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四
寝室在五樓，裏裏外外都透着股安靜的氣息。畢竟從這層基本都是大三的學長，很多人選擇了出去住。阮禾一路走過來，連個鬼影都沒瞧見。
低頭看了看表，時間顯示18：30。
猶豫了半天，擡手敲了敲門。
誰承想門并沒有扣住，而是虛虛掩着一個小縫兒，阮禾又因為緊張沒控制好力度，這一敲直接把門敲開了。
随着老化的“嘎吱”聲響起，門內的景象在眼前逐漸攤開。
裴什背對着寝室門，一只胳膊剛剛穿進襯衫袖口裏，剩下大半個後背裸露在空氣中。被頭頂的白熾燈一照，能清晰看見皮膚上跳躍着細碎的光。
看得出來，他是那種經常鍛煉的人，肩膀很寬，肌肉線條利落明朗，黑發襯得皮膚更白，只是......
阮禾僵在原地。
他看見學長後背上遍布着深淺不一的傷口，雜亂地從手肘一直延伸到腰窩，其中一條極長，斜斜地幾乎貫穿了整個背部，直至隐沒進了幹淨潔白的襯衫中。
疤，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疤？
下午看的那張偷拍照片裏，學長的背部明明很幹淨.....
裴什餘光裏看見身後的人影，不動聲色地穿好衣服，等到紐扣全部系好才轉過身來。
一貫裹着冰碴兒似的聲音，“沒看夠麽？”
阮禾怔了怔，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一動不動盯着人家看了好長時間。
像個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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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裏慌張地擺擺手，“對、對不起學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
“論文，好了麽？”
裴什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結，伸手拿起挂在一旁的風衣問。
“在這裏，”阮禾連忙将U盤拿出來小心翼翼放在離自己最近的那張桌子上，順便連着新買的電腦一起放下。接着迅速退到門外說，“修理的師傅說修複了90%，學長您可以查看一下，論文應該是可以.......”
裴什動作停了下來，涼涼地看着他，“應該？”
對方鋪天蓋地的氣場太過強大，阮禾忽然有種錯覺，要是論文沒修複，自己可能會命喪當場。
阮禾尴尬地又向後挪了一小步，低聲說，“因為損壞的有些嚴重，修理師傅說只恢複了90%的文檔，學長要不您現在看一下？”
裴什垂下眼睫，您？
什麽鬼稱呼？
他穿好風衣來到門邊，指着桌上的新電腦問，“你買的？”
“......是，同型號的。”
裴什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你來拆。”
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阮禾沒法子，慢慢騰騰進了門，背對着學長開始撕最外層的透明包裝膜。
能感覺到背上存在感極強的兩道視線，指尖都跟着滲出細密的汗來。
裴什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雖然比自己矮一些，但身量依然算高挑。頭發被染成了栗色，不知是燙了還是先天性，發尾勾着卷兒。衣服都是基礎款，但依然能看得出價格不菲。衛衣帽檐邊緣露出一小段脖頸白皙粉嫩，一看就是好吃好喝養出來的皮膚。
從不小心碰掉自己的電腦開始，這孩子的态度一直很好，沒什麽拖泥帶水的廢話。跟觀察這麽久的感覺一樣，性格屬于溫暖柔軟型。
他兩腿交叉，手指輕輕擊打着膝蓋。
是像小鹿一樣的，容易跳進圈套的人。
是不是上天給的良機？阮禾。
忽然想到什麽，裴什整個眉頭都擰了起來，眼底也似乎被燙着了，陰霾一閃而過。
“那個學長......電腦已經弄好了，”阮禾驀地出聲，好在他并沒有轉身，而是直愣愣地杵在原地說道，“U盤裏的東西都在這，要不你親自來看看？”
幾乎是一瞬間，裴什臉上的情緒褪得一幹二淨，緩緩從凳子上站起身說，
“好。”
阮禾連忙讓開。
裴什上下一個個翻過去，幾十秒後，偏頭看了旁邊一眼，“有。”
喜大普奔！！！
一口氣正正當當落回胸腔，阮禾感覺外面的天都亮了。
他吸了吸鼻子，嘴角向上彎起，露出一邊淺淺的梨渦，
“那學長沒什麽事我就先走啦~”
“好。”
兩人離得很近，臨走前阮禾朝他使勁兒揮了揮手，帶起周遭一股小風。
一股糯糯的牛奶香忽地鑽進了裴什的鼻腔，像是初生嬰兒身上自帶的那種。
聞起來不算甜，但莫名其妙地軟，像是蓬開的棉花糖雲。
直到輕快的腳步聲逐漸消失，萦繞鼻尖的味道才慢慢散了個幹淨。
