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愛意尋蹤

愛意尋蹤

許廷川摸了摸姜可瑜有點紅腫的眼睛,“眼睛怎麽這麽紅?”

姜可瑜揉了揉,搖搖頭,看起來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剛才看了會國際新聞,臺長要我寫一篇關于布魯贊比的新聞稿。”

說到布魯贊比,許廷川大概是心裏有數。

最近戰争進入白熱化,已經波及除了布魯贊比以外的好幾個大城市,根據現場報道的畫面來看,慘烈程度遠遠超過去年他們所見到的。

姜可瑜剛剛沒開客廳的燈,看着看着就想起之前在那邊的很多事,禁不住摟着毯子哭了一場,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臺裏面最近一直都在傳,可能再過一段時間,還是要外派記者去布魯贊比,如果到時候有機會,我......”姜可瑜看着許廷川,說得猶猶豫豫。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居然會自願,想要去到布魯贊比,盡管她知道此去如此的危險。

“那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許廷川很有耐心地安慰,又捧着她的臉,輕輕吹了吹,她還紅着的眼睛。

援助布魯贊比的項目一直都在,許廷時時刻刻地關心着,不僅僅是為了陪着姜可瑜,也是為了貢獻一份屬于自己的力量。

姜可瑜被安撫好,想起許廷川從許家回來,趕緊問怎麽樣,許廷川含糊了兩句,說得和氣,笑了笑,好像無事發生一樣。

要不是姜可瑜看見許廷川手上被剛才摔碎的茶杯滾出的茶湯燙紅腫的手心,她真的信以為真了。

她盯着許廷川微紅的手心,沉默了好一會,最終什麽也沒說,無聲地去電視櫃的抽屜裏找了燙傷膏,給他抹上。

“真的沒事,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許廷川知道姜可瑜心思重,所以不放心地多解釋。

姜可瑜也假裝相信,笑了笑點點頭,喊他過去吃晚飯。

照常吃過飯,休息了一會,洗過澡時間已經不早了,看着兩間相對的卧室,姜可瑜猶豫了一下,擡眼看了許廷川,并不說話,只是眼神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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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廷川當下就領會了她的意思,但不敢明白地講出來,怕她覺得冒犯,又怕她是一時沖動,抱着睡覺難免容易擦槍走火,先一步開口。

“阿瑜,我還有文獻資料沒看完,你早點睡。”

聽到許廷川的話,姜可瑜略微有些失望,但又舍不下臉面,悶悶地嗯了一下,轉身進了卧室。

許廷川看着她的背影,心裏偷偷的高興,擡手聞了聞手裏還殘留的藥膏氣味,在原地又站了一會才回房間。

但他也并沒有撒謊,他确實有文獻要看。上次事件不僅打斷了他在醫院的本職工作,還掐斷了他一直跟進的一個國外對于先心病的研究。

這項研究的主要帶頭人是他在讀大學時候的導師,當時他就有旁聽和在實驗室學習。回國工作,甚至是在布魯贊比援助的時候,他都沒有停止跟進過。

項目主要是圍繞先心病早期幹預和治療的研究,目前确實已經取得了一定的進展,導師麥倫已經向他發出邀請,赴國外參與臨川實踐。

如果這項研究成功落地臨床,那麽包括心肌擴大,心肌缺損等一系列可以用藥物幹預的先心病病症,完全治愈率将大大提高。而且麥倫帶領的心外團隊,不僅在科研第一線,臨川的實踐經驗也很豐富,對于常見的室間隔缺損,三尖瓣閉鎖等需要手術的先天性心髒病類型,技術已經相當成熟,随着近些年的發展,微創技術技術已經逐漸成熟,患者需要承受複發二次手術的風險在日益降低。

許廷川是準備去的,他想好好學習,也想好好地充實提高自己的能力,去幫助更多的人,和他一樣的小朋友,能夠健康幸福地長大。

簽證需要的材料他年前就提交上去了,估計等到新年假期結束就能拿到,等拿到簽證再和醫院那邊申請。

許廷川合上電腦,摘下眼睛,揉了揉鼻梁,輕輕嘆了口氣。

今晚,沒有烏雲,可以清楚地看得到溫潤的月光和朗朗星空。

許廷川在窗邊默默思量了一會,想了一些事,最終心滿意足地躺下,安然入睡。

一切都很順利,許家最近一時半刻也沒有出來作妖,但是傳來了許嘉航和黃恩寧訂婚的消息,消息一出圈子裏都盛傳,兩家強強聯合。

簽證下來了,許廷川複職不長事件,麥倫就又一次發出邀請,許廷川和姜可瑜商量之後,定了二月末出發的機票,打算去學習一個月再回來。

姜可瑜很支持他,準确地說,她支持他一切決定,支持他成為一名很優秀,很優秀的醫生。

就在出發的前幾天,意外突然發生。

那天許廷川剛下了夜班準備回去休息,接到了來自南湖的電話。

電話那頭周婉華急得六神無主。

許兆義在家暈倒,送到醫院急救,醫生卻很快下了病危通知書。

許廷川和姜可瑜馬上訂了最近的航班飛回南湖,匆忙趕到醫院的時候,許兆義的各項生命體征已經開始下降,勉強依靠着機器維持着。

突發性的心肌梗死,送到醫院的時候心肌細胞已經因為缺氧大面積的壞死,送來得也不算太及時,心電圖和冠狀造影的結果出來的時候,醫生就已經表示回天乏術。

許廷川拿過周婉華手裏的各項單據,掃了一眼,心涼到了底。

“怎麽樣啊,廷川,你爺爺到底怎麽了?”周婉華崩潰到了極點,眼淚流了下來。

姜可瑜扶着她,看着許廷川沉重的神色,預感不太好。

許廷川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搶救室裏的機器在報警,他們沖進去的時候醫護人員正在用自助除顫儀做最後的掙紮。

