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愛意尋蹤

愛意尋蹤

送許兆義走之後的那天晚上,周婉華早早地回了自己的房間,也沒吃晚飯,擺手說累了。

姜可瑜和許廷川擔心,但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去勸慰。老人家結婚多年,相濡以沫一輩子,這麽突然地離開,一時間根本接受不了,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被抽幹了精氣神,看起來病恹恹的。

許廷川看着周婉華進門的背影,瘦弱又孤獨,而他除了目送,什麽都做不了。

在原地站了好一會,也沒開燈,轉身回到空蕩蕩的客廳,他坐在沙發上,看着眼前如舊的景致,茶幾上還放着許兆義喝茶的杯子和一副擦得幹淨锃亮的老花鏡。

好不容易平複的心又開始拉扯着疼,許廷川一時很難承受,呆愣愣地出神了好一會。

也不過是一個月之前,他們還在這個房子裏面團聚,眼下卻陰陽兩隔。

院落安靜,春分一直躲在桂花樹上不下來,凜冬将盡,日頭慢慢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長難捱。

姜可瑜沉默地跟在許廷川身後,囑咐着他吃了藥,陪着他又在卧室無聲地坐了一會,站起身準備離開會回自己的房間,才走了兩步,被許廷川拽住手腕,仰頭懇求她留下。

姜可瑜的眉心微微皺起來,根本想不到拒絕,點點頭重新在他身旁坐下。

熄了燈,房間裏只剩下月色。

許廷川抱着她,安靜地不說話,懷裏身體的溫熱,乖巧地伏在胸口,熱熱的鼻息打在單薄的衣服布料上,很輕很癢。

黑暗裏,姜可瑜伸手去摸他的臉,然後微微擡頭,小聲地說着安慰的話。

“哥哥,別怕,你還有我。”

剛來蓮倉巷的時候,姜可瑜并不是很熟悉環境,剛經歷了親人的相繼離世,膽子又小,所以過得并不好,常常都是一個人,也不肯多和別人交流。許廷川會耐心地陪在她身邊,陪她追趕功課,适應南湖生活的節奏。

如今,什麽都變了,但什麽也都沒變,他們依然還是只有彼此,相互依靠,相互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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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起小時候和有關的記憶,書房裏那些小時候他總是要他們讀,但因為年紀太小,他們怎麽也都讀不進去的書,院落裏那顆蔥茏的桂花樹,一旁的秋千架,點點滴滴,到處都是他生活過的痕跡。

姜可瑜說得對,爺爺不是真的離開,他做了天上的星星,用另外一種方式依然在守護着他們。

“爺爺在另外一個世界,為我們打造下一個家了,哥,許多許多年之後,我們還是會再相見。”

許廷川沉默地聽完了,也沒出聲,只是把姜可瑜抱得更緊,緊緊地抓住這渺茫的生命海洋裏他唯一可以抓得住浮木。

悲傷會過去,痛苦也會過去,只是需要一個很長又很煎熬的過程。

許廷川合上雙眼,抑制住淚水,最終沒有落下來,隐忍在了眼眶裏。

隔着很薄的睡衣,姜可瑜聽見了他咚咚的心跳。其實她心裏也好受不了半分,但還是把能想到所有安慰的話都說給了他。

許家夫婦處理完了喪事,很快就準備回北川,臨走前,提出接周婉華一起回去,但被拒絕了。

許嘉航許嘉悅兄妹倆和二老感情不太深,所以倒也不至于傷心過度,沒多久也随着許家夫婦回去了。

剩下姜可瑜和許廷川陪在周婉華身邊,不放心離開。

麥倫那邊的項目許廷川請了幾天的假,但再不去就真的要錯過這次學習的機會了。

周婉華知道後,幾次催促他趕緊去,但許廷川都不放心,最後好說歹說商量着,決定先接周婉華回北川和姜可瑜住在一起,許廷川才放心,勉強答應,一到北川,就先收拾了行李,出發去了國外。

一場春雨,南湖有了春的氣息,桂花樹抽了一點點的新芽。

蓮倉巷又開始冒出青苔,院子落了鎖,那扇門緊緊地關上了。

周婉華跟着姜可瑜回了北川,在陌生的城市,努力重新撿拾起生活的希望,卻力不從心。

愛打扮,愛唱曲,一輩子體體面面的優雅老太太好像一下子丢了魂,肉眼可見地從圓潤變得消瘦和憔悴,成日坐在窗邊發呆,什麽也不幹,一坐就是一下午。

好幾次姜可瑜去叫她過來吃飯,她都半天沒有反應,就坐在那,緩過神之後目光裏夾雜着難以描述的落寞和淡淡憂傷。

姜可瑜很擔心,私下問過做心理咨詢方面的朋友,瞧着周婉華的狀态越來越擔心,但也不好對遠在國外的許廷川講,只能每天盡可能多地抽出時間,一下了班就往家跑,多陪陪她,做做飯散散心。

