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可能
不可能
宋昭和安全到家才把口罩墨鏡取下來,心道林箐給她買的這些東西還真是沒白準備。
一棟寫字樓裏幾千個人,這偶遇卻來得防不勝防。
要這幾千分之一的機緣放在以前她能高興得一晚上睡不着,現在只求求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也是到家她才發現自己丢了一頂假發。
林箐說網購了好幾頂,結果就綠色的最先到,多少有點侮辱人。
她也是想着在辦公樓裏忽然頂着一蓬耀眼的青青草原多少有點引人注目,于是才在千鈞一發之際把戴假發改成了披頭發。
然而—那還不如戴假發呢。
*
環星将近一周的風平浪靜止步于周一早上。
公司內網随着一道總裁職務任命通知下來的還有十幾位高層的人事變動通知。
宋昭和她們這些搬磚的小員工除了接收上級指令是沒法窺探到高層動蕩博弈的,前幾天的風平浪靜可能也就只存在她們普通職員眼裏,上面各方勢力估計鬥得兇狠。
但至少在氣氛上還是有點參與感的。
那麽大一個公司,大白天就活生生上演喪屍片。
宋昭和尤為喪氣,因為沒多久就又下來一封裁員的郵件。
南妮一邊用做了貓眼美甲的手指小狗似的摸着宋昭和腦袋,一邊若有所思道:“這小紀總有兩把刷子啊,一來就斷了楊總的所有勢力,現在又公示要裁員,裁員要提前向勞動行政部門審批的,看來小紀總是有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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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層,執行部總監王震站在總裁辦公室門外。
紀懷瑜剛結束一場電話會議,裴秘書算着時間敲門進辦公室,“老板,王震已經等在門外。”
繼而又接着彙報今天的日程安排。
“您跟李局約的球在今天下午三點半,本地財經雜志的主編想預約兩個小時對您做一期專訪,給幾位審計會計的踐行宴安排在今晚七點半,地點在金鼎軒,這是策劃部遞上來的NC娛樂慈善晚宴的項目方案。”
辦公桌後面的男人靠在牛皮椅裏輕抿了口咖啡,薄薄的鏡片後一雙眼眸諱莫如深,白瓷咖啡杯輕置于桌面,墨黑的大理石辦公桌面碰撞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紀懷瑜懶懶撐起身翻看起秘書遞過來的文件,食指在桌上輕點了兩下,嗓音清冽低沉,“采訪推了,喊他進來。”
王震昨晚接到總裁辦助理的電話,甚至都不是總裁秘書的,一整夜惴惴難安。
這位小紀總手段果決狠厲,假賬、爛賬、貪腐、一點不留情面的翻了個底朝天,革職、降級、送局子雷厲風行,人情又拿捏得當,恩威并施,摁死的都是翻不起風浪的胳膊腿,但足夠殺一儆百。
王震不屬于環星的權利中心,他背後的靠山是總集團裏某位高層叔叔,就是靠關系在環星裏謀了個體面的油水差而已,如今環星的高層結構剛經歷變幻動蕩,本來還挺慶幸自己這個邊緣人沒有被波及,這轉眼就到他了。
空曠寂靜的三十四層猶如人間煉獄,王震背靠大樹平常在公司裏是極有威嚴氣勢的領導,下屬都畏懼,此時後背卻浸了層冷汗。
辦公桌後面的那年輕男人卻沒多說什麽,利落的簽完文件遞給秘書,輕飄飄道:“王總,你們執行部幹不成不如就解散了,尤其是會務組,公司不養廢物。”
王震擡手擦了擦快淌到下巴的汗,輕舔幹燥的唇縫,恭敬道:“您說的是,我這正打算把整個部門給召集起來做最後通告,不知道紀總您什麽時候有空,要是我們部門能有幸得到您的一點指導那也是員工們和我的福氣。”
王震這麽說也是想投誠的意思,向下管理往往是新上任的領導頭疼的問題。
男人低着頭簽字,倒也不佛他的面子,擡手随意揮了揮。
這意思也就是允了,王震擦着汗高高興興的退下,忽而又被叫住。
“王總。”
王震停在門口緊張的回頭,“紀總您還有什麽指示?”