裴什垂眸看了電腦一會兒，才将東西都收了起來。
明天再向導師說明吧，畢竟白天的相遇是個意外。當時自己來不及進行過多的考慮，而且手邊能用的東西也只有這臺電腦。
不過結果已經稱得上完美了，這孩子的性格要比預想中的好太多，是可以把那些計劃提前了。
他關掉燈，把寝室門鎖好。
還要趕回去直播。
不知道那孩子看見直播間解封會是什麽表情？
別急，慢慢來。
*
阮禾滿臉向日葵笑的回到自己樓層，拐進了陶栎寝室，這貨正舞的鍵盤劈裏啪啦響，聽見門開的聲音也只是給了個眼神，“喲，看你這表情解決的不錯？”
“何止是不錯，”阮禾拉過一把椅子癱了上去，雙眼瞄到陶小胖屏幕裏單獨一個“正在輸入”的聊天框。
他眯起眼，踢了踢眼前人的凳子腿兒，“你幹嗎呢？在□□上跟人對線？”
陶栎“嘿嘿”一樂，這回連個眼神兒都沒給他。
阮禾越發覺得不對勁，他緩緩湊近了，看見屏幕裏是一個二次元妹子的頭像，兩個人正聊的火熱。
妹子似乎剛剛失戀，陶栎在極盡所能安慰她。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這個妹子的名稱看上去非常熟悉。
屏息凝神想了一會兒，阮禾驀地炸開了。
“我靠！陶栎這他媽不是我直播間裏的女粉麽？！你還是不是人了？！”
“哎喲你急個啥？”陶小胖終于放下手，“妹子剛剛失戀，我倆在群裏聊的挺好，我單獨加人家安慰一下而已，什麽都沒幹。”
阮禾讪讪地靠回椅背，咬牙切齒地警告，“陶栎你如果敢哄騙直播間裏的粉絲，我肯定跟你玩兒命。”
“放心放心，我這滿身上下二百多斤的肉唯一包裹的品格就是善良了，”陶栎舉起三根手指說，“咱不能幹那不是人的事兒。對了，裴學長的事都解決了？”
“嗯，論文找回來了，電腦也拿給他了。”
提起裴什，阮禾忽然想起自己不小心看見的那一幕，連忙掏出手機點開相冊，找出保存的那張照片仔細看起來。
沒有。
別說疤痕，照片裏裴學長的整個後背甚至連條咯出來的印子都沒有。
幹幹淨淨，只是看上去比自己直觀上看的有些.......小？
阮禾把照片放大，湊近了些。
是小，因為一開始有些糊，所以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
照片上的裴什無論是臉部輪廓還是身形，都比現在的要小一些。
面相略顯單薄和稚嫩，應該是前一兩年的近照。
“小胖，你知道論壇裏裴學長那兩張車禍照片是什麽時候的麽？”
“好像是他高中畢業時候的吧，”陶栎撓了撓頭，“最早之前的帖子裏有說過，但我不太記得了。你問這幹嗎？”
高中畢業，學長今年大三。
也就是說，他後背那些疤痕是上大學後才弄出來的。
“那你知道裴學長之前打過架麽？”
那樣耀眼的人，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注意的吧。
陶栎疑惑地看着他，“打架？你看裴學長那樣是打架的主兒麽？一個眼神就把對方幹趴下了好吧！而且我聽說他身邊都沒什麽人的，也不愛交際，性子那麽冷，怎麽會打架？”
阮禾一愣，“不愛交際，身邊沒什麽人，他難道沒有朋友麽？”
“沒有吧，”陶栎搖頭晃腦地趴回電腦前，“裴學長一直獨來獨往，江湖人稱‘高齡一枝花，誰摘誰出家’。”
阮禾：“........”
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重新看向手機屏幕，裏面的少年被一束光照着，能看清側臉動蕩不安的表情，比現在的裴什多了許多說不上的人情味兒。
那這三年裏，學長發生了什麽？
陶栎真跟妹子聊的歡，電腦右下角突然彈出個魚魚直播的提示。
他滿不在乎地瞥了一眼，等看清上面的內容後，當即懵了一下。
“......小禾，小禾小禾你快來看！那孫子的直播間恢複了！”
“怎麽會？”
阮禾幾步走到電腦前，看見P的直播間果然解了封。剛剛開始的直播，已經有不少人蹲了，而且彈幕裏也有詢問早上顯示暫時封禁的事情。
但P似乎并不打算解釋，直播內容還是那樣，固定的視角，固定的墓地。
“這他嗎還是個有後臺的.......”陶栎喃喃地說，“靠，拿別人家老祖宗賺錢，居然沒人管？小禾，要不咱再舉報他一次？”
“再舉報也沒有用，該解還是會解，而且我們這麽做實在很沒面兒。”
阮禾盯着電腦裏一排排的石碑，忽然開口，“我要跟他正面battle！”
憑什麽？他有顏有腿有笑料，憑什麽一個打擦邊的主播會死死壓在頭頂上？
他不服！
陶栎呆住了，“別沖動啊兄弟！誰知道屏幕對面是個啥樣人，沒準兒是個猥瑣男怎麽辦？”
“哼！我會怕他？！而且他資料上也寫了，跟咱們是一個市的人。”
說幹就幹，阮禾登錄自己的直播間，立馬給對家發了一條私信過去。
【兄弟，線下面基連麥不？】
本以為對家起碼得到明天才能回複，沒想到五分鐘後，阮禾就收到了地址。
【明晚十一點，槐安公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