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珙桐樹色
珙桐樹色
是許廷川先出發的,回了北川不過幾天,審批就下來了,姜可瑜幫着他一起理了剛歸位也沒幾天的行李,送他到了機場。
天氣還沒有完全暖和起來,許廷川穿着很薄的沖鋒衣,帶着眼鏡,抱了抱姜可瑜。
“哥,等我。”姜可瑜滿眼的不舍。
總是剛相聚就又要分離。
機場人來人往,午後的航站樓,地板上鋪滿陽光。
“在那邊,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你也是,我等着你。”許廷川吻了吻姜可瑜的額頭。
姜可瑜微微低下頭,幫着許廷川拉到一半的沖鋒衣拉鏈拉好,然後笑了笑,最終目送着他跟随隊伍進了安檢入口,漸漸消失在視線裏。
才從機場出來,姜可瑜就回了臺裏,這次援外報名的人依然不太多,除了姜可瑜沈從骁還有幾個從外調回來的老記者,準備去x國的其他幾個城市。
開了個小會,把這次赴外的細則都商量得差不多了。
“看來,這次我們要去的更久一點。”沈從骁合上筆記本,轉頭對姜可瑜說了
“是啊,你和家裏人說好了沒。”
沈從骁搖搖頭,“沒,我要是和我媽說實話,就出不來了。”
姜可瑜無奈地拍了拍他肩膀。
這次去布魯贊比,情況比上次更危險,誰也不敢保證沒有意外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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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可瑜嘆了口氣,在電腦前坐了好一會,看着桌面上那個記錄着上次援外種種事跡的文檔,始終沒有勇氣打開。
最終,熄滅了電腦的屏幕,很晚才從走出辦公室。
落地布魯贊比的時候,剛好是中午。
才五月初頭,布魯贊比已經變得燥熱無比,好幾天不曾下雨,空氣裏到處浮動着塵土,腳下是破碎的瓦礫。
姜可瑜從飛機上拖着行李下來,四處看了看,已經完全認不出,好像眼前的景致和一年前來到這時,完全找不到記憶裏重合的痕跡。
酒店和援外的這些援外的無國界醫生們安排在一起,姜可瑜拖着行李進去收拾了一下,看了看手機,不出所料果然是沒有信號。想要聯系一下許廷川都發不出去一條消息。
許廷川還沒回來,姜可瑜和沈從骁休息了一會,很快就開始調試設備,準備先去大使館進行采訪,然後回來的時候再去看看醫療援助點的情況。
偶爾會傳來槍聲,長久聽不到猛地響起,姜可瑜的心咯噔一下,趕緊檢查窗戶,查看是不是膠帶粘得結實。
随身只帶了一些幹糧過來,純淨水和其他的食物一概沒有,要等着上面來發。
姜可瑜渴得厲害,臨時也找不到水喝,直接打開自己的刷牙的杯子,看了一眼洗手間自來水還在工供應,趁着會兒還有水,趕緊接了一大杯,也沒有燒水壺,直接一飲而盡。
“姐,這是生水......”
“沒事,一會去采訪忙起來也不一定有水喝。”姜可瑜也沒太在意,上次來布魯贊比的時候她也沒少喝,條件實在是太差了。
去大使館的路上,又接連傳來爆破的聲音,尋着聲音的方向看,有灰黑色的蘑菇雲。
姜可瑜和沈從骁對視了一眼,神色沉重,但也都沒說什麽,只是沉默着。
這就是布魯贊比的常态,一年前是,現在也是。
甚至比起一年前,如今的布魯贊比已經徹底被戰亂摧毀,整個市區很難再找到完整的一棟建築,都是斷壁殘垣和破碎的坑坑窪窪。
大使館很遠,姜可瑜跳下車,在路上基本已經想好了采訪的問題,和沈從骁很快進去,找到了接待的中國負責人。
等着負責人帶着他們進去的時候,姜可瑜剛想要打招呼,愣在了原地。
會客廳裏,居然坐着的是蘇辰毓。
“坐吧。”
自從上次拒絕蘇辰毓之後,姜可瑜就沒再見過他,基本有必要的工作接觸她都找了借口讓同事代勞。
三人面對面而坐,都是熟人,但也沒寒暄什麽,很快切入了正題。
目前在布魯贊比的國人在去年就已經基本全部撤出,但是目前在這裏工作的援外醫生,駐外記者,還是不少,所以大使館還是這邊需要有人來對接和保障他們的安全。
蘇辰毓外派也有一段時間了,其實他早就在名單上看到了姜可瑜和許廷川,但沒有去問過。
現在的局面很混亂,兩方和談破裂之後,以市中心的教堂為分界線,南北各自為政,但是交火從來沒有停止過。
姜可瑜來的路上聽到的槍聲和爆炸聲,就是在最近雙方在争取布魯贊比境內的一條很重要的河流的歸屬權問題。
沒有信號,姜可瑜只能把了解到的這些都記錄在手機的備忘錄裏,然後準備正式采訪。
和沈從骁配合久了,又是第二次來到這邊,所以要比從前業務熟練得多。加上蘇辰毓回答得也很快很在點子上,采訪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臨走的時候,蘇辰毓叫了一下姜可瑜,叫住之後又半天沒吭聲,好半天才說了句話。
“你和......許醫生,一起來的?”