寬大的辦公桌後面男人依舊低着頭在處理文件,嗓音淡漠,“以後老掉牙的馬屁就別拍了,別有你是我的福氣了,有你我是真服氣。”
“不懂?”
王震:“……啊。”
“王總得跟上時代潮流啊。”
王震:“……是。”
*
下午六點,寫字樓下的咖啡吧。
店內是工業風的複古設計,臨街一整面落地玻璃,貼合灣流形狀的懸浮多人桌,桌下随處幾只Dulton清漆高腳凳。
宋昭和墊着手肘趴在桌子上,沒有心情欣賞窗外的風景,也沒搭理旁邊南妮給她點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換以前,下午茶甜點這類東西不是米其林三星以上的宋昭和是完全不會看一眼的,更別說品嘗。
面對眼前這四十八塊錢的小蛋糕,以前的宋昭和只會做作的發出一聲驚嘆,天哪,這麽廉價難吃的東西真的會有人吃嗎?
就是這種,她所到之處,十句話裏估計九句都是在得罪人。
無關乎情商,就是目中無人、高傲自大、完全以自我為中心慣了。
十八歲的宋昭和一定沒想到四年後的她竟然會愁眉苦臉的擔心自己會不會丢了一份每個月只有四千塊錢的工作。
南妮放下手機道:“寶貝,你就吃兩口吧,吃點甜的沒準心情就好點呢。”
宋昭和恹恹地把頭偏向另一邊。
南妮還想再安慰她幾句,這時服務員叫到她們的號了。
“拿咖啡,”南妮摟着宋昭和細軟的腰肢跳下高腳凳。
兩人取了咖啡,剛巧跟門外走進來的裴秘書打了個照面,南妮見到帥哥就自來熟,擡手打了聲招呼,“好巧啊,裴秘。”
裴秘書明顯以一種你是誰的冷淡眼神回應南妮。
看在帥哥的份上南妮沒翻臉,甚至主動介紹了自己。
知道是同公司的後裴秘書也只是冷淡的點了下頭。
好拽。
南妮咬牙,想給他兩拳。
一旁的宋昭和低着頭,心道完蛋了,裴秘書在這,那是不是代表宋懷瑜也在這附近,完蛋了完蛋了。
直到南妮戳了戳她腰窩,宋昭和才反應過來跟着打了聲招呼,但依舊低着頭。
裴秘書輕輕瞥了眼宋昭和,莫名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但也沒多想。
來到窗邊高腳凳坐下南妮捧着手機打消消樂,嘴裏念念有詞,“狗男人,拽屁的拽。”
南妮很快打完一關擡起頭看宋昭和,秀眉一蹙,“你…帶墨鏡和口罩幹什麽?”
南妮話音還沒落她又從旁邊抓來本雜志擋在臉前,往下挪了點,露出一雙睫毛纖長的大眼,觀察着窗外四周,像是在躲什麽人。
裴秘書拎着咖啡回到車上。
發現老板沒再繼續看文件,而是側頭看着車窗外。
五點跟李局打完高爾夫,又趕時間回公司開了個視頻會,晚上除了餞行宴又突然多了場不能推的酒局,之後半個月的行程也全排滿了,時間都是按分鐘過。
從董事長命他接任小紀總的秘書職務以來,這還是裴只清第一次見老板有這麽悠閑放松的片刻。
裴只清吩咐司機開車時,似乎幻聽一般的聽見後座發出一聲輕笑。
極低,不帶溫度,甚至像是嗤笑。
莫名有點陰寒。
*
“女人,你以為你能逃得掉?”
