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永遠
第27章 永遠
“陸思榕,你喜歡我嗎?”
這句話在陸思榕至今為止23年的人生中,并不是第一次聽到。自己是什麽樣的地位和身份,會吸引到多少人,什麽樣的人,從小他還是有自知之明。
印象中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是在初二的時候。初中的小孩子能懂什麽情情愛愛,所以當那個已經在記憶裏模糊了樣貌,甚至也不記得第二性別是什麽的女生走到他面前,對他說,我喜歡你,你呢,你喜歡我嗎的時候,他只是把課本合上,問那個女生:
“你懂什麽是喜歡?”
這話說出來很像一個在社會上浸染了很久,被感情傷透了的成年人。然而陸思榕當時真的只是單純地覺得,10幾歲的小孩,懂什麽喜歡。看他的臉好看,家裏有錢,成績好,就對他産生一些不知是崇拜還是追随的情感,然後過來跟他說喜歡,完全不能理解。
那個女生嗯嗯啊啊半天也沒說出什麽,很明顯沒想到陸思榕會這麽回答。他嗤笑一聲,直接給出了拒絕的回答。
上了高中以後聽到這句話的機會明顯變多了。畢竟即将升高一的那個暑假他身高猛長,樣貌變得更加出衆。跟他告白的男生女生都有,雖然他依舊認為這些人只是看上他的長相和家世,喜歡這兩個字只不過是接近他的另一種借口。
看別人說出心意,在期待回答時拒絕,已經成為了陸思榕生活中的一種樂趣。他隐藏的很好,也不會有人告訴他這麽做是錯的。
那個時候背地裏還有人拿他打賭,說下一個告白他會不會接受。只不過久而久之也沒人玩了,因為大家都篤定,也清晰地有了認知,那就是無論是誰陸思榕這個人都不會答應,賭答應每次都血虧。
只不過在發現江方野喜歡自己以後,這種游戲模式似乎出現了變化。他開始變得期待對方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将自己的心意說出口,并且模拟自己會給出什麽樣的回答,想象不同的回答下江方野會有什麽不同的反應。
之前那只顫顫巍巍的小蝸牛在今天終于用勇氣探出頭來試探這個世界,陸思榕覺得好笑的同時也帶了點興奮,這種感覺和之前聽到別人問你喜歡我嗎的時候都不一樣。
他靠在床頭,聽着浴室裏傳來的水聲,思考等會江方野洗完澡了,會跟他說什麽,他們會聊什麽。洗完澡情緒平穩下來再聊是他先提出的建議,但對方看上去像是那種洗個澡反而冷靜下來,然後跟他說剛剛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性格。
江方野從浴室出來,扭扭捏捏半天不敢靠近坐在床邊的陸思榕。不知是真的洗了個澡冷靜下來,還是害怕聽到剛剛那個問題的回答,他抓着睡衣的下擺,站在浴室門口,局部不安地像失了方向标的孤舟。
陸思榕更加覺得好笑,揮了揮手,又拍拍床的另一邊:
“過來,坐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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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浴室門口到床邊,幾步路的距離,江方野在他看來走得就像腳下被針紮一般艱難。最後幾步實在看不下去,伸過手一把扯過來。受到驚吓的omega撲到他懷裏,帶着一陣沐浴露的香氣。
陸思榕還沒穿上衣,江方野直接就被帶着撲到懷裏,和對方肌膚實現了親密接觸。明明洗澡前就在做更加親密的事,他此刻還是慌忙撐起身,攏好扯歪的睡衣在一邊坐下,和陸思榕中間隔着的距離可以再坐下一個人。
洗了個澡确實讓他冷靜不少,看着鏡子裏自己哭着紅腫的眼睛,感受着熱水從頭頂流向腳底,他在浴室的每一刻都覺得自己剛剛不應該直接這麽問。但他又不是害怕聽到回答,他知道這件事必須盡快解決,因為自己的內心已經快受不了折磨。
他只是覺得應該在一個大家都冷靜的時候好好的問出來。剛剛很幼稚,顯得自己無理取鬧,像逢年過節得不到糖就放聲大哭的小孩。
能感受到陸思榕打量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來回掃過。江方野覺得自己現在好像在教堂裏等待審判的虔誠教徒,只要陸思榕一句話,無論是什麽回答,他都能從中獲得不同的解脫。
并沒有等很久。在他內心數到第35下時,旁邊傳來聲音:
“你喜歡我?”
剛剛明明聽到了,還要問。江方野有苦叫不出,明明陸思榕只要直接給出問題的回答就好,還非得要這麽再問一次。
無奈之下只好再回答一次,眼神依舊不敢看對方,直愣愣地盯着地毯上的某個圖案:
“......嗯。”
“什麽時候開始的?”