許廷川站在原地,頭頂的燈光刺眼,照得眩暈得厲害,他知道除顫儀的每一次使用都有折斷肋骨的風險,但為了缥缈的生機,只能連續不斷地除顫,搶救。

醫生将繼續搶救的同意書遞過來,詢問他的意見,但他們彼此都清楚,希望很小,再勉強下去也大概率是徒勞,而且病人也将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其實,病人現在的意識并不是很清醒,是不會有痛苦的。但如果開胸就會有更大的創傷,病人年紀大了,能撐下手術臺都很困難,就算勉強撐下來,也會有一系列并發症。”

醫生的話再直接不過,無外乎是在勸他們斟酌,是不是要考慮放棄治療。

姜可瑜站在許廷川身邊,眼見着他的眉心皺在一起。她知道,這真的很抉擇。

最終,許廷川在放棄搶救的同意書上簽上了名字,走到病床前,親手拔掉了氧氣管。

許兆義光榮體面了一輩子,一定也不想自己走的時候,是狼狽不堪,渾身創傷。

眼見着儀器上的心跳越來越緩慢,最終扯成一條直線。

周婉華泣不成聲,一遍遍地叫着許兆義的名字,卻再也沒有回音。

許廷川站在原地,強忍着,整個脊背都是汗,眼見着這世上為數不多愛他的人離開,心痛到難以忍受,卻還只能強裝堅強,努力攙扶起周婉華。

連遺言都沒交代,連最後看看他養大的兩個孩子的機會也沒有,就永遠地躺在了冰冷的病床上,再也不能睜開雙眼。

周婉華徹底支撐不下去了,一輩子體面優雅的老人半跪在床邊,眼淚的淚一串串地落下來砸在白色的床單上。

“你怎麽了?你怎麽了啊!你醒醒啊,廷川和阿瑜都回來了,你快醒醒啊!”

姜可瑜的嘴唇止不住地發抖,她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視線模糊不堪。她仰頭去尋許廷川的身影,發現他面對着病床始終站定始終沒有挪步,手裏的檢驗單被團成一團。

哭喊,悲哀,生死在醫院是常見的事情。

心梗是有最佳搶救時間,如果他當時在,如果他能定期告訴爺爺奶奶去體檢,如果......

只是可笑的是,沒有如果,這世上彌足珍貴,真的愛他的幾個人,居然死在了他最擅長的領域。

而他只能在這,追悔莫及,什麽也做不了。

冬天還沒過去,春的氣息幾乎尋不到,悲怆的白色比雪花更加幹淨,挂滿了整個肅靜的小院。

許家的一家也都趕了回來,操持着許兆義的喪事。儀式辦得很簡單,整個過程一上午就結束了。

寂靜無人的天臺,可以看得到殡儀館門前來哀悼的人群,當大煙囪升起一縷灰煙的時候,姜可瑜才真切地感受到,離開竟然可以如此悄無聲息。當年父母和弟弟離開的時候是,外公外婆離開的時候是,爺爺走的時候也是。

天臺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她去握住許廷川冰涼的手,心疼地望向他。

許廷川很想說出寬慰的話,但一個字也擠不出來,心在滴血,疼得快要透不過氣。

他在心裏罵了自己千百遍,卻又陡然感嘆,人總是在無限接近幸福的時候,被甩上一巴掌,然後狠狠跌落。

他突然很委屈,仰頭看向姜可瑜,雙目失神,面色蒼白,嘴唇幹裂到起皮,整個人的像是剛從冬日的湖水裏面打撈上來一樣,脆弱,甚至幾近支離破碎。

他良久都沒有開口,只是擡手環抱住她的腰,然後埋起頭,幾秒之後,有隐忍而低沉的哭泣。

這麽多天,他始終沒哭過,他冷靜得像是個活死人。

這是繼那個雪夜之後,他第二次在姜可瑜面前落淚。

很痛,遠遠超過每一次的疼。

姜可瑜站在他身邊,抱着他,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像是哄小孩子一樣,故作堅強。

就像很多年前,他們都還羽翼未豐,稚嫩單薄。許廷川也一無所有,但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擋在她前面,保護她,陪着她。

“哥,別難過,爺爺,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許廷川聽到了這句話,眼淚更洶湧,無聲地打濕了她的衣服,緊緊地攥着手,指甲摳破了手心。

為什麽要做星星,他不要星星,他要他愛的人,可以陪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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