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您要看望霍先生是嗎?前面右轉第三個病房就是。”

護士給阮秋指路,看了眼他手裏提着的飯盒,友善地開口,“是給病人帶的飯嗎?”

阮秋局促不安地低下頭打開飯盒裏的蓋子。

護士看着飯盒裏精致的飯食不由得小小地驚呼一聲,然後又狐疑地看向阮秋:“這是點的外賣嗎?病人現在不能——”

“這,這是我自己做的。”

阮秋硬着頭皮開口。他從霍蔓那裏得知消息後,思慮很久才決定臨時關店,跑到離自己打印店最近的門診上問詢霍揚相應的症狀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匆匆忙忙地現買了材料回家自己給霍揚打了米糊,又蒸了一點易消化的菜搗碎成泥揉成小餅。

他不太确定地開口,“我、我先問了一下飲食禁忌,我、我……”

護士盤查了一番阮秋帶來的飯裏的材料,知道是這一碗散發着誘人香氣的酷似蛋糕的是奶香南瓜雞蛋羹,旁邊那碗乳白細膩的是山藥小米糊後,才滿意地放他進去。

但阮秋關上飯盒蓋子,卻坐在了拐角旁的扶手長椅上,望着近在咫尺、寫着霍揚名字的病房,一時間不敢起身了。

他很想再見一面和霍揚徹底說清,但現在的霍揚怎麽說都是一個病人,腸胃受了刺激不說,自己總不能上前再去刺激他。

阮秋猶豫着,又十分的不安。

他呆呆地坐了一會,知道再等下去自己保溫盒裏的飯就徹底涼了,看着在走廊裏匆匆走過的護士,鼓起勇氣想把飯盒塞到她手上,想讓她幫自己送進去。

但巧也不巧的是,這個護士正好就是剛才給阮秋指路的那一個。

她愣了好一會,皺眉望着阮秋,看上去有些嚴厲:“你怎麽還沒進去?”

阮秋被吓了一下,有點害怕,手裏的飯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護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拽住他的胳膊,在阮秋驚恐的神色裏,直接拉着他敲響了霍揚的病房門。

“誰?”

霍揚的聲音從裏面響起,阮秋聽出來這是霍揚的聲音,一下急得面色發紅,想掙開護士的手,卻不想她笑盈盈地反看向他,在他耳邊低語道:“快進去吧,他等你好久了。”

阮秋愣了一下,在護士小姐姐促狹的笑裏暈暈乎乎地被推了進去,腦中只盤桓着一個想法:霍揚在等自己?

他抱着飯盒局促地走進去:這是一間單人病房,霍揚在最裏面的病床上,正低頭似乎在看一本書打發時間,聽見動靜後擡起頭,嘴角上噙着一抹笑容。

阮秋不敢擡頭看他,只是讷讷地把飯盒放在一邊,想現在幫霍揚拿出來,但是猶豫了一下又沒有接着動作,先說明了自己的來意:“蔓姐給我說、你、你胃出血……”

他在霍揚緊盯着自己的灼熱目光裏,指了指身側的飯盒,聲如蚊吶,“你、你餓嗎?餓的話、可以吃一點。”

霍揚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阮秋。

阮秋當他默認了,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做好的奶香南瓜雞蛋羹和山藥小米糊放在一邊的桌上。

阮秋呆呆地盯着自己腳下幹淨的地板。在來的路上,他打了無數遍的腹稿,他以為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但現在真的來到霍揚面前時,他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算了。阮秋這樣勸自己。

他慢慢地站起身來,想悄無聲息地在霍揚的視線裏溜走,只是剛剛一有動作,霍揚的聲音便突然響起。

“是有點餓。”

霍揚安靜地看着他,阮秋擡起頭,發現他的臉色比從前要蒼白了許多,那雙黑漆漆的瞳仁緊緊地盯着自己,若無其事地勾起一個笑容來,“你都做了什麽?”

阮秋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霍揚,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很快就發現是自己多想了,霍揚只是在問自己,晚飯都做了些什麽。

阮秋如釋重負地将自己做的東西給霍揚一一介紹,霍揚很安靜地聽着,手裏的調羹在山藥米糊裏無聲地翻攪,讓那細膩的米糊慢慢放涼。

阮秋結結巴巴地說完,已經有些口幹舌燥。他注視着低着頭慢慢喝着勺裏米糊的霍揚,心中既緊張又帶着隐秘的期待。

他能感受到霍揚的心情似乎是變好了些,自己帶去的他盡量都吃了,米糊也都喝幹淨了。阮秋趕緊幫霍揚收拾好,看着霍揚微微上揚的唇角,想趕緊趁熱打鐵,憑着突然的勇氣,問起霍揚說起的“那個夜晚”:“那、那你可以告訴我,你之前說的、是哪個夜晚嗎?”

霍揚的臉幾乎立刻就沉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病房裏光線的緣故,阮秋總覺得霍揚的臉色更白了些,目光也在一瞬間變得極為銳利。

他輕輕地碰了碰自己手裏的調羹,勺子與碗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他像是笑了下,但是那個笑卻讓阮秋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壓迫感,甚至帶了些不易覺察的咬牙切齒意味:“你就是因為這個才過來看我的嗎?”