“......不知道,可能高三畢業?等我反應過來了,就,就那樣了......”
“你喜歡我,為什麽還想去洗掉這個标記?”
每一個問題都讓江方野發愣,而這下他更是沒想到陸思榕會把清洗标記的事再拿出來說。眼神從地毯上的這個圖案躍到那個圖案,半晌字斟句酌地回答:
“這個,我之前,應該解釋過......我的意思是,就算沒有貝茜姐,永久标記,完全标記,也應該留到你和你真心相愛,兩情相悅的omega之間去做,而不是和我這種,這種......”
“這種什麽?”
努力想了半天,江方野也沒找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給自己定位。摸了摸鼻尖,試探性地說:
“這種......普通人?”
聽到這個回答陸思榕一哽,下一秒幾乎真的要笑出聲:
“你這麽說的好像貝茜,或者是未來哪個不知名的omega是什麽有着特殊能力的人,而不是普通人了?”
“我,我的意思是我也沒什麽突出的,你标記我也不能獲得什麽,我,我就是一個十年前你從孤兒院帶出來的孤兒,也給不了你什麽,就,沒有必要......”
你能給我巨大的滿足感,填補我內心扭曲之地的空缺。陸思榕這麽想着,往那邊挪了一段距離,伸出手捏着omega的下巴,逼迫兩個人對視,“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你應該很了解我了吧?”
江方野不明就裏地點點頭。
“那你覺得我會不經過考慮,就和所謂的這個不能給我提供任何價值的普通人,”頓了頓繼續說,“完全标記,然後不明不白地睡這麽幾次?”
江方野張了張嘴,猶豫了片刻:
“第一次是因為我發情期信息素誘惑了你,現在這幾次難道不是,不是因為你易感期所以需要我而已嗎......?”
“......”
陸思榕看着對方的雙眼,可能這幾天對方都在想這件事沒有睡好,江方野的眼裏有明顯可見的紅血絲。
他總算明白,江方野一直哭着喊着說要去洗标記,核心原因也不能說是在于貝茜,而是在于在江方野心裏,這是互相喜歡,‘愛人’之間才會做的事,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人把完全标記當作一種困住他的手段。
很早以前他就發現,江方野似乎對感情秉持着浪漫主義幻想。
這個omega熟知很多花的花語,他還聽到對方和自己的弟弟妹妹聊天時,說如果自己是omega,完全标記肯定要和自己喜歡的人才能做,約會要去坐摩天輪,求婚最好是在景色瑰麗又壯闊的地方,不需要很多人,也不需要很貴的戒指,omega一定會帶着愛說我願意。
如果他此刻不說喜歡江方野,在對方看來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會一直不清不白,就會一直想去洗掉标記。
他現在是很喜歡omega在他身邊,甘甜的omega信息素圍繞着他,但他認為這是受到易感期的影響。在這之前,沒有易感期又和江方野完全标記的這一個多月,他沒在自己和對方之間感到一絲可以稱為悸動的心情,二人相處模式也沒發生任何變化。
這不禁讓他更加好奇喜歡到底是什麽樣子。他所認識的完全标記後的AO除了自己的父母以外并不是很多,身邊的同齡富家子弟朋友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還不想真的和一個omega一輩子綁在一起,所以他也沒有可以去參考的範例。
陸思榕只是一直覺得,如果能把江方野一輩子困在身邊,像他無數次在內心思考過的那樣,永遠屬于自己,只能是自己,他可以和江方野以愛人的身份在一起。
他說要用漂亮的鎖鏈把江方野鎖在家裏,完全标記似乎就是這個鎖鏈。是很漂亮,當初咬在腺體上的齒痕簡直讓他着迷。
只不過拴住江方野的同時,無形中好像也牽制住了自己。
他甘之如饴,他要的也是江方野的心甘情願。
于是他回答:
“不是,我和你睡這麽幾次并不是因為信息素,也不是因為易感期。”
江方野等了一會,沒聽到下一句。只好再掙紮着,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次:
“所以......你,你的意思是,難道你喜歡......我?”
面前陸思榕微微側過頭,似乎在思考接下來怎麽說。他在心裏又開始數數,這一次數的時間稍微有點長,快到100,身邊才再次傳來聲音:
“什麽是喜歡呢?”
