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談記憶

再談記憶

沒來由的慌張和恐懼吞噬了理智和清醒。越過人群,林此宵一眼就看見了正跪在地上的許驚歲,見到人安然無恙的那瞬,那顆狂跳不止的心髒才稍稍平靜下來。

在許驚歲旁邊的地面上躺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看起來不省人事,許驚歲正在為他進行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壓。

離許驚歲一步遠的地方站着個女人,正捂着嘴低聲啜泣,身旁的男人面色凝重,伸手安撫意味地拍着她的背。

過了兩三分鐘,小男孩突然嗆出一大口水,随之連連咳嗽了好幾聲,很微弱地睜開了眼睛,女人見狀忙撲了過去,哽咽地喊着小孩的名字。

“你先不要動他,等他适應一下。”許驚歲很冷靜地說。

“好的好的,謝謝你,謝謝你!”小孩的母親抓住許驚歲的手,連連點頭欠身致謝,許驚歲連忙扶住了她,淺淺笑了下:“沒關系。”

120也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基礎的檢查了一番,說:“還好搶救的及時,心率和呼吸都挺正常的,目前看來應該是沒有大礙,具體的要做進一步檢查才能知道。”

男孩被擡上了救護車,男孩的父母也跟着上去。急救車很快駛離視線內,圍觀的人也逐漸散開。

許驚歲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但越拍越髒,反而弄得手上也都是。他打算找個地方去洗一下,一擡眼,就看見了原本藏匿在人堆裏,而如今暴露出來的林此宵。

他來這幹什麽?

許驚歲皺了皺眉頭,朝他走了過去,不過還沒走到,就被人攔住,對方聲稱自己是海岸的負責人,過來詢問一下許驚歲有沒有受傷以及表示感謝。

許驚歲搖搖頭。

“今天謝謝您了,要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負責人想起來還有些心有餘悸,關心問道:“您真的沒事嗎?醫藥費我們這邊報銷的。”

“真沒事。”許驚歲客氣地笑笑,朝林此宵走了過去。

他渾身都濕透了,頭發還在往下滴着水,顯得很狼狽。

天氣已經開始入秋,太陽沒出來之前還有些涼意,林此宵皺着眉頭,默不作聲地将身上的薄沖鋒衣脫下套在了他身上,詢問:“怎麽弄成這樣?”

許驚歲愣了下,垂眸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作勢要脫掉,卻被林此宵抓住了手腕,對方聲音很低,不容拒絕的語氣:“你感冒還沒好。”

負責人走了過來,當兩人是好友,跟林此宵說着許驚歲的光榮事跡:“你朋友剛才見義勇為救了個落水兒童。我們這邊立了警示牌,可有些小孩不識字或者調皮,父母一個疏忽就會跑不見,今天這個就是,父親去停車,母親去買冰淇淋,讓他站在那等着,結果一扭頭就往海裏跑去了,唉。多虧了你朋友發現了,将他從淺水區救了回來,要是再晚一點,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負責人說到最後的時候林此宵其實已經不太能聽得進去。目前好在兩人都平安無事,可是如果出了什麽意外呢?見義勇為犧牲的人不再少數,雖然他不願這麽去想,可大腦卻不受控制地代入許驚歲,這個念頭令他後怕。

負責人又連連道了幾聲謝,才轉身離開。

等人走後,許驚歲擡眼看向站在那一動不動宛如雕像的林此宵,只見對方的臉色不太好,像裹挾着清晨寒氣一般,氣場很冷很低。

他收回眼,故作漠然,問:“你來這做什麽?”

林此宵眸光深沉地看着他,好像下一秒許驚歲就會消失不見似的,良久,他才輕輕嘆了口氣,“下次不要再這樣了。”頓了下,又說:“很危險。”

許驚歲反應過來他說的事,沒怎麽在意地說:“我當時沒想那麽多,況且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見義勇為的前提是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林此宵不太喜歡過度的英雄主義,也知道許驚歲對自我向來不太在意,“如果你今天出了什麽事呢?你有考慮過嗎?”

