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會演
會演
孟婧拿刀掌勺的功夫并不熟練。
她将茄子去頭,豎着切成兩半,抽出兩根筷子架在半個茄子兩邊,拿着菜刀在茄背上斜斜地開着花刀。
手邊一塊拳頭大小、肥瘦相間的前腿肉,被她拿起一扔,掉到一個庖人的手裏。
“幫我剁成肉醬。”孟婧用主廚的口氣命令道。
兩勺菜油下鍋,庖人自覺地幫她點燃柴火。
油鍋微微冒煙,兩半背後開花,宛如鯉魚的茄子鑽進油鍋。
将茄子煎至外皮金黃酥脆,孟婧就用漏勺撈起放入盤中待用。
鍋中的油依舊冒着熱氣,姜蒜下鍋發出滋滋聲,再從醬罐中舀出一勺紅油辣醬放入其中。
紅油煸出香味後,孟婧扭頭接過庖人剁好的肉醬倒入鍋中,膳房內瞬間香氣四溢。
翻炒幾下,倒一碗清水,煎好的茄子放入鍋中,加些醬油,一小勺醋,少許鹽。
再焖一會兒起鍋,撒上蔥花,大功告成。
一盤滿滿當當的肉沫茄子呈現在衆人面前,份量比精致小碟裏的菜肴多出許多。
庖長自知今日無法在狡辯,一臉看破紅塵的表情。
之前那狡辯的小庖人不甘心,還解釋着:“茄子只有最飽滿的部分才嫩滑可口,兩頭細窄的部分,可沒那麽美味。”
孟婧沒有理會他的說辭,而是端起這盤肉沫茄子,走到太後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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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是慣不愛吃辣醬的太後,也忍不住滿口生津,咽了咽口水。
趙公公會意,遞上筷子,太後稍稍嘗了一口,臉上露出贊揚的神情。
肉沫茄子兼顧茄子的香味,又佐着肉沫,此時若有一碗白米飯在眼前,将肉沫與茄子澆在飯上,定是人間美味。
“本宮只是幼時在父王的陪伴下學了兩手,便可随意做出令人飽腹又美味的飯菜。”孟婧背着手痛斥在場的人,“而你們,明明虛報價目,浪費奢侈,還要強詞奪理,說什麽茄子只有中段能吃。”
太後神色凜然,這才開口:“召內務府總管來壽康宮,待皇上朝事處理完,讓皇上也來壽康宮坐坐。”
語畢,便轉身離開。
孟婧脫下圍裙,跟随太後走出禦膳房的大門。
孟婧沒有回坤寧宮,而是厚着臉皮向太後請求在壽康宮享用晚膳。
太後雖怒于今日發現膳房貪污之事,卻沒法對眼前聰慧過人的小侄女兒發脾氣。
“怎麽?還在生膳房那群人的氣?連飯都不肯吃了?”太後打趣兒道。
孟婧撓着頭,不好意思道:“姑姑,您看,今日我斷了他們財路,他們會不會打擊報複,在我的菜裏加‘料’?那些廚子做的菜,我今後可不敢吃了。”
太後沒想到小姑娘不僅是在處理事情上小心謹慎,在事情成功後也不松懈,還惦記着掃尾的工作。
于是同意讓她留在壽康宮用膳。
同樣是宮裏的份例規定,壽康宮的晚膳也跟帝後的晚膳類似,精致的碟碗裏盛着些華而不實的菜品。
太後眉頭緊蹙,心中全是手下人欺瞞貪污的事,沒有一絲胃口。
太後心思缜密,深有城府,若不是因為對底層物價完全不了解,根本不會被這些人欺騙。
如今孟婧雖只查了養心殿的禦膳房,但太後自然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自己宮裏的膳房也是一個德行。
“姑姑,”孟婧小心翼翼地說,“雖說食不言、寝不語,但今日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太後回過神,看着孟婧,語氣沉重道:“你說吧。”
孟婧坐直了身子,有板有眼地向太後解釋:“這膳房的人,與別處的不同。他們掌管着入口的東西,下毒不至于,但會不會弄點髒東西進去,可就不好說了。”
她用篤定的語氣總結道:“除非能給他們全部換掉,否則是不能罰的。”
太後聽完,眉頭皺的更緊了。
不管處不處罰,只要将現有的份例更改,都會觸及到那些貪污之人的利益,那麽他們依然會有報複的可能。
孟婧此時神采飛揚,道出心中所想:“不如我們抓幾個貪得多的殺雞儆猴,然後将各宮的庖人打散重新分配,瓦解他們的小團體。”
太後先是一愣,接着緊蹙的雙眉展平,思考起來。
這提議似乎是可行的。
晚膳後,孟婧直接起身與太後道別。
雖說太後有意讓她接手六宮事務,但責問內務府總管的事,孟婧此時還不好參與,于是她識趣地提前離開。
*
乾清宮外,在禦膳房跟孟婧掰扯茄子做法的小庖人站在吳良輔跟前,說着皇後來禦膳房指點江山的過程。
吳良輔咬牙切齒,恨毒了皇後。
在這紫禁城中,除了他,還有誰更清楚順治皇帝的口味?