沒想到陸思榕會這麽問,江方野很明顯地愣了一下。之前是有想過陸思榕這種性格是不是會有什麽情感障礙,畢竟這麽多年過去對方根本沒有表現出會喜歡一個人的樣子,這也是為什麽他之前以為陸思榕對貝茜是認真的時候感到不可置信。
過去這一年多因為陸思榕而産生的情緒,那些白日美好幻想亦或者是深夜埋頭哭泣,此刻在他腦海裏就像展開的人生膠片,一幀又一幀的快速播放着。
再次開口時聲音帶了點顫抖:
“嗯......可能就是會無時無刻地想到對方,願意為對方做任何事;看到那個人你會覺得很開心,對方的一舉一動你都會給他賦予很多別的意義,想要和對方保持生理心理上的聯系......這樣吧。”
聽了這話,陸思榕若有所思一番,不顧江方野細微地掙紮牽過對方的手,兩雙手十指緊扣地放在自己大腿上,這對于江方野來說是一個略微別扭地姿勢,不過陸思榕沒打算放開:
“按照你這麽說的話......我不希望你去洗掉這個标記,我一想到你要去洗掉這個标記我就會憤怒,沖動,這算喜歡的表現嗎,你覺得?”
他看到omega眼裏一閃而過的震驚和遲疑,露出勝券在握的笑,繼續說:
“你也說,喜歡一個人就是願意為他做任何事。那我不希望你去洗掉這個标記,并且希望你一直和我在一起,這輩子只能和我在一起,你願意嗎?”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能在我身邊,只看着我,永遠,只是我一個人的,omega。”
江方野想把手抽回來,試探了幾下發現依舊抽不動。他悲哀地想,陸思榕真的很狡猾,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不僅把這個問題重新抛給他,還利用他的回答來約束他。
直接說一句“對,我也喜歡你。”可能對于陸思榕這種人來說真的很難。
他看着陸思榕,對方也平靜地看着他。此刻他發現,從他們相識那一年,一個10歲,一個13歲,兩人相處的一點一滴,每分每秒每天每年,都在現在彙成波瀾壯闊的大江大河,挾卷着他,奔湧不停地向着未知的未來而去。
也是在這一瞬他好像福至心靈般,想起在那個夢裏,也是在現實的過去,那個11歲的生日,14歲的陸思榕看他帶上那份生日禮物,掐着他的脖子說什麽。
陸思榕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11歲的生日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後來這句話以很多種形式,在後面加了無數種後綴名詞,在他們相處的這将近10年出現過。
他初一和朋友出去玩導致太晚回家的那個晚上,陸思榕半夜站在他的床邊把他吓個半死,最後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吐出一句,你永遠是我的;
和陸思枷還有陸思橞不知道哪一年因為下雪在莊園草地上瘋玩,回到房間後裹着毯子捧着熱姜茶,被陸思榕叫進書房,問他好玩嗎,還想不想玩;最後說,還想玩就要讨好我,你永遠都只能聽我的;
初三那年因為和同班同學産生争執有了過激的肢體接觸被叫家長,陸先生和陸太太沒空,來的是陸思榕。處理完一切後陸思榕帶着他走出校外,對他說,你只能是我的狗,別讓別人欺負你;
出車禍的那段時間,陸思榕對他說,不聽我的話就是這個下場;
考上和陸思榕同一所大學,填報志願的那一年,他全權交給陸思榕處理。陸思榕對散落在桌子上的高考報名資料一眼都沒瞧,坐在厚重的扶手椅上背對着他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麽,半晌只是說,你要做的就只是跟随我,上同一所大學,如果可以最好是同一個專業;
畏畏縮縮地問自己能不能去參加畢業典禮,得到的回答是你永遠是我最滿意的玩具,怎麽會不讓你去。
永遠永遠,永遠到底是多遠,江方野從來沒想過這個。有的時候他也很迷茫,為什麽‘永遠’這麽大,這麽空,摸不着看不見的東西,在陸思榕這種嚴謹的人嘴裏會如此頻繁地出現,像吃飯喝水一樣習以為常。
每一個片段裏面的陸思榕和此刻的陸思榕一樣,他們都好像篤定江方野會真的一直一直跟随在‘陸思榕’這個人身後,跨過無數條江,淌過無數條河。
他們想的是對的。
江方野看着陸思榕的臉,他明白自己以後的生活中不能沒有這個人。于是在這一刻下定決心,給陸思榕剛剛說的話賦予‘對方就算沒說出口,一定也是同樣喜歡他,不然為什麽不願意他去洗掉标記’這麽一個意義。
他像一個孤單的沙漠旅者一樣,已經在望不見邊際的荒漠孤寂了太久。如今自己一直供奉渴求的神明大發慈悲地許給他一個神跡,疲憊到極點又急于獲得救贖的他怎麽會有不接受的理由。
可能那些話裏更多的情感是占有欲。但只要有百分之零點幾的喜歡參雜在裏面,他就願意跟在陸思榕身後,在對方回頭看向他時不厭其煩地拿出自己的真心,将喜歡兩個字書寫成千字經。
“你......這次不是逗我玩的了吧?”
