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碰到的……
第7章 他碰到的……
安靜的辦公室裏忽然傳來“啪啦”一聲響,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時夏的辦公桌看去。
時夏的水杯掉在了地上,摔了個粉身碎骨,大大小小的玻璃渣混着水漬散落了一地。
“沒事吧?”離得最近的佟蔓蔓趕緊站起來,“沒傷着吧?”
“沒事沒事。”時夏趕緊說,一邊拿來工具打掃,“就是不小心……我來就行。”
當然是不小心。
看到牧冰那張惱人的嘴臉以後,憤怒的、“不小心”打碎了手邊的杯子。
玻璃碎片有幾塊濺到了牧冰的腳邊,後者擡眼看他,時夏則面無表情地掃走了碎片,從頭到尾都沒給牧冰一個眼神。
他今天再跟這混蛋說一句話,就是他傻逼。
不就是設計方案嗎?大不了他去問別的程序員,大不了完稿以後再發郵件!
掃完玻璃碎片,時夏一股腦栽進電腦裏,一直到午休都沒擡過頭。
一上午的工作完成,辦公室裏也熱鬧起來。有人還留在電腦面前跟其他人商量工作,也有人進進出出拿來些飲料和小零食。
“時夏,你喝奶茶還是咖啡?”尹修傑在軟件上點單,擡起頭問了一嘴。
“我不喝。”時夏擺了擺手,“天太熱了喝不下。”
尹修傑噢了一聲,轉頭去跟許臨說話了。
時夏沒理會他們的辦公室閑聊,注意力依舊全集中在繪圖軟件上,直到一杯帶着冰霧的果茶放在他的桌上。
“果茶喝麽?”牧冰平靜地問。
時夏順着那只手往上看,冷笑了一聲,“喲,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裏面沒下毒吧?”
牧冰仍舊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撲克臉,“你實在擔心,我可以先喝一口。”
時夏被噎了一下。有時候他是真搞不懂牧冰是故意這麽說,還是真的聽不懂諷刺。
但是便宜不占白不占,時夏還是拿過了果茶,插進吸管。
是酸梅飲料,正适合夏天的口味。
“上午是我玩笑開過頭了,抱歉。”牧冰直截了當地說,“你想問我什麽?”
沒想到牧冰竟然會這麽直接地道歉,時夏一愣,上午那股怒火就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突然就生不起來了。
算了,何必呢,都是做一個項目的同事,把關系鬧得太僵對誰都不好。
“你上午玩的那個,是什麽東西?”時夏問。
“這個?”牧冰拿出那把小刀,熟練地在指間轉了一圈,“蝴蝶刀。”
“不會割破手嗎?”
“沒開刃。”
那把細長的小刀像有生命似的在牧冰的手裏飛舞,看得時夏又一次怔神。
牧冰的手長得很漂亮,骨節分明而修長,從學生時代起就很惹眼。那時候他還沒有這麽高端的玩法,但也總喜歡在指尖轉一只鋼筆。
那五根手指靈活輕盈,像有魔力一般。即便他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也照樣能吸引許多愛慕者的視線。
光是看他那副冷若冰霜、把玩鋼筆的樣子,任誰都不會想到,那時的牧冰是班裏成績最墊底的學生。
“感興趣可以送你玩兩天。”低沉的嗓音把時夏拉回現實,眼前的牧冰已經合上了蝴蝶刀,刀柄沖他遞過來,刀尖朝向自己的心髒。
這讓時夏有種很奇妙的錯覺,仿佛他要是接過來,就接管了某種掌控牧冰生死的權力。
“你自己留着吧,我不感興趣。”時夏避開了牧冰的目光,幹巴巴地說。
牧冰把小刀收回,“鍛煉手指可以促進腦發育,預防阿爾茲海默綜合症。”
……
你才阿爾茲海默症。
你家不到三十歲就阿爾茲海默症。
牧冰進行完這通天譴發言後,餘光瞟過了時夏的電腦屏幕,“在做UI?”
“周三之前就要,能不做麽。”
時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屏幕朝牧冰的方向歪了歪,給他讓出一定的空間,“你覺得怎麽樣?”
時夏以為牧冰肯定會拿把椅子來坐下,畢竟對桌的椅子就放在那裏,拿過來又不費什麽事。
然而牧冰垂了下眸,選擇直接坐在了時夏的辦公桌桌沿上。
其實這個動作本身并沒有多麽離譜,尹修傑他們聊天的時候也經常随便往別人桌子上坐,可這個人一旦換成牧冰,感覺就很不一樣。
牧冰的腿很長,個子也很高,膝蓋微彎,兩條修長的腿呈現出完美的弧度,挺拔的身姿加上冷淡的面容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味道。
而時夏,正坐在他的面前。
那雙修長有力的大腿就在他的臉頰旁邊,甚至只要稍稍轉一下目光,就能正對上牧冰褲子上的拉鏈。
原來他穿的是這種硬質布料的褲子。
時夏的腦袋開始不聽使喚地飄回了昨天晚上。
閃爍的燈光、震耳欲聾的音樂,悶熱的包廂裏,他的手指不經意向下滑過……
怪不得那個時候,有一種很粗糙的觸感。
正在時夏出神的時候,牧冰低沉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很不錯的設計,很美觀,也很專業。”
時夏愣了一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太陽真打西邊出來了?你還會誇人?”
