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南湖舊事

南湖舊事

姜可瑜聽到回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一低頭,又唰地一下掉了下來,她看着許廷川,欲言又止,全是委屈。

“沒事,別怕。”

許廷川看得出她的恐懼,今晚這麽大陣仗,折騰成這個樣子,她不害怕才怪。

他本來不想這樣發脾氣吓到她的,但看到許嘉航拽着她貼上去的時候,心裏的一團火轟得就炸開了。

他那麽寶貝,那麽喜歡,即使再想占有都舍不得湊近了觸碰的人,居然被別人毫不憐惜地蹂.躏,他忍不了,真的忍不了。

生在許家,又從小就被放棄,他受到過的白眼诋毀太多太多了,他早就不在乎了。

但說他可以,說姜可瑜半點不好,他都接受不了。

姜可瑜湊近,還是不肯說一句話,就這樣默默地看着許廷川,然後沉默了一會,擡起手輕輕地摸了一下許廷川的嘴角,碰到青紫還帶着血跡的那一塊時,動作又放緩了幾分,滿眼的心疼和愧疚,垂下手。

“疼不疼?”

許廷川微微撤了下嘴角,搖搖頭,“走吧,上去休息,再等一會,天都要亮了。”

上樓之後,姜可瑜沒有回房間,而是抱着藥箱,跟在許廷川身後。

棉簽蘸過皮膚,姜可瑜清理的很認真,站在許廷川,微微俯下身,一手捧着他的臉,另一只很仔細地幫他清理掉了血跡。

她的指尖微微涼,又很軟,摸着他的臉,那種感覺極其不真實,讓他本來就凋敝難過的心更難捱了幾分,悸動得那樣不真實。

他不敢去看她,已經在故意躲閃,還是不經意會觸碰到她的目光,她那雙沾着淚珠的眼睛看着就讓人心疼,他習慣性地想要伸手幫她抹,卻在舉起手的那一刻,想起她中秋那天的話,又心虛地放下,怕她會不高興。

“阿瑜,忘了今晚的事。”許廷川攤開被割破的掌心又緊緊地握住,艱難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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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今晚的事,不止是許嘉航對她動手動腳的事,還有他大發脾氣,動手打人,冷酷殘忍的那一面,他不希望姜可瑜記得。

他不是故意的,他永遠不會對她這樣。

許廷川的目光很無措又很真誠,好像做錯了什麽事一樣。

姜可瑜被他的目光燙到心上,慌亂地低頭沒做聲,只是握住許廷川的手,重新攤開,看了好一會,然後上了藥。

“哥哥,我回房間了,你也早點休息。”姜可瑜并沒有回答許廷川的問題,兀自轉過身,退出了房間,然後關上了門。

她不是不想回答,更不是沒聽見,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許嘉航輕薄她的時候,她承認她害怕極了,但遠遠不及看見許廷川拿着花瓶敲向他頭的那一刻。

在她的記憶裏,許廷川一直都是眉目溫柔,口氣和善的樣子,就連她不告而別去了布魯贊比的戰場,他都沒有這樣動怒過。

今天,卻破例了。

是......為她嗎?

姜可瑜用洗澡水拼命地洗着身體,總覺得許嘉航過來的酒氣在她身上揮之不去,腦海裏反反複複地回放着今晚的畫面。

從浴室出來,她洩氣地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神呆滞,頭發也沒顧上吹。

明明已經很努力地畫線了,明明她已經放棄了。可是為什麽,她還是在努力尋找他是在意着她的各種細節。

他說,忘了今晚,但她應該忘不掉。

并不是因為他今晚很兇很吓人,而是因為,許廷川為了保護她,甚至可以不惜跌破自己堅守的道德底線和親人起正面沖突。

她為此高興,也同樣擔憂和惶恐。

剛剛捧着他的臉的時候,從鼻尖到嘴角,每一處每一個瞬間,她都恨不得镌刻在心裏。

她好喜歡好喜歡許廷川,她快要被這種喜歡壓抑得瘋掉了。

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姜可瑜的睡裙被打濕,也不肯去換,心裏潮乎乎亂糟糟,她枕着的枕頭上,又開始被淚水打濕。

她無數次地想,為什麽他是許廷川,為什麽他不僅僅是許廷川。

南湖美好的夏天,轉瞬即逝,又草草收尾。

許嘉航情況穩定之後馬上和許嘉悅回了北川,姜可瑜和許廷川也沒多留幾天,先後對接了工作,要回去上班。

飛機落地的時候,許廷川照常帶着姜可瑜回家,路上姜可瑜忽然開口:“哥,我已經看中了幾套房子,明天我就去看一下,盡快搬走。”