“不是。”這次不用數數,Alpha回答的很快。
于是江方野保持着和alpha十指交纏的姿勢,點了點頭。
兩個人面對面沉默地對視了片刻,陸思榕先有了動作。他另一只空出來的手緩慢地從江方野露出來的鎖骨處一路往上撫摸,感受着江方野微顫的身子,最終停留在紅潤的嘴唇。大拇指微微摩挲幾下,湊過去伸出舌頭舔了舔omega的唇。
看着omega緊張到閉起眼睛,陸思榕笑了一下:
“張嘴,不然怎麽親?”
Omega嘴唇微張的那一瞬,他将手放在對方的後腦按着加深了這個吻。接吻的感覺是如此美妙讓他食髓知味,另一只手松開江方野,往對方衣服底下的皮膚探去。
感覺到陸思榕掀開他的衣服,冰涼的手掌在肌膚上游走。被壓着吻,口齒不清地推拒着:
“不,唔,不要再做了......剛剛洗了澡......”
兩人好似終于找到正确方向的磁吸石一般吻地激烈,吻地難分。江方野試了幾次都沒推開,只好躺倒在床上被動地接受着這個吻。他知道從這個吻開始,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也是像這個吻一樣,他們今後不知道多久,都會彼此糾纏在一起。
一吻過去他用依舊生疏的手法幫陸思榕做了一次,然後對方起身去了浴室。在等待陸思榕洗完出來睡覺的這段時間,他蓋着被子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之前的幾天他都是在側卧,也就是自己的房間睡的。從今天開始自己應該可以正大光明的,有正當理由的,在主卧度過每一個夜晚。
陸思榕從浴室出來,随意地擦了幾下頭發,靠在床邊坐着。他感覺床墊陷下去的時候身邊的人似乎僵硬了一下,明明更加親密的事情都做過,現在只是單純地什麽都不做在一張床上,他不知道為什麽江方野還是會畏縮。
想了想,他在被子底下摸到omega的手:
“現在睡嗎?”
摸上去的那一刻他感覺omega似乎受到驚吓想要掙脫開,不過礙于他力氣很大所以沒有成功。陸思榕又覺得好笑,看向直挺挺躺在一邊的人:
“你躲什麽?”
“......只是還有點不習慣而已。”
“可是我們之前不是更加裸/露的事都做過了嗎?”
“那不一樣,”江方野看向他,臉上出現急切的神色為自己辯解, “之前那些事我們還不是情侶關系,現在,現在就是,關系改變了......我可能就是還有點不習慣,有點緊張而已......”
一開始幾個字聲音還大,後面似乎底氣不足,逐漸小了下去,最後憋出三個字:
“對不起......”
陸思榕拍拍他的手,摸了把頭發覺得幹的差不多,在床的另一側躺下。如今既然已經是情侶關系,江方野不會再去想清洗标記的事情。目的已經達到,剩下他要做的就是把這條鎖鏈牢牢攥在手裏。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睡着,旁邊傳來omega小小聲的一句:
“謝謝你。”
沒有睜開眼,他迷糊地問:
“謝什麽?”
又不知過了多久,身邊人回答:
“謝謝你當初把我從孤兒院帶走,也謝謝你如今願意成為我的alpha。”
他沒再說別的,回了句睡吧,側過身把人往懷裏扯了扯,頭埋在肩窩處閉上了眼。江方野遲疑片刻,伸出手反摟住身邊的人,想睡卻半天醞釀不出睡意,感受着alpha的體溫幾乎睜眼到天明。
他想等兩個人醒來第一句要說什麽,成為伴侶的第一天會不會有點尴尬和不适應。又想下午開始的第一門考試會不會因為睡不好而考砸,再加上這幾天他對自己到底有沒有複習進去一直存在疑慮。
就在他看着從沒拉緊的窗簾縫隙中洩露進來的陽光胡思亂想時,身邊傳來懶洋洋的一句:
“早安。”
他一愣,目光從遠處放回來,落在面前人臉上。感受着alpha摩挲着他的眼尾,又聽到alpha嘆了口氣:
“為什麽哭?”
作者有話說:
寫這章的時候腦子裏一直在想,永遠多長,永遠短暫,永遠很遺憾......
以及,我感覺這位陸姓alpha講話是有點會pua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