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Chapter.8

類一個人住在曼谷市中心的頂層複式裏,偶爾才會回自家大宅。

這裏離英德很近,方便他上下學,離海港的位置也不遠,開車十分鐘就能欣賞海景。他随時可以帶着速寫本去寫生。

類很少感受到孤獨的情緒,與其說他會“感知”到孤獨,倒不如說在漫長的和自己相處的歲月裏,他早已習慣了孤獨成為他的一部分。

就像每個人都有的喜怒哀樂懼的情緒一樣,吞吐起來如呼吸一樣自然。

這天的他剛踏進家中,父親的電話便如有預感般來了。

類走進房,打開折疊屏。

“晚上好。”父親笑得很溫和。

類點點頭,向他問候:“爸爸。”

那頭的中年男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是打算提起什麽,但又不便開口。

類向來能體恤他人敏感的情緒變化,于是主動挑起話題:“美國那邊的考察還順利嗎?看您似乎有點消瘦了,吃得不習慣?”

他的父親寬和地笑笑,一番寒暄過後才提起自己的真實意圖。

“我聽管家說了,和學校有關的事。”對方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着桌面,“如果是Thyme這個孩子的話,你多讓着他。知道嗎?他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

類從容舒緩的表情不由得一滞。

方才就隐隐壓在心頭的郁悒情緒緊急集合,仿佛在一秒之內泰谷就被黑雲籠罩,即将降下一場傾盆大雨。

所以“不要過火”這句話就是用來警告他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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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忍着嗆聲的想法,又調整了下神色,看上去更為冷淡了。

“我知道了,父親。”

對方敏銳地注意到他的态度變化,補救道:“我不是想教訓你的意思,孩子。”

說到這裏,父親眉眼松動不少,柔和道:“我們下個月就回泰國了,你母親她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們。”類彎着嘴角笑了。

又是幾句閑聊,順帶着提了一下醫院相關的事宜,談話便結束了。

類放下手機,嘴角的弧度也落了下來。

他漫無目的地看向窗外,打量着巨大的落地窗外的風景。

還真是景随人意。天際隐隐有烏雲聚集,看上去竟然真的要下大雨了。

偏偏這個時候,Thyme地毯式轟炸的消息還不知趣地一條又一條鑽進來。

Thyme:Ren,你去哪裏了?聽MJ他們說你到最後都沒來。

Thyme:不要再幫她了,你對待敵人的态度是怎麽回事?

Thyme:這回我一定要給她一個教訓瞧瞧。等着看吧。

Thyme:最近真的很煩,明晚一起去“Viento”,叫上Kavin和MJ。這次你必須來啊。

……

類盯着手機,足足有将近五分鐘。

他一動不動地垂首,只是單純地看着屏幕發呆,時不時用手指摩挲一下,不知在想什麽。

傭人聽到裏面沒聲響了。但門一直掩着,她們也不敢貿然進去打擾。

類原本是打算勸寺,讓他收手的。

他難得有用上祈使句式的時候,甚至自己都信心滿滿。然而,醞釀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情緒,先後被好幾個人攪亂了。

花澤類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回了寺。

Thyme發完那一堆就直接去洗澡了,他擦着半幹的頭發走出來。

看到屏幕,直接無語得撇了撇嘴。

這家夥,給他發了一大堆,就回了一句。

Ren:我就不去了。

-

第二天早上,類照往常一樣起床。

不知怎的,仿佛是昨天情緒的延伸,他一起來便被淡淡的不安籠罩了。

想起Thyme說的話,他的早餐吃得都有些食不知味。

“類少爺,是今天的早餐不合您的口味嗎?”廚師長看到他的表情後很受傷。

他從大宅調過來給類少爺做飯,也有兩年多時間了,還是第一次看見類吃他做的飯露出這種神色。

類怔了一下,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這樣想。

他立刻解釋:“沒有,早餐很好吃。謝謝您。”