今日皇上多吃了哪道菜兩口,明日皇上吃哪道菜時臉色不對,可都是養心殿禦膳房的廚子花了真金白銀從他手裏買的消息。
這膳房可以說是油水最多的地方。每日那些新鮮的肉菜從宮外進來,變成泔水送出宮去,其中的差價就源源不斷地往他們荷包裏滾去。
他苦心經營這些年,這宮裏的膳房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若要出事,他的損失也十分慘重。
雖然吳良輔成日在宮裏住着,吃穿不愁,但錢這玩意兒,誰會嫌多呢?所謂欲壑難填,便是這個意思。
他曾見着皇帝翻閱典籍,尋找前朝皇帝廢後的例子。
如今他下定決心,既然皇帝也不喜歡這勞什子皇後,他定要助皇上一臂之力,早日将這皇後廢黜。
“太後娘娘有沒有說,要你們之後如何行事?”吳良輔一臉焦急。
小庖人傻楞楞地搖頭:“沒說,只是傳了內務府總管去壽康宮。”
“內務府總管?”吳良輔突然覺得這也許不是壞事。
假如內務府辦事不力,是不是就得換人?或許這人換來換去,皇上會發現最好用的還是身邊人。
“吳公公!吳公公!”順治在乾清宮正殿裏高聲叫道。
吳良輔趕忙應道:“诶!奴才來啦!”
之後轉頭進門,将跑來打小報告的庖人留在原地。
吳良輔一溜小碎步跑進正殿,關切道:“皇上召奴才何事?”
順治沉靜的聲音響起:“朕有些餓了,讓膳房送點點心過來。”
他一手執筆,一手拿着奏折,頭也沒擡。
“這……”吳良輔一臉為難。
順治沒擡頭,自然不知道吳良輔的表情。
只是過了一會,餘光瞥見案幾前面的人還沒離開,他才慢慢擡起頭,厲聲責怪:“吳公公,你領了旨不去行動,在朕面前站着幹嘛?”
吳良輔擠眉弄眼,拼命讓順治看出自己的為難,随後一跺腳:“奴才今天,豁出去了!”
吳良輔不愧是順治肚子裏的蛔蟲,這招果然有奇用。
順治一聽這話,立刻放下了手裏的奏折和狼毫,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快說!”
吳良輔聲聲凄切:“今日皇後娘娘帶着太後往養心殿禦膳房視察,将膳房的廚子責罵了一通,這會兒廚子們都在等着皇後娘娘處置,哪兒有時間給皇上坐點心啊?”
說的好似皇後故意為難為皇上做飯的廚子一般,對膳房謊報食材的事只字不提。
順治将手邊的奏折扔在地上,怒道:“我就說皇後在我與母後之間挑撥離間!”
吳良輔繼續煽風點火:“我以前念着自己是個奴才,不敢質疑皇後,如今奴才也……也實在看不下去了!”
正在此時,外頭的太監來報,太後要皇上去壽康宮議事。
順治冷笑一聲:“今日我倒要看看,這皇後到底給額娘灌了什麽迷魂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