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五
阮禾當初開恐怖向直播完全出于醉鬼的懵逼意識和心血來潮那麽一想,因為他既不想出賣色相,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特長。
為了賺錢,只能另辟蹊徑。
但并不代表他膽子有多大,相反,阮禾的膽子可能出生的時候不小心落在子/宮裏了,一丁點風吹草動都能給他吓夠嗆。
也正是因為過于真實外加一驚一乍的反應,他的直播才能快速脫穎而出。
所以,當真正收到“槐安公墓”的地址時,他是拒絕的。
“他約你去哪兒?”陶栎目瞪口呆。
“.......槐安公墓。”
他倆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市人,從小耳熏目染,市區內有幾個地方是不能去的。
比如東區相傳年年都會淹死人的寬河,西區郊外相傳建于改革開放時期的停屍樓,北區常年說是有自殺的人前去了結生命的八角山和南區底下遍地骨灰的槐安公墓。
前兩個阮禾跟陶栎已經去過了,并且還搞過連載形式的直播,效果非常好。後兩個一直沒有去,頭一個原因是八角山很大,樹木密集,只靠他和陶栎兩個人晚上時候進去不安全。
後一個則是因為槐安公墓屬于私人産業,雖然關于那裏傳言怪談很多,但阮禾并不能擅入。而且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原因,其餘的怪談之地絕大多數都是因為大量“傳言”而得名,實際上真正出過人命的少之又少。
可槐安公墓就不一樣了,它壓根兒就是個埋葬死人的地方。
“難道他直播的地點是那兒?”陶栎砸吧了一下嘴,“聽我媽說槐安公墓建得很早,還是個挺有名的富商特意為自己患病去世的母親蓋的,只不過前些年忽然沒落了,各種傳言也是從那時候鬧起來的。要是P真在那直播,也有可能是跟公墓老板達成什麽分錢的協議了,所以才會解封。”
“可能吧。”
阮禾抱着手機坐了下來,“但那又怎麽樣?我只是不服氣,想看看這貨到底憑什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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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主播線下連麥直播并不是什麽稀奇事兒,尤其是戶外,經常搞在一起,互相引流,對雙方都是有利而無害。
阮禾只是想知道,P背後是什麽樣的人,能把一套簡簡單單甚至枯燥乏味的直播間經營成全平臺流量第一。
“對了,他哪個工會的?”
陶栎聞言進入P的個人主頁,昵稱底下挂着四個明晃晃的橙色小字——
貍貓娛樂。
“還真是個大公會啊......怪不得。”陶栎感慨了一聲。
21世紀随着直播行業熱度漸高,不少相應的公會成立,與主播捆綁簽下經濟條約。公會幫助主播宣傳引流提升熱度,主播從每月收益中分一部分提成給公會。
這操作在直播界實屬正常,就像每個明星都需要經紀人幫忙打理一切一樣。到最後,直播平臺甚至會根據公會的實力來分配相應額度的熱度和宣傳流量,公會越大,手握的話語權和能為旗下主播做的也更多。
P隸屬的貍貓就是魚魚平臺中最大的公會,沒有之一。旗下有上千甚至上萬個主播,無論是熱度還是流量,貍貓娛樂公司無疑是平臺裏最頂尖的了,也是每個主播都想進入的公會。
除了阮禾。
阮禾沒有公會。
不為別的,只為公會每月都要分走自己收益的20%。
沒錢好嗎!
爸爸做直播是為了掙錢!憑啥還要分這麽多出去給你們!
當初他把上頭這句話原封不動發給了來嘗試聯絡的貍貓,自那之後,貍貓的人再也沒來給他閃過小紅點兒了。
“還去嗎.....”
陶栎小心翼翼問了一句,畢竟P不是他們一樣單打獨鬥,如果背後有公會幫助,那這個連續第一也說得通了。
“去!當然要去!”
阮禾咬咬牙站了起來,“貍貓的人又不是傻子,不會什麽亂七八糟的貨色都扶持一把。我倒是真的想看看,這個P哪兒來的魅力,憑什麽每次都穩穩壓過我。”
*
豎日一大早,阮禾就收到了陶栎發來的槐安公墓資料。
意思是好不容易去一趟,幹脆搞場直播得了,賺他一波。
文檔裏大部分是網上找來的口口相傳的事例,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則幾年前的新聞。
新聞來自某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報社,發布在微博裏,點擊量少得可憐,連文字都是寥寥幾句。看得出在當年并沒有造成什麽轟動,也難為陶栎這都能翻得出來。
【7月29日,槐市,某中年婦女從槐安公墓4層樓樓頂跳樓身亡,警方已排除他殺。】
在墓地自殺?
