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可能

不可能

環星會議是紀氏集團衆多産業中最不起眼的一點螞蚱肉。

那還是老董事長季凜天還沒退休前來宣城考察投資環境時因不瞞參加的某場會議組織混亂,于是臨走前順手收購了一小會議公司。

後來老董事長就身體原因提前退休,新上任的董事長大刀闊斧在互聯網、新科技等領域伸展拳腳,這遠在宣城的小小的會議公司就跟塵埃一樣被忽視了。

天高皇帝遠,土匪稱大王,中間又經歷了疫情,環星會議近幾年都處于虧損狀态。

雖說虧損,但那點小錢還不夠紀氏随便一子公司的一期投資費,上面的領導們根本沒時間精力浪費在這塞牙縫都不夠的小破公司上,更別說集團總部太子爺忽然空降。

那簡直就是小廟放大佛。

從早八到中午十二點,環星上下籠罩着陰沉沉的肅殺氣氛,已經是午飯的點,今天愣是沒有一個人敢先走,各部門所有人都還坐在辦公位上,同事間偶爾默契互對一眼。

至于老總們,已經在三十四層會議室開了一早上大會。

兩個行政拉開雙開門的會議大門,以環星老總楊其明為首的一衆高層從會議室走出。

這次太子爺空降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好在這幾年總公司裏打點下一些關系,才讓所有人有了昨晚的一點準備時間。

穿過總裁辦和總裁辦公室,一衆高層走進廊道盡頭的電梯裏,一雙雙渾濁的眼睛裏迸發出實質的冷箭穿過廊道和會議室大門。

越至長條會議桌盡頭,那個代表着淩駕和權勢的主位上。

年輕男人的兩道寬肩放松的抵在褐棕色牛皮老板椅裏,白皙修長的雙手懶懶交握于胸前,純白色的襯衫袖口熨帖的外露于黑色西裝不多不少恰好一公分,搭配着價值不菲的黑鑽琺琅袖扣,矜貴的冷厲感渾然天成。

比之更冷厲的是冰冷鏡片後的那雙狹長冷眸,強烈的施壓感和冷漠絞着。

等電梯門關上了才有人開口道:“上面什麽意思?難道是小紀總犯了什麽事被’流放’到這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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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紀總有沒有真本事我是不知道,聽說才從國外回來,但小紀總身邊那幾個可都是從集團總部下來的審計會計,定有兩把刷子。”

年近四十的楊其明輕輕哼笑一聲,“怕什麽,年輕小孩能掀起多大的風浪,等新鮮勁一過去想走的時候就知道今天大張旗鼓的來有多蠢。”

會議室內,六個審計會計埋頭在一大堆白花花的文件裏忙碌,裴秘書拿着藍色文件夾走近男人,微微躬身遞出去,“紀總,這是環星近三年所有部門的績效彙總表。”

*

“他叫紀懷瑜?确定是紀懷瑜?哪個紀,哪個懷,哪個瑜,到底哪三個字啊?”

下午一點,宋昭和終于往自己的胃裏填了口東西,她用一整個上午消化了再次遇見宋懷瑜這個事實。

“你激動什麽寶貝,”南妮拍了怕她肩膀,“別人都在猜這太子爺怎麽空降在咱公司,你卻在這糾結他的名字。”

宋昭和有苦難言,她這是在糾結一個名字嗎,分明是在确認自己以後還有沒有小命活,當初她能找到工作就已經是阿彌陀佛叩謝祖宗了,哪注意過這公司的背景。

還有,這才幾年沒見,宋懷瑜怎麽就搖身真變霸總了?

還冠了個紀姓!

宋昭和可太知道這紀氏集團了,總部設立在北城,其背後是撐起北城半邊天的豪門望族,她以前跟爸爸去北城出差,受邀參加過好幾場北城的名媛酒會。

這麽說,在那些名媛酒會裏,談到紀家,那又是屬于高攀的話題。

就宋昭和聽來的,紀家旁系衆多,而紀氏老爺子紀天凜直系的獨子也只育有一個獨子,宋昭和不知道那獨子長什麽樣,也不知道那獨子叫什麽名字,只聽說是一個備受寵愛的混小子。

但那也不是宋懷瑜啊,她認識的宋懷瑜住在地下室,每天坐地鐵公交上下班,午飯只吃幾塊錢的便當,身上的襯衫都穿得破破舊舊都不舍得扔,跟金枝玉葉完全不搭邊。

那麽只有一個可能,宋昭和問,“他入贅豪門了?”比如紀氏的旁支。

宋昭和竟然有點氣,當初自己怎麽瞎了眼看上了這等小白臉軟飯男,他老婆是誰?能有她漂亮?比她年輕?

