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阮秋摸索着去夠自己放在店裏的醫藥盒,裏面有應急的繃帶和消毒藥水,但是他還沒站起來,腿便是一軟,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冰涼堅硬的地板簡直讓阮秋的傷勢雪上加霜,他苦笑一下,整個人都有些手足無措的時候,店門卻在這時候被人推開了。
“你怎麽了!”
段樾沖上前,看着阮秋腿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平日裏溫潤的神情一下變得焦急起來。阮秋搖了搖頭,慢慢地告訴他是自己騎車摔的,叫他放心,又拜托他能不能去主機右邊櫃子的第三個抽屜裏,幫自己拿出碘酒和繃帶來。
段樾趕緊把阮秋安置好,自己則按着阮秋說的順利地找到藥,向着阮秋走過來。
傷口的位置有些尴尬,阮秋不太好意思再麻煩段樾,但他卻是俯下身,仔細耐心地拿幹淨的清水先淋洗着受傷的創面。
“先生,是放在這裏嗎?”
一個男人抱着一個碩大的箱子詢問走在他前面的先生,“這些攝像頭是直接放進店裏還是您親自送進去?”
霍揚沒有說話。
他停住了。
段樾進來得太匆忙,打印店的門還是開着的,冷氣從門裏鑽出來,浸得霍揚的身上都覺到那陣讓他沉默的冷氣。
阮秋被一個陌生的青年擋在身後,兩個人舉止很親密似的,那青年罩住阮秋,看樣子像親密地俯身與阮秋擁吻。
霍揚想起那個備注的月亮emoji,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個陌生青年的背影。
“先生?”
抱着一箱子攝像頭的人出聲提醒了霍揚,霍揚這才從眼前那一幕裏抽出身來,神情略有些漠然地掃了一眼那男人手裏抱着的箱子,很平靜地說道,“扔了吧。”
“啊?”男人顯然沒想到霍揚會這麽說,他接到霍家的單子心裏還驚了一下,想着家大業大的霍家怎麽會光顧自己的小本生意,吓得他立刻從外地趕回來,巴巴地跟着他來到這裏,提供上門安裝服務,結果霍揚卻又突然讓自己扔了?
男人還不太确定:“扔哪裏?”
他正四處張望,霍揚卻已經冷着一張臉走遠了。男人正在原地不知所措,聽到動靜的段樾在這個時候走出門來,還沒來得及詢問出口,便被男人塞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送你了。”
“……等等?”
段樾一臉茫然,他看了一眼突然跑走的男人,低頭看着箱子上的訂單號,有點不可思議地念出聲來,“攝像頭?”
段樾抱着箱子等了一下,最後還是拿出手機來,向訂單上留下的號碼打了個電話,電話被接起來得很快,對面是個有些冷的男聲:“什麽事?”
段樾三言兩語解釋清楚了攝像頭,試探地詢問這箱攝像頭的歸屬,卻不想對方直接冷冷地打斷他:“你想要就送你了。”
說完便直接挂斷了電話。
段樾簡直不敢相信還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當然不缺這點錢買攝像頭,但他同樣也知道,這筆錢對于阮秋來說,卻不算一筆小數目。
他抱着裝着攝像頭的箱子走進屋裏,看見阮秋已經收拾好了醫藥盒,正坐在電腦前工作着,便把攝像頭放在了阮秋的工作桌上。
“這,這是什麽?”
阮秋呆了一下,看着段樾打開箱子時,他騰地一下站起來了。
他很堅決地搖頭,話說得不連貫,但是态度卻很明确,“學長,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我不能再這樣收你的東西。”
段樾笑了一下,把箱子上的訂單指給阮秋看,又将前後的原委說給阮秋聽。
阮秋聽完卻越發地覺得不安,他拿出手機,朝着訂單號上的電話再次撥了過去。
“喂?”電話接通了,是一個聽着便很有元氣的少年接的。段樾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記得剛才還是一個聲音比較冷淡的男子,怎麽現在又突然變了?
阮秋結結巴巴地說明來意,想要補差價,那個少年卻很爽朗地拒絕了他:“哎呀那批攝像頭我是處理的,結果買重了,你要是需要就用着,不需要的話你看着處理了就行。”
阮秋依然覺得這像是個不太真實的夢境,直到電話裏的少年再三強調,自己并不缺這些錢,他也不想再跑一趟拿這些攝像頭,阮秋終于願意收下了這份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在自己頭上的餡餅。
另一頭的少年放下電話,笑嘻嘻地向旁邊全程面無表情的霍揚伸出手:“我演得還不錯吧?說好的給我買游戲機呢?”
霍揚從自己口袋裏直接拿出一張卡扔到他面前,冷着一張臉走到宿舍裏自己的床上。
早上那個親眼目睹了霍揚和阮秋見面的舍友則從上鋪一臉八卦地探着頭:“誰啊,那個打印店的結巴老板?”
霍揚全程面無表情地拉上了自己的床簾。
“真假啊?”
那個元氣少年音的舍友一下子沖過來拉開霍揚的床簾,瞪着眼睛,“你小子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
霍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得,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舍友擠眉弄眼,宿舍裏的幾個人瞬間心領神會,争先恐後地起哄起來,“霍少爺,咱們什麽時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霍揚終于拉開了自己的床簾,他雖然還是抿着唇,但了解他的幾個舍友看到他的表情時卻越發的肆無忌憚起來。
“還早。”
霍揚終于在一片熱鬧的哄鬧中鎮定地開口,若無其事地開口,“他還沒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熱鬧的宿舍一下陷入了死寂。
一個舍友試探道:“你倆之前認識啊?”