牧冰面不改色地繼續說:“但是,在技術層面幾乎不可能實現。”
時夏的呼吸一滞,“什麽意思?”
“意思是,你得全部推翻重來。”牧冰說。
-
夏天的蟬,一叫就從早叫到晚。“星與星願”辦公室的大燈,也一亮就亮到了晚上九點。
尹修傑在電腦前幹坐了半小時後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打了個哈欠從工位上站起來,“得了,我也回去了,你們倆也別熬太晚啊。”
時夏連頭都沒擡,胡亂“嗯”了一聲。
辦公室裏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鍵盤的敲擊聲和鼠标的點擊聲。此時的時夏甚至沒意識到屋裏只剩下了他和牧冰,注意力仍全神貫注在電腦屏幕上。
牧冰把手從鍵盤上放下來,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垂眸往時夏的方向看了一眼,“時夏——”
然而才剛出口兩個字,時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站起來走到窗邊去接電話。
“喂?嗯,我知道……做完了,我給你發郵件吧。嗯,好,拜拜。”
牧冰的目光追随着時夏離開又回來,眉頭微蹙,放下水杯向後倚靠在皮質辦公椅裏,“時夏。”
“說。”時夏疲憊地坐回座位上,馬不停蹄地導出剛才的工程文件。
“UI的稿子你改完了嗎?”
“馬上。”時夏捏着酸脹的鼻梁說,“再給我十分鐘,幫經理做完這個logo的。”
“所以,從下午上班到現在,你都在做別的?”
時夏猛然回頭,瞪向牧冰的眼裏盛着惱火,“是你冷不丁給我來了一句全部推翻,還想怎麽樣?你以為設計圖是花個三秒就能畫完的東西嗎?”
“我問的不是這個。”牧冰冷靜地說,“從下午到現在你已經接了四個電話,每次都是幫別人做本屬于他們自己的工作。照這樣下去,我是不是到周末都收不到你改好的稿子?”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嗎?不用顧忌人也不用看人臉色?”時夏已經壓了一肚子的火此時終于噴湧出來,“我不是天才,也不能放着領導的電話不接!”
“這麽說你忙了一下午的活都是領導指派的?沒有新人和下屬甩給你的燙手山芋?”牧冰尖銳地指出,“所有這些忙都要幫,還要把UI稿改出來,你今天晚上準備幾點睡?”
“我幾點睡跟你有什麽關系?”時夏提高聲音怼回去,“你跟我睡一張床嗎?”
牧冰的眼皮跳動了一下。
時夏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壓着怒火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天才就該好好待在天才的象牙塔裏,別随便出來揣測普通人的生活。”
時夏的話音剛落,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觀察牧冰的反應,四周忽然“啪”的一聲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兩個人的電腦都發出咻的一聲,指示燈熄滅了。
時夏吃了一驚。
停電了?怎麽偏偏這個時候!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朝自己的電腦撲去,他忘了剛才的文件有沒有保存了。
然而四周一片漆黑,腳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一絆,時夏整個人重心不穩,忽然朝前摔去。
完了——
緊接着一片混亂,東西的碰撞聲、椅子劃過地板,以及和什麽撞在一起的悶響。
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這一剎那,只有未關的窗外透出的月色能夠稍稍照亮眼前。
時夏耳邊的皮膚碰到了一片微涼而柔軟的東西,他下意識伸手去摸,然後意識到,那是牧冰的嘴唇。
他觸電般地縮回了手。
“你——”時夏想說點什麽,又在看到牧冰眼睛的一刻什麽都說不出來。
牧冰的眼底被微弱的月光映照得前所未有的亮,像從墨汁裏撈出的鑽石,閃爍着某種奇異的、無機質的美。
即使在這樣的昏暗裏,牧冰的面部線條也沒有柔和半分,立體的五官和挺拔的面骨令他看上去就像某種科幻電影裏出現的仿生人。然而掌心的溫度又實實在在地提醒着時夏,身下的是一個活生生的、說實話身材還很不錯的大男人。
腦子在這一瞬間忽然卡了殼。
他剛才在生什麽氣來着?
時夏大腦空空,唯一出現在腦海裏的念頭是他必須趕緊馬上從牧冰的身上起來。
他慌得連四肢都不協調了,膝蓋本來想往下走,卻偏偏往旁邊滑了過去。
然後他的膝蓋就被牧冰的腿猛地攔住了。
“好好起,別亂動。”他低聲說。
和昨晚KTV裏一樣的話。
噴灑在耳畔的熱氣很熟悉。
低沉的嗓音很熟悉。
熱度、衣料摩擦的聲音、過度侵犯邊界的距離,都很熟悉。
不該這麽熟悉的。
那他剛才碰到的,一定是硬質牛仔褲的皺褶。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