中間許家的人來看過幾次,依照許聖炎的意思,是想把周婉華到他們身邊,但始終未能如意。

某天許聖炎和黎念一起來的時候,正好趕上了姜可瑜下班,在門口打了照面。

黎念審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好久,最終擡眼笑了一下,“看來,當年接廷川離開的時候我說的話,你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姜可瑜怎麽會忘,相反,她記得格外清楚。

她說叫她擺正自己的身份,要懂得感恩,要守規矩。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這麽多年,她快把自己活活壓抑死,她原以為這樣,許家就會給他應有關心和愛護,實際上他們從來只會按照自己的意願和需要去要求和苛責,甚至不惜傷害別人,更是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接納和愛過許廷川。

她是親眼看着許廷川那段日子是怎麽熬過來的,被诽謗,被質疑,被謾罵。

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就恨得厲害。

“我記得很清楚,許太太。”姜可瑜看着眼前的女人,說得尊敬,很平靜也沒有着急反駁。

“記得?那你還擋在他前進的路上,你覺得自己哪一點比得上我們為他挑選的大家閨秀。”黎念頗有幾分高高在上的姿态,說話的口氣居高臨下。

姜可瑜默默地聽着,很久沒說話,并不是因為羞愧和緊張,而是覺得悲哀和無奈。

“難道,一直在毀了他的人不是你們嗎?美好的童年,應該被照顧的康複期,好不容易走過鬼門關,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的時候,你們用殘忍的方式對待他,讓他被議論,被污蔑,被傷害。”姜可瑜的目光突然變得冰冷,平常溫和從容的臉上此刻流露出嫌惡和冰冷的神色。

長久的沉默,黎念一臉詫異地看着她,聲控燈滅掉了之後,一片黑暗。

姜可瑜深吸了口氣,把想說的話完整地說完,陡然想起的冰冷又篤定的聲音重新震響了聲控燈。

“你們到底是哪來的臉,職責別人?”姜可瑜冷笑了一下,後退了一步,“想要道德綁架,卻還妄圖又僞善包裝自己博取名聲和心裏安慰,實則自私虛僞,冷酷無情,哪一點不是你們?”

“收起你們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嘴臉。如果你們再敢做出這樣的事,我既然能寫的出挽回名聲的公衆號,就也能寫出貴公司的八卦秘聞。”

黎念被眼前這個小姑娘吓到,瞪大了眼睛,恨得牙癢癢。

完全沒看出平常柔弱的表面下竟然能說得出這樣的話,被氣得發抖,揚手就想給她一巴掌,被姜可瑜回擊,捏住手腕,連指關節都用力得泛白。

“我不和你說更難聽的話,是因為還念在你和哥哥還有血緣關系,但并不代表我怕了你。你給我聽好了,如果再有下次,我姜可瑜我就算賭上職業生涯,也不會放過你們,我說到做到!”說完,姜可瑜松開了黎念的手腕狠狠地甩了回去。

頭也沒回,也沒等回應就走進了家,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

門關上的那一刻,姜可瑜也才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剛才的她看着勇敢無畏,其實只有她自己,平靜而又堅定的表情下是怎樣的心驚肉跳。

姜可瑜心有餘悸地扶住櫃子好半天才緩過來,長這麽大,第一次說這麽狠的話居然還是和她從小就有些不敢面對和害怕的人。

但,為了許廷川,她不後悔。

雖然她知道,可能作用很微薄,但哪怕只有一點點用處,她都願意去做。

爺爺已經離開了,這個家再也沒有人替他們遮風擋雨了,所以他們要自己面對風雨,也要為奶奶擋着風。

但,只要有姜可瑜在,這個世界上,許廷川就永遠不會孤獨,永遠都會被愛着。

門外憤恨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姜可瑜緩和好,去洗了下手,放下奶奶已經在卧室躺下了,忍心叫她,姜可瑜先回了自己的卧室給許廷川打今天的電話。

許廷川到了國外,很快就進了實驗室開始忙碌起來,而忙碌的生活也确實在一定程度上麻痹了他悲傷凋敝的心情,他以最快的速度投入學習和科研中,每天早出晚歸,但依然記得堅持給姜可瑜打視頻電話。

漫長的等候音樂,直到手機屏幕裏又出現熟悉的面孔。

姜可瑜溫柔地笑了笑,看着許廷川開口,“哥,今天怎麽樣?還适應嗎?”

“挺好的,不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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