宋昭和承認他那臉那身材确實有資本傍更大的富婆,但當初自己整天追在他屁股後面像個舔狗一樣,他就算看不上她宋家這棵大樹,那跟她談個不結婚的戀愛又不是能要他的命!

哦,也對,他要是談了戀愛,那就不再是清清白白的小處男了,影響了身價那也就釣不到如今的頂級富婆。

特麽,好氣。

南妮看餐盒都快被宋昭和戳出個洞,趕緊抽走她手裏的筷子,“都說是太子爺了,還入什麽贅。”

宋昭和小腦瓜靈光得很,立馬湊近南妮,“豪門辛密?”

南妮湊近她悄聲說:“聽說是現任董事長外面女人生的,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四年前接回家認祖歸宗了。”

四年前?

那就是她把宋懷瑜從宋氏開除後。

所以她剛得罪完這人出國,他就在國內就搖身一變成豪門太子爺了?

宋昭和:“……”

如果自己曾經只是追求過一下宋懷瑜倒也不至于搞得像現在這麽緊張,關鍵在于,自己追求宋懷瑜那段經歷都不用細說,四個字就能概括:土匪搶劫。

多麽爛的手段都用過,還仗着自己是宋氏集團的千金小姐肆意妄為,不比逼良為娼好多少,當時宋懷瑜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厭惡,那眼神都快變成一把鋒利的刀,恨不得三刀六個洞戳死她。

如今宋昭和心道完蛋了,這男人來報仇了。

而且他現在要捏死她簡直就跟捏死只小螞蟻一樣簡單。

晚上回到家,宋昭和打電話跟林箐哭訴。

那種窮小子改頭換面霸總歸來的橋段林箐寫過不少,從沒想到有一天竟然在她的好閨蜜身上發生了。

宋昭和跟那位不配擁有姓名的仁兄之間的糾纏林箐沒親眼目睹過,只是從宋昭和嘴裏聽了一些,不過按照小說劇情發展,接下來女主将會經歷一段男主百般刁難的至暗苦難時期。

林箐讓宋昭和最好先有點心理準備,并給她提供了一點建議。

“寶貝,咱們首先能躲則躲,等會我就去給你下單假發口罩和墨鏡,其次咱可以準備着找新工作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最後如果實在沒辦法碰見了……”

“碰見了怎麽辦,你別停啊。”宋昭和欲哭無淚。

“不行你就色/誘他吧。”

宋昭和:“?”

林箐:“反正就兩種結果,要麽你睡服他,要麽他惡心死。”

宋昭和:“……”

之後一直到周四,宋昭和都沒再見過宋懷瑜。

公司裏也一直都保持着一種風平浪靜的狀态。

宋昭和謹記林箐的話在公司裏一直小心翼翼的躲着,不過她想只要自己小心點,估計也碰不上這人。

公司上上下下連同禮儀小姐兩百多個人,她一個連去三十四層的資格都沒有的小職員總不至于倒黴到能進入日理萬機的大老板眼睛裏。

“宋昭和,人呢?今天沒來?”出差回來的會務組經理劉總在自己掌管的辦公區搜尋一圈都沒找着人,工位上人也沒在。

“啊,叫我?”

劉總順着聲源找過去,辦公區域內光線最差,都快結蜘蛛網的犄角旮旯裏,宋昭和的腦袋緩緩從辦公桌上的那盆發財樹裏露出來。

劉總:……

宋昭和年初進的公司,是這位劉總拍胸脯保證讓頂頭總監跳過人力部門跳過試用期直接簽合同親自招進來的。

用當初劉總自己的話說就是誰敢質疑老子毒辣的眼光,那麽漂亮的臉蛋身材,這麽完美的體态氣質,直接頂老子會務經理的位子都成。

結果培訓不到半個月,宋昭和碟子杯子盤子摔了無數。

劉總低着頭親自去把人領回來,暗道這人還真是簽早了,退都退不掉,于是把宋昭和摁在辦公區內視野和地域都最好的一張辦公桌前,說:“來,大小姐,您以後就擱這敲敲鍵盤成了。”

沏了茶淺淺抿了口,劉總開口問,“怎麽想的把工位挪那麽偏的位置裏去了?跟南妮鬧矛盾了?”

宋昭和搬位置的時候也有不少同事問過,她再一次拎出早就編好的理由,“就是吧我上個周末去醫院檢查了下身體,有點那什麽骨骼礦化還有骨質疏松,醫生說我太陽曬得太多了。”

劉總不說信不信,倒也沒再說什麽,轉了話題道:“我記得你以前辦公桌不養綠植的,這次養了盆發財樹?”

