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北川風雲
北川風雲
許廷川怎麽也沒想到,許家為了控制他重新接手家裏的生意,甚至不惜毀了他的行醫生涯,把他最隐晦不願意被人看見的痛苦過往剖白在衆目睽睽之下。
這樣,他再也做不成醫生,再也沒辦法拒絕他們的安排,所學多年的成果也不會再有用武之地,他就是個廢人,他只能乖乖地回到許家,做他們期許的家族幕後操盤手。
許廷川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去的,他只記得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全部都是有關于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記的痛苦過往。
寂靜無聲的醫院走廊,熬不完的漫漫長夜,掙紮的痛苦,康複時的痛苦,還有那道又長又明顯的傷疤。他拼命想要掩飾和想要保護的傷口,毫無保留,被本該最信任的人背刺,就這樣袒露無遺。
剛開始看到的那一刻,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親生父母,他的家人,他們明知道這樣做會深刻地傷害他,他們還是選擇這樣做了。
因為這樣做,他們就能達到他們的目标。只要能達到他們的目的,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更不考慮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多麽的殘酷。
關上房門,許廷川背靠着門板,努力平複着呼吸,情緒的起伏讓他一時難以承受,心口劇烈的疼着,他痛苦地扶住一邊的櫃子,彎下腰,閉上眼。
為了成為一名醫生,他要做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手術之後為了減少後遺症,保持身體健康,他堅持不懈地鍛煉。為了能讓雙手的穩定性增強,克服手抖的毛病,他做過無數的練習,縫合了數不清的豬皮,雞皮......
而這些努力,就被這樣一篇報道,全部付之一炬。
許廷川委屈,難過,甚至是有些許的崩潰。他捂住做過手術的地方,覺得無論怎麽揉都疼得難以接受。
不用一天,整個北川城,都會知道他是個無良不符合規定的醫生。姜可瑜也會知道。
他那麽努力地掩飾過去的六年,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狼狽和不堪,想要保留最後一絲的體面和尊嚴,哪怕是作為兄長,也不行了。
手機一直在響,許廷川無暇去接,長按了某個鍵之後屋子裏又重新陷入死寂。
許廷川強撐着這副身軀,去卧室找藥,拉開抽提的手都是顫抖的,一般藥吞下去很快就會見效,只是這次他已經吃了最大劑量,可半天呢痛感卻沒有減弱半分。
許廷川順手抓起一邊的被子蓋自己身上,滿頭的汗,順着額頭落在幹淨無塵的床單上,他死死地捏住被角,疼得咬緊牙關,腦子裏揮之不去,全部都是讓他難堪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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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痛。
像是心口插了一把刀子一樣,那種絞痛感讓他完全承受不了,他壓抑着,卻還是難以流露出痛苦的呻.吟聲,眉眼痛苦地皺在一起,額前密布着汗珠。
為什麽?
要這麽對待他?
許廷川的喉嚨裏滿是痛苦的滋味,緊緊咬着下唇,直至最後嘴巴裏彌漫起了血腥味。不僅僅是痛,還是苦澀和委屈。
他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任何人,但是任何人都在不留餘力地傷害他。
房間安靜地吓人,只能聽到他強忍的輕哼。
藥終于緩緩地起了作用,不至于是那樣歇斯底裏地疼得快要斷氣,許廷川掙紮着爬起來,後背全部被汗水浸濕,他強努力地深呼吸着,最終摸到了床邊的一杯水,喝了大半才勉強好一些。
手機剛剛關機之後掉落在了門口,許廷川撿起來,始終沒有打開的勇氣。
這會,也不知道姜可瑜知道了沒有。
他該怎麽面對她,該怎麽解釋,該怎麽坦然地把這些羞恥的過往說出口。
他做不到,他只要一想到姜可瑜的臉,就心慌意亂。
工作,家人,愛,他統統都失去了,許廷川踉跄着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沖刷身上的汗漬,還有那條疤痕,他用力地搓洗,白淨的胸膛被搓得通紅,即使愈合了那麽久,疤痕的地方依然又疼又癢。
這條關于許廷川的熱搜,因為許家在背後的助力,熱度始終居高不下。大家罵聲一片,就連醫院都迫于壓力,全面暫停許廷川的工作。事态似乎已經陷入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姜可瑜結束了會議,本來跟着蘇辰毓去了另一個城市,剛拿到申請下來的工作證,一起吃晚飯的時候也沒來及看手機,直到回去的路上才有空閑掃了一眼。
才打開,就看到了那條熱搜。
無良醫生?
姜可瑜反反複複地看了兩遍,才确認這篇報道和熱搜上提及的人物是許廷川。
六年......這六年他不是出國了嗎?不是在頂尖醫學院就讀嗎?不是走在前進的路上,坦蕩無憂,閃閃發光嗎?
怎麽會是......先心病複發,做開胸手術呢?