對方顯着地松了口氣,旋即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既然不是食物的原因,那露出這幅表情只可能是……

廚師長的心下意識地想關懷這個素來溫和知禮的少年,但無論如何,打聽雇主家的私事絕非明智之舉。

是以他的臉上只顯出了一瞬間的糾結神色,很快便選擇閉上嘴巴,安靜離開。

類看到對方的表情,心裏也猜測到了一些。他只是以更快的速度給一天的第一餐收了個尾,便起身收拾東西了。

出門前,他看到女傭手裏捧着的花,清雅甜美的粉橘色,像一朵朵水蜜桃,意外的好看。

大廳和茶廳每天都會換新鮮的花,都是當日直接從世界各地空運而來,類早已習慣。

然而他意外的,被今天的花朵所吸引了。

他攔住換花的傭人,詢問今天的鮮花的名字。

類少爺主動搭話,女傭受寵若驚:“是朱麗葉塔,少爺。”

“朱麗葉塔花園玫瑰,它的花語是——”

“溫柔的等待。”

-

我完全能回憶起上一次“恐怖襲擊”級別的事故。

因而這一次我幹脆利落地把新鞋子留在了家裏。

結果是毫不留情的“吧嗒”一聲刷新。

于是第二次,我在鞋子上套了雨靴。系了死結,連我自己都打不開的那種。

當我被迫彎下腰,被那股神秘怪力驅使着脫自己鞋子的時候,我脫不下來——

“它”自然又是惱怒地一陣刷新,這次直接從我穿着鞋子進儲物櫃大廳開始。

仿佛在說:我看你要怎麽辦?

我氣笑了。你惱火?我比你更惱火。

第三次的時候,我順手撿起不知誰亂扔的棒球棍,當場掄得第一個搶我鞋子的人嗷嗷直叫。

他屁股挨了我全神貫注的一擊,立馬松開手,倒在地上嚎得慘不忍睹。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一個人也不敢上前來。

我:“看什麽看,你們想對我做什麽?”

其他人:?這是我們要對你做什麽嗎?

在這種詭異的寂靜中,刷新鍵要被“它”按爆了。

因為我聽到一段急促的“咔咔咔咔咔咔……”聲。

就這樣,我迎來了今天的第四周目。

這一回我站在去廢棄體育館的路上,新鞋子已經被踢走了。

泥水浸透了我的腳,我聽見衆人大聲尖叫和瘋狂大笑。

笑吧,笑吧。我滿不在乎。

希望你們待會兒也像現在一樣笑得出來。

-

道明寺做噩夢的時候都沒見過這種場景。

他站在廢棄體育場門口,一邊閑着刷手機看其他人給他彙報“活動進度”,一邊時不時擡起頭觀望。

然後他隔着老遠,還沒見到人影,就先聽到了罵他的聲音:

“道明寺——你是不是男人啊?你有沒有種啊?我這輩子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無賴,王八蛋,下三濫。對我有什麽不滿,你有本事正面來啊。你是在害怕嗎?找人強.暴我,你要不要臉啊?”

道明寺露出驚愕至極的表情。

這一番話,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如同鈉塊丢進了水裏,很快爆發起驚天巨嘯。

美作和西門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不可置信:蟹啊——

她怎麽敢把這種事放到明面上講?

美作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捅了西門一肘子,低聲問:“Ren呢?他去哪裏了?”

西門:“他請假了,說了不來。好像是身體不舒服,可能又一個人跑哪裏去了吧。”

先前在網上被壓抑的讨論頃刻間爆發出來,衆人議論紛紛。

此刻他們的視線焦點不在凝聚于Gorya一人身上,時不時偷偷掃一眼站在那裏的Thyme,眼裏流露出八卦,好奇和奚落的興奮。

Thyme自然清晰地感受到這些視線,昨天的愧疚瞬間轉化成了滔天的怒火。

他惱羞成怒,立即喝止:“看什麽看?你們也想要一張紅牌嗎?”