阮秋一臉茫然地看着他:“你、你說什麽?”

“你就想這麽簡簡單單地揭過去嗎?”

霍揚的臉上已經帶了些薄怒,他的手驟然抓緊了床單,骨節分明的手上青筋暴露,聲音甚至都有些發啞,“阮秋,這世界上沒有這樣的好事。”

阮秋被他吓得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他能感受到霍揚身上的怒意,但他卻對霍揚怒意的來源感到莫名其妙:“我、我真的不知道。”

霍揚似乎是冷笑了一聲。

阮秋感覺他好像是想說些什麽,但很快又像是竭力壓了下去。

霍揚輕聲道:“阮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裝傻做什麽。”

阮秋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他有點難以置信地看向霍揚,像是剛才霍揚說的話只是一場無法得證的幻境。

他覺得自己岌岌可危、強撐着那一點尊嚴被戳破了,他想果然霍揚知道自己還對他舊情難忘,此前種種果然是捉弄于他……可是到底是誰在裝傻?裝傻的人,難道不正是将自己玩弄于股掌的他嗎。

阮秋顫抖着唇想要反駁,病房的門卻在這時候“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霍蔓提着保溫盒,亭亭地站在門口,看見屋裏的霍揚和阮秋,先是愣了一下,臉上的神情有些閃爍,最後露出一個笑來:“我來得不巧了。”

阮秋回過頭,看見是霍蔓來了,拘謹道:“蔓姐。”

“哎呀你還真的來給阿揚送飯了呀,好豐盛啊。”

霍蔓看着桌上的空碗,在阮秋看不見的地方沖着霍揚擠眉弄眼,像是全然看不見霍揚臉上的陰霾。她毫不客氣地在另一張床上坐下,看見依然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的阮秋,立刻向他招了招手,“來,別和他客氣,快坐下。”

阮秋低着頭應了一聲,卻沒有坐:“蔓姐,既然你來了、我、我就走吧。”

他總不能不識趣。霍蔓來了,他就該走了。

畢竟自己本身就是受霍蔓之托。

“哎你別急着走呀。”

霍蔓一看阮秋要走,一下就急了,“我還有事要拜托你呢。”

阮秋茫然地睜着一雙眼睛看向霍蔓。

“我問了醫生,說阿揚這個毛病不算大,但也不算太小,還是得住院觀察幾天。”

霍蔓微笑着說道,“但是這幾天我忙着畢業的事,根本走不開。我看你給霍揚準備的飯挺好的,能不能拜托你給我們家阿揚做幾天的飯送過來?”

阮秋輕輕地“啊”了一聲,下意識地想要拒絕,霍蔓卻像是變花樣一般從指尖變出三張紙鈔來放在阮秋的手上,笑眯眯地開口:“就按照市場價給你,一天三百,日結,好不好?”

“我、我……”

阮秋說不上話來。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拒絕,而且他也确實需要這一筆錢。給霍揚做飯并且送來并不是難事,這對他根本就沒有負擔。而且就算是私心,他也很想每天都看到霍揚。

可是他總覺得心裏很酸澀,他說不出,只是怔怔地看着霍蔓和霍揚親密的舉止,最終輕輕地點了下頭,“好。我、我會做的。”

霍蔓見自己給弟弟創造了這麽好的機會,心中得意更盛,她扭頭便沖着霍揚打暗示:“我要去找小叔叔拿我的手表,霍女士那裏,你可要幫我打點着點。”

霍揚瞥了她一眼,自然是知道霍蔓醉翁之意不在酒。

霍蔓剛想繼續顯擺,看着一旁的阮秋突然想起來什麽:“不過你說的那個已經丢了的手表,我那天好像——”

“蔓、蔓姐!”

阮秋突然非常急促地打斷她,在霍蔓茫然的眼神裏,阮秋立刻把話題轉移到霍揚身上,“我、我都做些什麽飯比較好?”

霍蔓渾然不覺阮秋的意圖,順着他的話便說了下去。

阮秋想看看霍蔓帶來的飯盒裏都做了什麽飯,霍蔓卻是直接大手一擺:“沒什麽好看的,又不是給他帶的。”

阮秋呆住:“啊?”

“這是我直接從酒店裏打包過來的麻辣小龍蝦。”

霍蔓笑眯眯地說道,“反正阿揚又吃不了,咱倆吃吧。”

阮秋搖了搖頭,攥緊了手裏的紙鈔,想了想又拿出兩張來還給霍蔓,堅定道:“我、我今天只做了晚上的,就只拿一百。”

說完他便和兩人道別,微微低着頭便離開了。

霍蔓挑了挑眉,看着面色陰沉的霍揚沒說話,先起身到門口看了看,又謹慎地反鎖上房門,把飯盒打開拿出裏面的麻辣小龍蝦,聳了聳肩:“你打算在這裏再輸幾天的葡萄糖?”

霍揚沒有說話。

霍蔓半開玩笑地開口:“你不是早就能吃辣了?怎麽,你的小男友不會還不知道吧?”

看到霍揚久久不回答自己,霍蔓有些訝然,“你不會真打算一直這麽裝下去吧?”

“嗯。”

霍揚淡淡地開口,“如果能讓他每天都來看我,裝一輩子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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