許廷川很清楚地聽到了她的話,看了她一眼,臉上飛速地閃過意思落寞後又如常,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從機場到家這一路,好遠好遠,遠到姜可瑜覺得她快要被車內空氣燒灼死。

她知道,就算她找到了再多許廷川在意她的細節也于事無補。

她只是他的妹妹。

發乎情,止乎禮,如此,已經很好很好了,不應該再有更多的期盼。

于是,她又一次選擇了逃離,她實在害怕,害怕再一次徹徹底底失去許廷川,有兄妹的身份情分在,總好過他再被許家再帶走,渺無音訊的強。

都說忘記一個人需要七年就足夠了,七年人生身體裏的所有細胞都會經歷一番更新換代,那些湧動着的血液,促使着新生和希望,她一直這樣鼓勵自己,所以生生熬過了整整六年。

在她告訴自己,還有一年,就要忘記了,就要釋懷了的時候,就在第六年結束了的時候,他又回來了。

所有的一切,前功盡棄。

姜可瑜深吸了口氣,忽然覺得胸口好疼,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疼得她老想掉眼淚又只能拼命忍着。

順着車窗,她看見了灰蒙蒙的天空,北川高樓林立,紙醉金迷,繁華裏總是透露着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那種感覺,和當初許家帶走許廷川時,她的落差,自卑,一模一樣。

秋天了,北川的葉子都已經開始泛黃了,涼風從車窗灌進來,吹得姜可瑜打了個寒顫,發絲輕揚,靠在窗邊。

許廷川怕她被吹病,俯身去幫她關上車窗,在湊近一點問道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時,心又疼上了幾分。

回到家,姜可瑜就鑽進了房間,不聲不響,開始理東西,留下許廷川站在門外手足無措,最後只能留了晚飯,回了卧室。

心髒是悶悶的難受,許廷川心不在焉地塗藥,心煩意亂中,手機接連有電話打過來。

除了醫院,還有不少生意上的事。

切實的厭煩,許廷川真的讨厭那種明争暗鬥耍手段的名利場,或許大家都在誇他是從商的好料子,聰明沉穩,胸有城府,并期許着他會成為許家新的掌門人。但這些他從來都不屑一顧。

他讨厭許家長子的身份,讓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姜可瑜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大哥,哥哥回北川後又去看了醫生,現在恢複得挺好的,爸媽叫你明天回家裏吃飯。】

許嘉悅發過來消息,許廷川看了一眼,沒回,也沒心情。

黃恩寧也留言了,知道他回北川,約他見面。

許廷川長按了關機鍵,誰也沒回。

寂靜的夜,誰也沒睡着,命運的齒輪造化弄人,身份的隔閡一念之差便差之千裏。她以為他應當是天之驕子,自己不該奢望,但卻從不知他六年無一日順遂,想要的也不過就是長久地陪在她身邊。

那條從布魯贊比帶回來的桂花項鏈,在收拾行李的時候,姜可瑜是想小心裝好帶走的,卻莫名斷在了手裏,她呆望了好一會,最後輕嘆了口氣,攥緊在手心裏。

縮在身份的軀殼裏,是最無奈,也最好的僞裝。

他們都這樣想着,都這樣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彼此。

房子看得其實并不順利,位置要好,條件必然就會差很多,姜可瑜最後只能選了合租在老小區的某個頂層,許廷川雖然擔心安全問題,但也阻止不了姜可瑜的決定。她盡快簽了合同,然後把行李全都收拾好,趁着工作正式開始前,把搬家的事落實。

搬家那天,下了好大的雨,許廷川心疼她,給她叫了搬家公司,不肯叫她随着司機走,開車去送她。

雨很大,雨刷器無論怎麽擺,還是看不清路。

“哥,那我先走了。”姜可瑜故作輕松,擡眼看着許廷川笑了一下。

許廷川也笑了,緊緊地握着方向盤,點點頭,“等你休息,哥帶你去玩。”

“好!”姜可瑜應着,又不忘囑咐他好好工作注意休息的瑣碎。

明明都難過得要死,看起來,卻平常得如同往昔。

關系可靠的兄妹,互相關心,互相照顧,僅此而已。

姜可瑜撐了傘,下了車,許廷川的目光一路追随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雨裏,看不到......

心又在難受了,他很用力地捂住心口,調整呼吸,卻怎麽也克制不住那種空落落的孤獨和悲傷,只能靜默地承受着這些,然後任由這些将他吞噬。

他有什麽呢?

他忽然覺得自己在北川一無所有,好像又走回了六年前。

他不甘心地想,為什麽幸福總是稍縱即逝,如履薄冰。

他瞥見了座椅上她落下的挂件,沒有打傘就想去追,卻邁出車門的那一刻收到了她的消息。

【哥,我包上的挂件好像掉在你車上了,你不用送了,放你那,有機會再拿吧。】

頃刻間,大雨模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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