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Ice

第8章 Ice

就在這時,牧冰忽然直起身,朝時夏的方向傾去。

布料的摩挲聲在黑暗中聽上去格外分明,暧昧在促狹的空間裏迅速膨脹。

這不管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擁抱。

時夏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下意識閉上眼,擡起手臂。

然後就聽到“啪”的一聲,周圍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

“應急電源按鈕。”牧冰說,“在你身後。”

這句話就像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徹底把時夏澆清醒了。

他一個打挺從牧冰身上蹦了起來,壓着狂跳不已的心髒整理衣襟,盡可能使臉上的表情和平常無異,“……哦,還有應急電源,我都忘記了。”

牧冰用手肘撐着桌沿站起身,臉上的一如往常沒有什麽表情,似乎在黑暗中眼底的一絲晦暗也只是光影制造的錯覺,“班是加不成了,回去吧。”

“……嗯。”

走出辦公樓的時候,天空打了一個響雷,沒過多久就下起了雨。暴雨在風中斜斜地沖刷着建築物,時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可能就是造成停電的元兇。

幸好公司大門口就有租借的雨傘,忘了帶傘也沒關系。

時夏看着牧冰撐開雨傘走入雨幕的背影,就感到一陣好笑。

他剛才一定是瘋了。

牧冰就是個冷漠無情的代碼機器人,根本就沒有人類的感情,更別提x欲了。

這種事,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看着牧冰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時夏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差。

雨水把路面弄得濕滑泥濘,回到出租公寓的時候,時夏的褲腿上滿是泥點,運動鞋也濕了大半。

拿出鑰匙打開門,還沒來得及換鞋,就聽到屋裏傳來一連串的破口大罵。

“卧槽!你個奶媽往裏沖個屁啊,回來回來!我操真tm的傻逼……”

一聽就知道,他合租的那位室友又三更半夜地打游戲了。

放在往常,時夏可能還會壓着火氣去敲敲門讓他小點聲,但今天他連門都懶得敲,任憑他在一牆之隔破口大罵,疲憊地走進浴室洗澡。

花灑的水聲和窗外的暴雨聲融為一體,時夏覺得自己像一尾溺死的魚,不斷地向海底沉去。

給經理的logo還沒有做完,答應幫新人改的策劃也還沒動,最要命的是,那個“需要全部推翻”的UI設計稿只做了個頭,還不知道有沒有保存。

入職以來,時夏頭一回覺得工作居然是這麽累的事情。

這才是跟牧冰合作的第一天。

那第二天呢?第三天呢?一個月以後、兩個月以後呢?

時夏閉上眼,把額頭貼在冰冷的瓷磚上。

他忽然想起很早以前,在他們還都是高中生的時候,牧冰曾經認真地對他說,“你很适合游泳。”

時夏問他為什麽,他聳了聳肩,回答了一個反問句,“你不覺得你很像水生生物嗎?”

時夏當時不懂他話裏的意思,現在也沒有全懂。

但他後來真的下了水,不止是游泳,還有潛水。牧冰是對的,和水在一起的時候,他總能稍微放松下來。

但不包括暴雨,也不包括把水凍結的冰。

-

時夏很快洗完了澡,腦袋上頂着一條毛巾開始投入工作。

淩晨一點多,他那位室友總算打完了游戲,開始發出震耳欲聾的鼾聲。

就在時夏困得在屏幕前不住點頭的時候,手機的一聲震動驚醒了他,他拿起手機一看,愣住了。

QQ上有一條“Ice”發來的消息。

看着那個忽然跳出的頭像,時夏猛然有些恍惚。

十年前,微信還沒有普及,同學之間好友都是加QQ。

他至今還記得那時他追在牧冰屁股後面要QQ,牧冰非說自己沒有。

“哪有人沒QQ啊?”時夏覺得不可思議,“不是,你QQ上有什麽秘密啊捂得這麽嚴實?課下有個聯系方式方便交流不好嗎?”

那時的牧冰冷着一張臉把籃球往籃筐裏一丢,三分線外投進,引來周圍一片喝彩。

“好吧。”牧冰回過頭,墨色的眸裏帶了點無奈,“我注冊一個。”

後來牧冰加了他QQ,一顆小星星,還真是剛剛注冊的號。

昵稱叫Ice,頭像是一座黑白冰山,壓根分不清這人是在線還是離線。

但是從十年前起,時夏就再也沒跟這個號發過一句消息,他以為牧冰肯定也早就不用這個號了,沒想到居然會有一天看到這座冰山重新在眼前閃爍。

這種感覺,實在令人有些恍惚。

他們發過的最後一條消息是什麽?