陰暗的古城堡裏,四周牆面懸挂着世界名貴油畫,微弱的光從高懸的百葉花窗裏透進來。
身形落拓的男人逆光懶懶窩在精致的暗紅色單人沙發上,身上是一件熨帖的黑色絲綢襯衫,一只雪白絨球匍匐在懷中,而胸前的襯衫紐扣浪蕩不羁敞到了腹下最後兩顆,結實的胸肌和腹肌半隐半現。
男人以上位者的姿态翹着腿,黑色西裝褲下锃亮的皮鞋踩在雪白的羊絨地毯上,說出冰冷話語時白皙修長的手指間纏繞着一根黑色領帶,黑白碰撞出欲。
衣衫淩亂的女人從男人腳下伏起來,低眉順眼,男人用鞋尖輕輕挑起女人的下巴,又傾下身靠近,捏住女人下巴拇指沿着唇角緩緩擦過飽滿紅潤的唇瓣,嗓音低沉,“聽好了,以後只有我才有資格做你的主人。”
男主将手指強探進女人溫熱的小嘴中,逼迫道:“擡起頭來。”
女人濕潤着眼尾緩緩擡起頭來,先看到匍匐在男人腿上的小雪球。
退避?
宋昭和眉頭皺了皺。
這是哪,退避怎麽在這?
“我讓你擡起頭來。”
下巴一吃痛,兇什麽兇,宋昭和皺着眉擡眼。
宋懷瑜近在咫尺的五官出現在眼前時宋昭和渾身汗毛倒立忍不住飙出了一句大大的卧槽。
就這樣被吓醒了。
躺在床上,宋昭和感受到自己渾身冰涼的冷汗,鼻尖竟然酸酸的,莫名有種委屈。
睜眼望着天花板,宋昭和在黑暗中吸了吸小鼻子,繃直的十個腳指頭緊緊扣着床單,默默抓緊胸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抱緊被子翻了個身。
沒拉嚴實的窗簾洩進幾縷月光,退避那小東西乖巧的蹲在床邊看着她,歪着小腦袋,兩只大眼睛亮晶晶的。
宋昭和就這樣和狗兒子對視了幾秒,輕輕抿了抿唇,把被子拉起來蓋過腦袋,被子下那鼓鼓的一團又自閉的翻了個身。
沒幾秒,被子下傳來斷續的抽泣聲。
嗚嗚嗚,宋懷瑜你不是東西,你王八蛋、大混蛋。
第二天早上,宋昭和腦袋暈暈的站在地鐵內。
她擡手拉着吊環,額頭貼在手臂上閉眼靠着。
右耳裏塞着藍牙耳機在跟林箐打電話。
“怎麽聽聲音那麽喪啊?”林箐問她。
“我不是喪,是腦神經衰弱。”
都怪她昨晚睡前非去看林箐那本傻逼霸總文,傍晚時又恰好遇到過那男人的秘書,結果心理作祟又害她做了噩夢。
宋昭和道:“我不能再過這種日子了,我周末就去面試,我要換公司!”
“什麽?你要換什麽?什麽公司?”
宋昭和:“……”
挂斷電話,宋昭和拿出手機給她發微信:地鐵裏,信號不好,晚上再說。
她剛收起手機,突然肩膀被輕輕拍了下,宋昭和擡起頭,看到一個背吉他的男大學生。
“你坐我的位置吧。”男大學生聲音還挺好聽。
“不用,你坐吧。”
“沒事,你坐。”
就在兩人拉扯時,旁邊的大媽道:“不然我坐?”
把位置讓給大媽,男大學生拉着吊環站在宋昭和身邊。
時不時悄悄向旁邊瞥一眼後又低下頭嘴角勾起笑,大媽一臉惡心的翻白眼。
沒多會兒男大學生似是鼓起勇氣地向宋昭和遞去一只藍牙耳機,“聽歌嗎?”