姜可瑜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切,好半天都沒緩過神,甚至不敢去仔細深想。
仲夏那個雨夜,他失魂落魄,面色慘白地從許家回來,現在想來應該不僅僅是受傷的手在疼,情緒過于激動的時候,他的心髒應該也在疼。
手裏的手機咚地一聲,姜可瑜難以掩飾心慌意亂的神色。
“怎麽了?”蘇辰毓擔心地問了一句。
“我要回北川。”姜可瑜回過神,趕緊從車裏撿起手機,去看最近一班回北川的航班,“師傅,去機場,開快一點。”
“出什麽事了?”蘇辰毓不解,同樣也還沒關注到新聞。
姜可瑜搖頭不肯說,她不想把許廷川的事告訴任何人,只是自顧自地翻着手機,定了最近的航班,行李都沒來得及放在酒店,就又提着去了機場。
不管怎麽樣,不管發生了什麽,她一定要陪在許廷川的身邊。
航班要淩晨三點半才起飛,姜可瑜坐在航站樓裏,心沒有一刻靜下來,蘇辰毓就在她身邊,這會給她買了水和面包,她一點也吃不進去。
她給許廷川發了好多信息,但是始終沒有回應,打電話又在關機,她忽然很害怕,很害怕這個時候許家又做了什麽,不明真相的網友又做了什麽,她怕一回到北川又再也見不到許廷川......
偏偏這時候下起了雨,飛機無奈地晚點,姜可瑜眼看着快要登機,指示牌上變成了晚點的紅字。
她突然很崩潰,用力克制焦躁的情緒,最後卻失敗了,沉重地呼吸了幾下,用力地錘了兩下雙腿,憤恨地怨怪老天爺,眼淚随之翻滾着下來,着急得好像下一秒就快要瘋掉了一樣。
蘇辰毓沒見過姜可瑜這樣,他印象裏的姜可瑜一直都是平靜溫柔的,從來沒有這麽激動過,他一時詫異,擔心地看着她,眼底裏不停地往外湧着眼淚,無奈地遞了張紙巾,說了些寬慰的話。
顧不上面子了,她什麽也顧不上了。
她真的害怕,害怕高考那年的事再一次重演,害怕他又一次不告而別,更怕他躲到她看不到的地方,經歷這些困難的事。
原以為他過得順遂無虞,沒想到是這般境遇。
姜可瑜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她現在只想見到他。
終于熬到了飛機可以起飛,天都已經亮了起來,姜可瑜一夜未眠,趕緊登機飛回北川。
北川的冬天還沒有走,那種刺骨的寒冷一下飛機就能切膚感受到。
三個多小時的航班,剛打開手機,話題已經有了更新,除了昨天的診斷書,許廷川在國外治療期間的照片,甚至手術後的傷口,都有被粗淺打碼貼出了出來。
姜可瑜坐在去找許廷川的出租車上,顫抖地點開那些照片,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頃刻間,淚如雨下。
她并不是嫌棄,也不是害怕,她實在想,那會的許廷川,一個人面對這些該有多疼,多無助。
好不容到了地方,姜可瑜趕緊往電梯裏跑,到了門口發現門上貼着不少威脅謾罵的話,她瘋了一樣一一撕下來,然後開門進去,卻發現許廷川不在家。
她又趕緊打車去醫院,路上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遍。
手機還是打不通,她真的緊張害怕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許廷川一大早又被調查組的人叫到醫院,這次就他的行醫資格,以及當時的面試進行複盤。
寒冬臘月,凜冽的風來來回回地吹着,他一遍遍地陳述事實,接受盤問。
今早依然是吃了藥的,但依然不太舒服,他有些透不過氣,手放在口袋裏,緊緊地攥着,手心都是汗。
今早更新的內容他還沒有看到,他真的低估了許家做事狠辣的程度。
直到走出辦公室,剛剛開機,鼓起勇氣看了一眼,才看到更勁爆炸裂的內容,一張又一張。怪不得那時,許家要找護工來照顧他,原來竟然是為了監視他。
他不敢相信,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那些他痛苦煎熬的日日夜夜,他最不願意被人提及的狼狽和不堪,竟然還要以圖片的形式被所有人看過千千萬萬遍。
沒人關心那些日子他是怎麽過來的,這究竟是什麽道理,被至親親手揭了傷疤,活生生地忍受着二次傷害。
他更加喘不過氣,沒辦法啓齒,他覺得自己的身上全是鄙夷的目光,幾近是落荒而逃一樣,才出了醫院的大門,就被去世病人的家屬攔住。
那麽多人,在聲讨他,在大罵他,哭喊聲格外刺耳,他想要反駁卻被撕扯到快要碎裂,沒有一點力氣。
甚至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裏往他的身上丢石子和雞蛋,他被扯着,脆弱的快要斷掉。額頭被砸破了,雞蛋液流了滿身,看起來髒兮兮,還挂着蛋殼。
痛,實在是太痛了......
全身上下每一處,他都覺得痛得厲害。
他放棄了反抗,也沒有力氣反抗,腳底很軟,他的心髒又不合時宜地刺痛,眼前的場景開始模糊,他不小心跌在地上,身上滿是污穢,額上的血液被冷風一吹變得快失去知覺痛感。
“幹什麽!你們幹什麽!”
人群裏,有熟悉的聲音在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