“你去哪了?”

“為什麽要走?”

還是“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

時夏已經不記得了。

時間會沖淡太多記憶,哪怕當初多麽痛徹心扉,時間一久也會忘記悲痛的理由。

時夏捏捏鼻梁,把這些細碎的情緒排出大腦。

重要的是現在牧冰找他幹什麽?都這麽晚了,這人也修仙?

點開Ice的對話框,發現對方發來一份文件。

打開一看,裏面寫滿了時夏根本看不懂的代碼。

???

這發的是什麽鬼玩意?他不會發錯了吧?

但他們公司辦公也不用QQ啊,還能發錯給誰?

時夏打了個問號回去,對面回消息倒是很快。

Ice:方案。

只有兩個字,言簡意赅但完全一頭霧水。

他多打兩個字難道會死不成?

時夏:什麽方案,我求你要麽把話說清楚要麽別說好不好?

對面顯示了一會兒“正在輸入中”,然後發來了一句話。

Ice:你的UI設計稿對應的技術解決方案。

時夏盯着這一行字反複讀了半天,整個人有點懵。

時夏:等等,到底什麽意思?

Ice:意思是,你的稿子不需要改了,就保持原樣即可。

時夏這次是真愣住了。

時夏:等下,你之前不是說了在技術層面幾乎無法實現嗎?

Ice:嗯,我說的是幾乎,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Ice:換成別人不行,我來做就可以。

這句話裏充斥着天才特有的傲慢與自負,但此時的時夏盯着屏幕,說不出一句嘲諷的話。

他忽然想到今天牧冰也一直在加班。按理說剛進項目組,應該沒有那麽多可做的工作,開發部的工作一般都是越靠後越忙碌的。

難道他今天一直在研究如何做出讓他不需要修改設計稿的技術方案嗎?

不,不可能的。

牧冰怎麽可能有這麽善良,他是代碼天才,說不定只用一個小時就順手搞定了。

即便如此……

時夏點開對話框,手指猶豫了很久,還沒等“謝謝”兩個字打出來,對面已經發了新的消息過來。

Ice:睡了。

這兩個字一發完,對面人的狀态就顯示了“已離線”,導致時夏的手指在空中僵硬了半天,最終還是什麽也沒發出去。

他嘆了口氣把手機放下,頹然地往床上一躺,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

這天晚上時夏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小時候、高中和現在的事亂七八糟的摻雜在一起,上一秒還在跟牧冰一起寫作業,下一秒就聽到牧冰說“你這方案要全部推翻重來”,吓得他從桌洞裏找出電腦,一邊補作業一邊改方案。

幸好在這時候,一聲巨響把時夏從噩夢裏驚醒。

他皺着眉穿好衣服,從房間裏走出來一看,一個行李箱從他的室友馬文彥的房間裏丢了出來,還伴随着一位中年女性的尖叫。

“臭小子!找你三個月不見人影,結果就躲在這裏打游戲!收拾東西滾出來!再讓我逮住一次——”

接着電腦、游戲機以及馬文彥本人都被從房間裏丢了出來,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個燙着卷發、表情很兇的中年女人。

女人粗暴地把馬文彥的東西塞進了行李箱,然後拽着他的耳朵往門口拖。

看見時夏走出門,馬文彥呲牙咧嘴地沖他招手,“哥們,哥們,不好意思啊,被我媽發現了,咱們有緣江湖再見……”

時夏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位媽媽一路生拉硬拽地把她兒子拽出門,只來得及問了一句,“不是,那這個月的房租呢?”

馬文彥沖他喊道:“我微信給你打過去!”

剛喊完這句話,門就被關上了,也把馬文彥哀嚎的尾音關在了門外。

馬文彥房間的垃圾桶也被打翻了,地上一片狼藉,還有一股濃重的黴味從房間裏傳來。

時夏只覺得太陽穴一陣陣地抽痛。

他都已經這麽慘了,老天居然還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他這位室友平時總把職業電競的夢想挂在嘴邊念叨,時夏壓根不知道馬文彥居然是偷偷瞞着家裏人出來租房的。

這下倒好,一個大活人居然就這麽冷不丁的一走了之了。

馬文彥雖然有時候很吵,也常常吊兒郎當、滿口髒話,但人品還行,也确實幫他擔負了一半的租金。

他當然也想一個人住,但說實話,以他現在的薪資水平,根本負擔不起市中心地段的租金。

他還得抽時間給自己找個新的合租室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