宋昭和瞥見男大學生泛紅的耳尖,眨了眨眼睛,“啊?你說什麽?抱歉啊,我左耳失聰。”
*
宋昭和剛到公司樓下,收到劉總的語音消息叫她拿快遞。
前臺的女孩都跟宋昭和熟得不行了,笑着道:“又幫劉總拿快遞?”
“是的,麻煩你了。”
“你等等啊,這快遞到好幾天了有點難找。”
“哦,好的,”宋昭和手肘撐着服務臺等。
前臺正對着電梯,由一道玻璃門隔開,正是大家陸陸續續上班的時候,有兩個其他部門的女生聊着天刷卡進來。
沒了玻璃門阻擋,宋昭和聽見兩個女生激動的聲音。
“好帥啊,沒想到那麽帥,我今天還是第一次遇見這位新上任的小紀總,沒想到顏值那麽高。”
昨晚才夢見過那男人,宋昭和條件反射的四肢僵硬,下意識低下頭擡手擋住臉,并且有種說不上來的羞恥感,兩個女生的對話持續鑽進發紅發燙的耳廓裏。
“是不是,真的比影視圈裏的明星還帥,你有沒有看過那個韓劇,叫什麽來着,對,文森佐。”
另一個女生激動搶話,“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男主那種style,西裝暴徒對不對。”
西裝暴徒?
宋昭和腦中不經意浮現出一些畫面。
黑絲綢襯衫不好好穿,騷包的敞開那麽多紐扣,還用锃亮的皮鞋尖挑她下巴,玩什麽囚禁play,什麽霸總發言、什麽強制愛,簡直什麽人吶!
是他擠進她夢裏,她才不是暗地裏偷偷意淫老板的變态。
兩個女生交談的聲音漸漸遠去,宋昭和剛放松警惕,正對着玻璃門的右耳輕輕動了下。
一種強烈的直覺引導着她轉頭看向玻璃門外。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裴秘書跟着老板走出電梯,彙報着今天的行程安排,最後道:“我已經通知了王總,讓他立刻安排會議,王總說會議室已經準備好,直接去就行。”
本來跟執行部的會議是安排在明天早上,但由于紀懷瑜的工作臨時有變,唯一一點空餘時間就今天早上。
于是從大堂就直接乘電梯上來執行部了,更別說王震臨時接到通知後就手忙腳亂的。
前臺兩個行政小姑娘,其中一個見到英俊倜傥的老板按捺着激動道:“紀總好。”
紀懷瑜輕點了下頭,視線卻不經意掃向服務臺邊緣。
“還有,紀氏旗下在宣城還有一些産業,董事長讓您周末抽時間到各公司視察一下,其中歐賽爾公司總部正在做收購評估,董事長也讓您去考察一下。”
裴秘書交代完行程,發現老板視線定在某處,他跟着看過去。
公司前臺有兩大盆一米多近兩米高的發財樹,分別放置于服務臺的左右兩側。
枝繁葉茂,長勢很好,無非就是左側這棵綠葉更茂密一點,但也沒什麽特別之—
裴秘書忽然頓住,發財樹後面有個女人,寬大的綠葉擋住女人半個身體,但樹幹沒有遮擋住一雙修長筆直的大長腿。
不過是匆匆一眼,裴秘書來不及細思就跟着老板闊步進入執行部的辦公區。
仿佛幻聽的,裴秘書又聽到老板極冷淡的一聲輕嗤。
找到快遞的另一個前臺直起身—人呢?
“宋昭和?”
“這。”
前臺尋聲轉頭,看到宋昭和從發財樹後探出腦袋來。
前臺:“?”
大boss怎麽會出現在他們部門,宋昭和想不通。
戰戰兢兢抱着快遞回到會務組,一路上還以防萬一舉着快遞擋住臉。
南妮見到宋昭和磨磨蹭蹭的樣子,忙拿開她擋着臉的快遞,急道:“哎呀祖宗,還在這玩呢,開會!”
宋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