他垂眼看向許驚歲,對方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纖長的睫毛被水打濕,顯得很可憐。他不由得語氣柔和了些:“會有人擔心你。”

許驚歲聞言愣了愣,其實剛才看到那對父母那麽緊張自己小孩的時候,他心裏很羨慕,這種擔心與關懷他幾乎沒有體驗過。

可是現在林此宵跟自己說會有人擔心你,他笑了笑,反問:“誰會擔心我?你嗎?”

許驚歲往前走了一步,挨近林此宵,幾乎與他相貼,那雙好看的眼睛緊盯着他,好奇道:“你會擔心我嗎?”

林此宵唇角繃了繃,卻沒有躲開視線,看着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大家都會擔心你。”

‘大家’是個集合,而他屬于這個集合。

無聲對峙了幾秒,許驚歲收回視線,冷冷道:“你真沒勁。”

突發事故,許驚歲原本的計劃被打亂,只得悻悻而歸。他來的時候開的祁洲的車,回去的路上是林此宵開的。

中途電話鈴聲響起,林此宵開車不方便接,睨了眼發現是祁洲,便跟許驚歲說:“可以幫我接一下嗎?”

“哦。”

按下接聽鍵,祁洲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喂?小林,你找到小歲了嗎?”

許驚歲靠在座椅上,拿着手機,笑着道:“你猜猜?你猜對了我就告訴你。”

“你小子。”祁洲聽出了他的聲音,知道兩人碰上面了,便笑着說了幾句就挂了。

許驚歲本想把手機放回去,沒想到林此宵的手機壓根沒設密碼,他手指不小心一滑,竟解開了屏幕鎖,頁面還停留在鎖屏之前,也就是跟許驚歲的聊天界面。

他睨了眼,發現林此宵給自己的備注是‘42’,他在心裏盤算了下自己的姓氏筆畫,發現并不是42。

“42是什麽意思?”他轉過頭看向林此宵。

隐秘心事被戳破,林此宵眸光微動,明明答應了他不可以再對他說謊,可此時此刻卻還是撒了個拙劣的謊,“添加順序。”

什麽意思?自己是他的第42個好友?這種備注方法許驚歲還是第一次見。

許驚歲了無趣味地将手機放了回去,靠着座椅閉眼假寐,衣服上似乎還殘留着林此宵的體溫,很溫暖地包裹住他。

回到賓館,許驚歲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後去找祁洲,跟他一起商量歌曲的事。早上一趟竟誤打誤撞給了他一些靈感,他坐在沙發上,抱着抱枕,說:“我覺得如果從生命的意義這一角度來創作的話,很容易陷入一個死胡同。”

顏韻擡眼看向他,點點頭,“我也覺得,畢竟“意義”這個詞也是人造的,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他可能覺得生命是有意義的,因為他誕生了,但另一個人可能覺得生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生命的歸宿還是會走向消亡。”

“我跟韻姐想的一樣。當我們開始思考生命的意義這一命題的時候,就會陷入“為什麽”的困境,你為什麽會提出這個問題?如果我解答了生命的意義,你肯定又會問為什麽是這樣,為什麽不是那樣?這是一個沒有解的命題。”

祁洲有些不太明白,林此宵理解了他的意思,替他解釋道:“我既是虛無又是萬物,與其說生命的意義是個名詞,不如說是個動詞,活着本來就沒有什麽意義,但尋找活着的意義而使得生命變得有意義。”

祁洲垂眸思索了會,覺得好像聽明白了,問:“那這個歌你怎麽想?”

“我想單從生命本體來進行創作,動物、植物都是生命,詞我有一些想法,今晚我試試看寫出來。”許驚歲說。

“那編曲你們有想法嗎?”祁洲說。

林此宵垂眸思索了會,想到了什麽,說:“我有一個想法。”

其他三人聞言看向了他,林此宵闡述着自己的想法:“其實我國的誕生文化與喪葬文化歷史悠久別具一格,不妨作為一個切入點。”

祁洲想了下,說:“千年琵琶,萬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吶一響全劇終(1)。”

許驚歲想了想,倒覺得挺有意思,“我倒覺得這個想法很好,搖滾跟民樂融合,或許能夠碰撞出異樣的火花,國內也有類似的樂隊,我有看過,演出效果很炸很燃。”

“不過這種風格我們沒有涉及過。”顏韻說。

确實,創作風格跨度有點大,祁洲也不太敢保證能做出來什麽樣的東西,大家一時陷入了沉思。

“我可以試試看。”一道聲音打破了靜寂。

祁洲怔了下,看向林此宵,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了數秒,他莫名的有了些底氣,笑着說:“行,咱兩一起試試看!”