他們都不說話了,他們都知道那個打印店的小老板雖然有些結巴,但是人性格卻很好,怎麽看也都不像是能主動拉黑別人的人。
這得是多大仇,多大恨?
幾個人看着霍揚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一下面面相觑,心裏想的卻是一樣的:這看樣子喜酒是喝不上了,只怕是會不會老死不相往來都不好說。
但沒人敢提這茬,反正是霍揚喜歡人家,又不是他們要追。幾個舍友很快就忘了,樂呵呵地拿着霍揚給的卡,興高采烈地購物去了。
店裏的阮秋呆呆地讀着箱子裏放着的攝像頭說明書,他看了半天,覺得好像也不是很難,段樾則站在他旁邊一直耐心地看着他,等阮秋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只看見段樾笑眯眯地提着一個飯盒出現在自己面前。
哦。已經中午了,該吃飯了。
阮秋後知後覺才想起現在是飯點。看着段樾又為自己買了飯,阮秋的心中極其地過意不去,又有些懊惱地想起來昨天想給段樾帶的餅幹在冰箱裏也忘了拿。
阮秋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的記憶力很好,從來不會做這樣丢三落四的事。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很是過意不去地接過了段樾手裏的飯盒,剛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段樾卻說:“我要先回去一趟,導師找我有些事。”
阮秋沒多想,因為段樾的導師總是找他有事,段樾看起來也很忙的樣子,便撐着自己受傷的腿還想再去送送他,卻被一向溫柔的段樾強硬地按在了座位上。
“你呀,先好好吃飯。”段樾說道,“我有空再來找你。”
他朝着阮秋眨了眨眼睛,笑,“我想吃你烤的餅幹。”
段樾本來就很好看,這一笑更是讓阮秋有些迷迷糊糊的。
他咬着段樾買給自己的肉夾馍,一瘸一拐地去調屋裏空調的溫度:現在這個點沒有人來,他決定先把空調的溫度升高一下,然後換成除濕的模式。
他剛坐下想要喝熱氣騰騰的粥時,電話卻又在這個時候突然響了起來。
阮秋只好迅速地咽下那一口白馍,接了電話便是一個很粗的男人聲音:“喂,你家的電費欠了好久了,趕緊交吧。”
阮秋覺得莫名其妙:“我,我沒有,拖欠過。”
“再不來交今天去斷你們家的電。”對面的人根本不給阮秋申訴的機會,直接就挂斷了電話。
阮秋心中覺得不安,家中就阿婆一人,若是突然停電,晚上阿婆在家一個人會不會害怕?他趕緊又給阿婆打電話,問有沒有人找過她,阿婆也愣了一會,最後支支吾吾地說确實有人來敲過門。
阮秋心裏困惑更重。自己明明剛交過不久,自己和阿婆都是節儉的人,怎麽可能又要給自己斷電。
他只得放下手裏吃了一半的肉夾馍,在打印店的群裏暫停歇業兩個小時,自己則撐着傷腿騎上電車匆匆趕回筒子樓去處理所謂的電費。
電費這裏管理人員一直鎖着門,一個狹小的小窗也上着鎖,阮秋在這正午的天裏熱得滿身是汗,傷口處沁了汗水被刺激得讓他咬住慘白的唇,竭力忍受着苦痛,直到有過路人提醒阮秋,現在交不了電費,得下午三點之後才行。
阮秋實在不願再折騰了,剛想說自己再等一會,卻又突然意識到一點:既然沒有人上班,那是誰給自己打的電話?
他混沌的意識在瞬間清醒了,阮秋立刻從通訊錄找出那條通訊記錄,把那條電話號碼和這間交電費小屋牆上貼着的已經破角成皮的髒兮兮白紙上的號碼一對,阮秋才終于意識到,自己被人耍了。
他這下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到底是誰做的了。
阮秋先是對着那條通訊截了圖,又去自己手機管家裏找電話通訊錄音:阮秋吃過這樣的虧,他不希望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于是他一直都有對電話錄音的習慣。阮秋特意在網上找了軟件安裝,只要有電話撥打到自己的手機上,手機就會自動對電話進行錄音。
阮秋把來電的錄音和通訊截圖一起放在文件夾裏加密并立刻同步到自己的三個網盤上進行二次加密,然後放下手機立刻返回自己已經落下防盜門的店裏。
但阮秋甚至還沒過去,就遠遠地聽見了人聲。
現在馬上下午兩點,街上雖然有人,但并沒有那麽多,即便如此,自己的打印店也圍了不少人。
這條道沒有任何監控措施,只有幾個零散的還是把這條道當成公共停車位的人占用着,用小監控照着自己的車。
顯然阮秋的打印店在這片門頭房裏很是獨樹一幟,旁邊有推車賣烤串麻辣燙炸雞的,而打印店剛好是在一片盲區裏。
阮秋推着電車,在一片竊竊私語聲裏走到自己的店門前,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幹淨利落的防盜門上被人潑了紅油漆,“賤貨”“破鞋”這樣的侮辱性自語刺得人眼睛發痛。
阮秋呆呆地看着這一幕,臉色極為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