“就突然有了興趣。”宋昭和笑笑。

實際上不管是換位置還是買綠植來放在辦公桌上擋臉,都是宋昭和無所不用其極降低存在感的手段。

“換一盆養。”

“啊?”宋昭和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緩緩看向劉總辦公室門口的那盆發財樹,聽見劉總說:“別擋了我的財路。”

“哦,”宋昭和悶悶點頭,又偏了偏頭道:“所以劉總您喊我是有什麽吩咐?”

劉總又輕抿一口茶,“到前臺去幫我拿個快遞。”

所以你回來的時候順路拿一下會死?

宋昭和是部門資歷最淺的新人,各種雜事日常被使喚最多,憤憤地離開辦公室,出門前沒忍住一爪子扒拉了下辦公室門口那棵發財樹。

“我就說我的發財樹上怎麽老是出現指甲印!”

宋昭和緩緩回頭,原本背對着辦公室門口的劉總此刻半扭着身體,一條胳膊撐在沙發背上,盯着宋昭和咬牙切齒道:“原來是你宋昭和!”

被抓包的宋昭和欲哭無淚,她想說那些指甲印不全是她的,她只是很偶爾極其偶爾的時候才掐兩下。

宋昭和緩緩松開葉子,乖乖認錯道:“對不起,我錯了。”

劉總和顏悅色笑笑,“放心,你犯多大的錯我都不會開你的,雖然你是只沒用的花瓶,但看着賞心悅目啊。”

宋昭和:“……”

第二天上班宋昭和就發現她辦公桌上的發財樹已經變成了盆一看就是五塊錢買來的塑料仙人球。

她氣呼呼的,轉頭問組裏的人,“我發財樹去哪了?”

南妮下巴往劉總辦公室揚了揚,“還能在哪,在老劉那呗,不要臉的東西。”

宋昭和腦袋一轉,果然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她三十塊錢的發財樹劉總的辦公桌上。

“沒事啊,哥周一給你弄盆真的來。”黃堅背着包路過宋昭和的時候拍了拍她肩膀。

南妮道:“老黃你去哪?”

“跑會場,”黃堅頭也不回的擺擺手。

南妮:“騙鬼,你就是想借跑會場早下班。”

衆所周知全公司績效最差,業務能力最水,全體員工加經理最擺爛的就是會務組。

到了下午,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南妮滑動着椅子來到宋昭和身邊,“寶貝,你走不?”

“你先走吧,我還有個會議流程表沒寫完。”

“那我先溜了,拜拜。”

宋昭和行動緩慢,今天又是周五,等她做完工作辦公室裏已經沒有人了。

她以前的生活只存在環游世界,吃吃喝喝和買買。

除了宋懷瑜,沒有什麽東西是她伸手要不到的,更別說吃上班的苦。

苦,真的苦,比她沒吃過的黃連還苦。

宋昭和腰酸背疼,但自小養成的儀态依舊很好,情緒恹恹的乘電梯來到一樓大廳,卻在看到某部專屬電梯打開時一下子直沖天靈蓋的振奮了。

幾個西裝男人裏,宋昭和一眼就看到了最打眼的宋懷瑜。

宋昭和瞳孔地震,用了畢生最快的速度從包裏撈裝備。

墨鏡、口罩通通往臉上怼,發繩一扯,來不及用手撥弄了,幹脆低下頭,一蓬烏黑濃密的秀發垂落在空中。

宋昭和速度再快也不及幾個男人從電梯裏走出來的那幾秒。

于是,就有人注意到,在嚴肅的辦公樓一樓大廳內,有個穿雪紡襯衫和鉛筆裙的神經病女人在發瘋。

站在老板身後的裴秘書聽見不遠處的一個保安道:“喂,那個在跳甩頭舞的女人,公共場合注意素質啊!”

傍晚時分,宣城的天際燎起一片橙紫色的火燒雲,司機将勞斯萊斯停在高聳入雲的寫字樓下,裴秘書替老板打開車門,卻遲遲沒見老板有動作。

裴秘書不動聲色的悄悄擡眼看老板。

順着老板的視線,裴秘書看到不遠處一道略有些落荒而逃的窈窕身影。

是剛才那個在大廳裏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而舉止怪異的女人,她戴了口罩和墨鏡。

忽而,那個落荒而逃的女人背上背着的包裏掉落出一頂假發。

鮮豔的、綠色的。

裴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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