“阿韻,服裝方面可能要麻煩你了。”

服裝對樂隊演出的效果極為重要,雖然節目組有專門的服裝組,但還是要有個人來把關,作為樂隊時尚icon的顏韻跟祁洲比了個“ok”的手勢。

商讨完畢。距離下次錄制還有一段時間,幾人一起驅車回了白港,去了許驚歲那兒。

祁洲跟林此宵在屋內讨論着編曲的事,許驚歲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手肘搭在茶幾上,撐着下巴跟顏韻說話,另一只手在紙上寫寫畫畫。

樂隊一般寫新歌,大家一起熬到淩晨是常有的事。許驚歲寫到後面困得不行,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期間顏韻跟祁洲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他都記不得,只記得半夢半醒之間看見了林此宵。

“到屋裏睡吧。”林此宵說。

許驚歲“嗯”了一聲,卻沒動,對方輕嘆了聲,将他打橫抱起,走到屋內放了下來。

皎潔月光照在林此宵的身上,他看着床上的人,很輕地說了聲:“晚安。”

過了兩天,詞出來後,編曲也差不多定了個大概。因為要用到民樂,祁洲還專門找了個朋友過來幫忙。

接下來的幾天過得飛快,詞曲完成後還要提前制作好每首歌的 Program和Click 軌,接連的是緊鑼密鼓的排練。

還沒等許驚歲反應過來,就已經到了比賽這天。顏韻跟服裝組接洽後決定了服裝,因為歌曲整體的基調比較燃,所以選擇的是紅色。

許驚歲是一件紅色針織薄毛衣外加牛仔背帶褲,他頭發稍長了些,被修成了狼尾,看起來又酷又可愛。

顏韻是一襲紅色長裙,加上造型師做的一頭大波浪,她本就禦姐長相,更加妖冶豔麗,像一朵光彩奪目的玫瑰。祁洲做了個背頭造型,頭發還噴成了一次性紅色,穿了件黑色的飛行員夾克。

最後換完衣服出來的是林此宵,服裝師給他搭的是件紅色印花襯衫,下擺收在黑色西褲中,顯得腰窄腿長,他很少穿這種亮色系的衣服,因此從更衣室走出來時,許驚歲不由得多看了眼,他額前束了根紅色系的發帶,淩厲的眉眼沒了遮擋,看起來侵略性更強。

因為第一個上臺的就是極晝,所以幾人一早就候在了舞臺,一塊幕布遮住了前後臺,許驚歲調整了下耳返,确認無誤。

前臺主持人還在介紹這場比賽的規則:“這場比賽邀請了300名觀衆,其中普通樂迷100人,專業樂迷150人,資深樂迷50人,演出過程中實時投票......”

“第一個登臺的是極晝樂隊,據說這次他們還邀請了位嘉賓來幫忙,讓我們一起期待他們的舞臺吧!”

許驚歲并不是第一次登臺表演,可當幕布緩緩拉開的時候,卻還是莫名的有些緊張,心跳簡直要沖出胸膛,他舔了下唇,擡起頭,正對上林此宵的眼睛。

這一刻兩顆心在同頻共振,共享緊張與不安,卻也在為彼此加油吶喊。

頓了兩秒,許驚歲跟林此宵點了下頭,雙手握緊鼓棒。

伊始舞臺只有一束燈光,開場intro是合成的電子音,伴随着海浪潺潺的聲音,很迷幻,節拍間隔響起,緊接着是貝斯Riff,伴随着沖刷的海聲。

祁洲的聲線偏低沉,情緒層層遞進,幾句過後,鼓聲完美卡拍進入,逐漸由緩轉急,氣氛也逐漸燥了起來。

可沒過多久,許驚歲突然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就在這段最後一個鼓點落下的時候,鼓棒突然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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