Thyme用威嚴的,如同某種獸類的眼神盯了周圍人一圈,四周很快再次安靜下來。

這一次,他把眼神放在了我身上。

說實話,被那雙深邃的,混血感十足的眼睛盯着,壓力不大是不可能的。何況Thyme此刻完全被我那番話激怒,随時會暴起傷人。

然而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甚至揚了揚頭。

上一次的經歷證明了:無論如何忍讓,欺壓你的人都不會因此而退卻,相反,軟弱的表現會激起對方更瘋狂的欺淩欲。

如果我早知道我沉默着所做的一切,想要安分地在學校裏畢業的心情,最終導出的是被潑水,被造謠,險些被強.暴,被劃爛鞋子,被毀掉和類學長的那一支舞這樣的結果,那我隐忍的意義在于哪裏?

在于助長對方氣焰嗎?

于是我說:“Thyme,你是個膽小鬼。”

話音未落,我的面頰立即被什麽東西狠狠擊中——是他随手拎起來的,被踢到這裏的我的新鞋子。

如同平靜水底瞬間引爆的一顆魚雷。我從未反應得如此迅速,立馬助跑,跳起來一腳回旋踢在他的肚子上。

Thyme也許根本沒料到我會還手,一直到他摔倒在水裏,呆滞了四五秒之後,才如夢初醒一般,猛地擡起頭看着我。

西門和美作:“蟹啊——”

所有人再次大跌眼鏡。

這下道明寺是真的被激怒了。

美作看到他的表情,頓時大感不妙,叫道:“Thyme——”

他試圖喚回他的理性,然而Thyme此時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獅子,直沖我而來。

我又下意識地閉眼了。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降臨。

反而是Thyme發出一聲暴喝:“Ren??!”

我倏地睜開眼。

美作瞪大眼:“他怎麽來了?不是說……”

西門看着混亂的場面,愈發覺得失控在即:“你什麽時候見他做事打過招呼?”

Thyme的矛頭轉向了突然出現的類學長:“你在做什麽Ren?為什麽一直護着她。”

道明寺重重甩開花澤類制伏他的手,與此同時提起對方的領子。

他額角青筋暴起,顯然已經惱恨到了極致。

見到這個場面,美作和西門的心同時提了起來。

到了這個情況,他們無法再坐視不理,紛紛走進積水中。

美作率先打了和場:“诶Thyme,不要傷了自己人和氣。”

Thyme一聽更委屈了:“你都看到了,明明是他——”但還是在美作的拉扯下松了手。

他們說些什麽,我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我陷入了巨大的混亂和驚喜的沖擊之中。

“類學長?!”

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的類終于看向了我,他理了理被Thyme抓皺的領口,像撣去一絲灰塵那樣輕描淡寫。

随後他看向了我:“你沒事吧?”

我自然是搖了搖頭。

“那就好。”類的臉上浮現出笑容。

然而我卻放不下心來。

他此刻的樣子看上去太奇怪了。特別是笑容,輕飄飄的,像紙張糊起來一樣脆弱。

我總覺得此刻的類身上隐藏了很多洶湧的情緒,但眼下卻不是向他發問的最好時機。

我還是沒忍住:“類,你還好吧?”

類看着我。濕潤的眼睛有些迷離。

他低着頭打量我的面容,随後用手替我擦了擦方才被鞋子拍中的痕跡。

他替我擦拭的樣子太認真了,仿佛在護理一件古董級別的瓷器——那樣認真而專注的神色令我十分不适應,但也令我根本不忍心打斷他。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輕輕開口。

我迷惑地皺眉。

“你在說什麽,來晚了是什麽意……”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一切又消失了。

煩人的Thyme又張嘴了:“看什麽看?你們也想要一張紅牌嗎?”

啊——

去死吧,這操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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