道許廷川傷了手,肯定不方便不舒服,主動提出幫他。
“好,謝謝我們阿瑜。”許廷川溫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
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了鍵盤敲擊的聲音,電腦屏幕微藍色的光落在姜可瑜臉上,格外溫柔。她很專注認真,咬着下唇,逐一檢查一字一句地輸入,生怕出錯。
直到輸入了最後一個标點,又重新看了一遍,才收回手。
“好了,哥哥。”
許廷川看了一眼,确認之後,在姜可瑜的注視下很快就提交了。
“這下能放心了嗎?”
姜可瑜點點頭,然後又很認真地想了想許廷川什麽時候可以離開,并囑咐他回去一定要及時彙報後續的治療情況。說等着回國的日子定了,她要送許廷川去機場。
“阿瑜,你呢?什麽時候可以回來。”許廷川打斷了她的話,他最擔心的其實不是自己手傷,是她在布魯贊比的安全。
其實姜可瑜也不知道,當初出來的時候,并沒有定歸期,而且接連的報道,文章傳回北川,反響都很好,主編和臺裏的領導并沒有提起他們回去的事,估計一時半會也坐不上回國的航班。她也逐漸适應布魯贊比的生活,有和平的使命這份意義支撐着她,也算不得艱苦。
“應該,也快了。”她随口胡謅,不想讓許廷川擔心。
當初來這就是為了躲避開許廷川,已然是抱着必死的決心,沒想到可以在這與他相遇。
姜可瑜知道,她應該好好安分守己,不應該再報任何幻想,但在被他不顧一起地護在懷裏的那一刻,看到他手傷得血肉模糊的時候,她好不容易管控住的心又一次被觸動。
就算......就算做不成戀人,起碼現在她還是他的妹妹,是他願意拿命護着的妹妹。
僅此這一條,就足夠。
在他還沒有找到相伴一生的人之前,她也想陪着他。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保護好自己,因為她要回去,回去陪在他身邊。
許廷川沉思着,依然放心不下,但別無他法。
目光凝落在姜可瑜的眼睛裏,那種眼神很難形容,是擔心,是期待,是有很多很多想說的話……但說不出口。
只能飽含在這樣深刻溫柔的眼光裏。
“好,我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