“不是,我是今天剛到的。”姜可瑜想了想,又刻意地說了下,“我男朋友他過來有一周了。”
“男朋友?”蘇辰毓确信自己沒聽錯後,很淡地笑了一下,無奈又說不出任何話。
果然,什麽兄妹的情分都是借口罷了。
“後面如果有新的變化,我再過來,今天我先走了。”姜可瑜不打算多留,很快就告別,拿着手機和電腦,跟着沈從骁一起離開了
走出大使館大門的時候,天都已經有點黑了。
悶熱的風變得涼爽了一些,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人們開始鑽出破舊的藏身之地,陸陸續續開始準備晚飯,塵土飛揚的街道熱鬧了一些。
姜可瑜坐着晃動厲害的越野車去了醫療援助點。
這是個全新的醫療援助點,前身是個學校,現在改成了醫療點,在改裝的大樓外面,還有一些臨時搭建的帳篷,處理簡單的傷員。
沒走進大樓的時候,還聞不到什麽血腥味,直到走進敞開的大門,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撲面而來。
白色的床單,黑紅的血液和傷口,穿梭往返的各色皮膚的醫護人員,看來白天這場河流歸屬權的仗打得熱火朝天,傷勢慘重。
姜可瑜從包裏熟練的抽出口罩,鎮定自若地拿出本子和筆,叫沈從骁趕緊收起相機。
她已經不是當初來醫院處理傷口都會惡心嘔吐的新人記者了。過去在這生活的經歷,加上回國近一年涉外的工作經驗積累,不敢說她現在有多麽的厲害,但作為一個一線戰地記者的基本專業素養,她可以保證。
床鋪愛的很近,尤其是手術過後的病房,一間屋子裏起碼躺了十幾二十幾個剛剛開過刀的病人。
姜可瑜沒時間顧忌許廷川在哪,幫着護士做了些雜活,然後一張張走過病床,最後蹲在走廊裏寫着今日的稿子。
大概是白天喝了不少的生水,這會肚子有點疼,但還能忍受,姜可瑜咬咬牙,幹脆直接坐在了地上,翻看着剛剛偷偷拿着小型單反偷拍的照片。
才弄了一半,眼前的光被灰黑色的身影遮擋住,姜可瑜擡起頭,看見了許廷川。
和上一次她随便坐在地上,等着他來找她的情景幾乎一模一樣。
不一樣的是,上次他們僅僅是兄妹,這次是愛人。
姜可瑜摘掉口罩,笑着仰頭看向他。
“哥,你忙完了。”
許廷川點點頭,伸手去拉他起來“剛下手術,可以休息會。”
大概是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地面又涼,加上中午喝的那些生水,姜可瑜站起來得有點費勁,起身微微弓着腰。
“怎麽了,不舒服?”
“沒事,中午喝了點涼水,緩緩就好了。”
“你是不是喝生水了?生水裏面本身就有很多細菌,尤其是在這,地下水很有可能被污染的情況下,下次絕對不可以!”許廷川着急得很,嚴肅認真地和姜可瑜又強調了一遍。
“知道了。”姜可瑜乖乖認錯,但還是因為腹痛半彎着腰,拽着許廷川的手臂,目光委屈得很。
許廷川帶着她來到臨時休息的宿舍,從抽屜裏找了純淨水和自己備下的藥給她,然後拉了一把椅子,就坐在她對面。
沒摘口罩,也沒摘眼鏡,許廷川很嚴肅,握住姜可瑜拿着藥和水的手,很認真地開口,
“阿瑜,我再和強調一遍,在這一切都要萬事小心,飲食,外出采訪,來醫療援助點,無論做什麽我們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姜可瑜有點不敢說話,抿着唇,看向許廷川。
他極少這樣嚴肅的樣子。
“我知道來這裏,我們都要很重要的事要做,但,一定一定要好好地保護自己,知道嗎?”
姜可瑜不敢做聲,只能隔着鏡片看見他黑亮的眼睛,被其間流轉的目光觸動,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然後嗯了一聲,很鄭重地點頭答應。
許廷川見姜可瑜保證,才松了口氣,稍微放心一點點。
“疼不疼?”許廷川起身,扶着姜可瑜去一遍的床上躺下,想幫着她揉一揉,還沒等到回答,護士的叫聲先傳來。
“Dr.
Xu, the three patients in Ward 2 have persistent high fever, and the six and eight beds have also experienced postoperative pain one after another.”
姜可瑜有點跟不上護士說英文的速度,慢慢翻譯了一下,才翻譯明白。
好想是二號病房有病人出現了高燒,同房間的兩個病人也出現了術後肢體疼痛的情況。
許廷川預感不太好,看了看姜可瑜,沒辦法只能重新拿起剛剛摘掉放在桌上的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