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十一

想問可是問不出口。

萬一死去的女人跟裴學長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自己豈不是等于直接掀開人家傷疤還順手捅了一刀麽?

“幾點了?”

正想着,對面坐着的裴什忽然開口問。

阮禾被驚了一下,連忙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十一點半了,學長,你有什麽事嗎?”

“你不急着走?”裴什起身,毛毯披在肩上蕩起一陣波紋。

“不是很急,啊如果學長你想讓我急的話我也可以很急.....”

“那你跟我來吧。”

阮禾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跟着穿鞋追了出去。內兜裏手機已經快震飛了,想必再不回信息陶栎在外頭會直接沖進來。

借着夜色,阮禾偷偷拍了一張裴什的背影給陶小胖發了過去——

看到沒?我很安全,你給司機加點錢讓他等我們一會。

發完也不管電話那頭什麽反應直接關機揣了回去,跟我一起承受暴擊吧朋友。

裴什帶他穿過墓地,拐上一條小路。四周有古怪的蟲鳴此起彼伏,可阮禾已經顧不上那些了。

看上去整座墓園果然是裴學長的,他對地形異常熟悉。沒有路燈,阮禾只能全神貫注于腳下的路,才能保證自己不被落下,也不會給前面的人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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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速度很快,沒過多一會兒眼前便出現了一座灰白色的四層小樓。

小樓的樣式是中規中矩的辦公樓,外表皮大多已經開始脫落,看上去破敗不堪,像是茍延殘喘的老人,在黑夜裏無聲無息立在原地。密密麻麻的玻璃一排排安放在上面,月光照下來,顯得陰森至極。

阮禾的腳步頓了一下,這恐怕就是那個跳樓的地點了。

不過學長帶他來這兒幹嗎?

裴什沒有停,只是微微側身向後看了一眼,發現人還乖乖地跟着,就徑直走進了辦公樓內部。

阮禾:“......”

等一下那裏死過人啊喂!學長要不咱再商量商量!

不過裴什沒有給他猶豫的機會,輕擡了下玻璃門上的鎖,從敞開的縫隙中鑽了進去。他的身影被剪成薄薄一片,在黑糊糊的夜裏悄無聲息。

阮禾忽然冒出一個沒頭沒腦的想法,眼前這位裴學長真的是自己認識那一位嗎?

這想法讓他頭皮一下子炸開了,冷汗貼着後背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

可退堂鼓才打到一半,借着明晃晃的月光,阮禾看見玻璃門背後的裴什正微蹙着眉等着自己。

......算了,死就死吧!

阮禾原地連跺三下腳,不知道為什麽,只要面對裴什的臉,他就說不出來什麽拒絕的話。

咬着牙進了門,裴什的疑問跟着飄了過來。

“你是冷麽?”

阮禾裝傻:“嗯?是有那麽一點。”

裴什沒說什麽,只是伸手把自己肩膀上毯子摘了順勢披在了他身上。

阮禾一愣,随即連忙拒絕,“學長你這是幹什麽,我不冷我不冷你快......”

“披好,別摘。”

二人離得極近,裴什眼角眉梢都帶着外頭的涼氣,說出的話更是裹滿了冰碴兒。可身上卻明明白白傳來暖意,帶着那人突如其來的溫柔。

阮禾想要拿掉毯子的手僵在半空。

仗着要比自己高,所以舉手投足間裴什一直都是微微低着頭的。剛巧有一抹月光潑水似的灑在他頭上,只要稍一擡眼,阮禾就能看見他眸底流過的銀河。

除此之外都是模糊的黑暗。

然後在安靜中,阮禾清清楚楚聽見了自己擂鼓一樣的心跳聲。

“行了。”

細心把毯子系好,裴什向後退了退,轉過身朝不遠外的一間屋門走去。

要命。

阮禾捏住毛毯一角,只覺得大冷天兒的口幹舌燥。

跟上腳步,看着學長把那間似乎是保安室一樣的房間門打開,有一圈暗黃色的光從屋內最盡頭透了出來。

好奇朝裏看了看,明明有燈有房間,為什麽裴學長還要住在墓地的棺材裏?

裴什側身将他讓了進去,屋子不算大,離着最遠的那個角落放着一張床,床邊有方小桌,對面立着一個老式衣櫃。滿屋子只有這些東西,空氣中都彌漫着一股蕭條的味道。

被學長引着朝方桌走,走到一半,阮禾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了。

因為他看見床上躺着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

老人閉着雙眼,顯然已經睡着了。他被厚重的棉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花白的頭來,這才導致剛進房間時并沒有看到他。

“這是我爺爺。”

裴什拉開衣櫃門從底下拿出一個玻璃杯和一個熱水壺。

“尿毒症。”

把杯子放好,倒上滿滿一杯熱水,裴什坐下看着對面的人,用依舊淡然平靜的語氣說,“暖一暖再走吧。”

阮禾喉結一緊。

尿毒症?

“怎麽會......這樣?”

他接過熱水,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愕。

裴什偏過頭朝床上看去,常年凍住的一張臉罕見地裂開一道小縫,有名為“溫情”的東西正緩緩化開。

他的聲音很輕,可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重錘,

“我需要直播,來負擔醫療費用。”

阮禾握着杯子的手一抖,瞬間讀懂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學長不信他,正用事實明明白白告訴自己,舉報封禁直播間對于裴什來說意味着什麽。

愧疚感鋪天蓋地,砸得阮禾整個胸腔都在撕裂般得難受。

“對.....對不起學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猛地起身,又怕吵到熟睡的爺爺,阮禾幾乎是咬着牙把剩下的話說完。

“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補償你,而且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類似事件。學長.....要是以後你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請務必聯系我,我絕對不會說一個‘不’字兒。真的非常抱歉!”

裴什看向他,那孩子細白的頸間青筋微突,連頭發絲兒都在顫抖。

比預想當中的反應還要大。

也就是說,比預想當中的還要單純......好掌控。

借着床頭上一盞昏暗的燈,裴什恰到好處彎了彎眼,貢獻了認識這些天以來第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他放軟了語調,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不怪你。”

“但還是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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