阮禾皺眉往下看,看見了底下的墓地怪談。
【夜半路過槐安公墓,會看見有女人朝你招手,切記,千萬不要停車!】
【某天明明在家裏睡覺,半夜醒來卻發現我在十幾公裏外的槐安墓地】
【我在槐安墓地當保安遇見的那些怪事】
.......
都是些老套路。
為了博眼球或是熱度寫的東西,并不值得相信,
阮禾在那條新聞上停留了一會兒,本能記下了新聞發布的時間。
三年前。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淅淅瀝瀝打在玻璃上發出響聲。今天上午沒課,寝室裏其他人都在睡覺,屋內屋外都陰得厲害,阮禾盯着手機裏的內容發呆,卻忽然震了兩下。
備注列表顯示來自喻明煌的一條信息。
【中午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阮禾的眼睫垂了下來。
這個喻明煌是他高中同學,典型的纨绔子弟。家裏開的連鎖酒店遍布整個國內,此外還涉及到旅游的開發和投資,可以說是吃着金山銀山長大的。
自然也知道阮家的底細。
自從阮禾高中畢業離開家以後,就刻意切斷了所有人的聯系。
但曾經的熟人想要找他,也一樣是輕而易舉。
阮禾一鍵删除,想當個死人。
可對方擺明了不想放過他,沒過兩秒,又一條信息發了進來。
【知道你上午沒課,我中午會在你們學校門口等你,為了以防太久沒見認不出來,車頂會擺上你名字的大字報哦。】
哦哦哦,哦個屁的哦!跟陶栎學個雞兒!
阮禾煩躁地拉起被子蓋在頭頂,這些萬惡資本主義,哪兒來這麽多陰招?
他沒跟大學裏任何一個人提起過家世,成功塑造了一個背井離鄉勤工儉學的形象。
當然不能毀在這貨手上。
【電話裏說】
【不行,當面吧,我請你吃個便飯】
沒完沒了。
怒氣沖沖發了個“1”過去,又在床上懶了許久,來來回回把陶栎發來的資料背了個滾熟,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爬起來洗漱。
喻明煌無事不登三寶殿,無非想求他辦事兒。阮禾自認為自己除了帥以外,沒什麽能幫到這些子弟的,那只可能因為他家裏。
吐掉口中的牙膏沫,鏡子裏的人“哼”了一聲。
等大學畢業,誰也別想再找到我。
外面雨勢漸大,天整個兒沉了下來。
拿起櫃子裏的傘,阮禾踩點兒出了門。
正值午飯時間,走廊裏人很多。時不時有視線朝身上瞟過來,早已經習慣了。
他在學校也算個小紅人,畢竟網絡上坐擁百萬粉絲。只是身邊的聲音有些時候并不友好,很多看不慣的甚至私下裏叫他“網絡乞丐”。
不過那又怎麽樣?他只是憑自己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沒對不起任何人。
阮禾哼着歌兒邁向走廊,第一步還沒踩下去,腳步就頓住了。
日光燈是寂靜的,空氣中漂浮着細碎的灰塵,泥黑色的地磚時不時碾過各式各樣的鞋底,無數人熙熙攘攘互相擁着轉角,從上一層樓踱到下一層。
裴什正正當當站在轉角平臺處的角落裏,腰背筆直,像是書頁一角向外折出來一樣,硬生生與旁的景物分離開來。修長冷白的一只手握着電話貼在耳邊,睫毛被燈光照下一片陰影,能看清那片顫動的光影下挺出來的鼻尖。
當時周遭是亂的,空氣是亂的,浮塵是亂的,耳邊是亂的,阮禾聽不清任何人路過時說的任何一句話。但唯獨眼裏這丁點兒地方,幹幹淨淨落下一道身影。
他想,這樣好看的一個人,為什麽會留下那麽多傷疤?為什麽身邊沒有朋友?為什麽很少去笑?
“咚。”
無比清晰的腳步聲響起,裴什在淩亂的走廊中似有所感擡起頭。聽筒裏還響着女人熱情的聲音,他卻躍過跳動的光暈,看見迎面而來的一張大大笑臉和那人壓低音量的一句話,
“嗨學長!”
“聽沒聽見呀?”周姐在電話那頭說,“我還有1分鐘就到你們學校門口啦,你要快點出來,別讓我等太久。只不過是一頓飯而已,你別那麽冷行不行?我手上的合同還是需要你自己好好斟酌一下,所以你快點.......”
“好,我知道了。”
裴什微微垂下頭,看向逐漸走近直至停在身邊一拳外的阮禾,他手裏還拎着一把傘。
那孩子眼角彎彎,剛洗漱完的關系劉海都凝着水珠。語氣裏藏着難以察覺的愉悅和輕快,仰着臉問,“學長也要出去嗎?”
“是。”
裴什挂斷電話,點了點頭。
“那要一起嗎?我也正好要出校。”
熟悉的一絲奶味兒鑽進鼻腔,裴什不動聲色側過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