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都城

京都城

京城,靜思居。

楊慎禀報完後,便聽上首之人道:“吳王教女無方,京畿重地竟敢縱容女兒強搶良家子。既然如此,便從重處罰。貶吳王為廢人,奪其屬地,凡親眷一律流放千裏。其餘的,你看着辦。”

楊慎行禮應是,卻沒有退下。

上首之人朱筆未停,“還有事?”

“殿下,”語氣吞吐,躊躇片刻,還是問道,“殿下,樓蘭國那邊,您……”

“放肆。”朱筆重置書案,發出嘭的一聲響,書案後的人終于擡眼看向楊慎。

楊慎頓時跪地請罪,不敢再問。

“本殿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管好你自己。”

“滾。”

待楊慎退下後,周琳敲門而入,回禀道:“殿下,樓蘭兩位殿下已經安全達到邺城。”

聞言,上首之人眉目松了松,語氣緩了幾分,“告訴周珂繼續跟從,直至京都。另外,周琳你負責清掃監察京都及周圍,凡有犯事者,一律嚴懲不貸!兩位樓蘭殿下到達之前,本殿要京都一片清明,不準有任何髒事礙了本殿的眼!”

“周琳領命,請殿下放心。”然後周琳輕咳一聲,開始彙報今日日常,“殿下,樓蘭國小殿下今日胃口不佳,一路上幾乎沒有用膳。”

“盧蔓怎麽說?”

“盧醫師說,胃口不佳是正常的,畢竟一路舟車勞頓,小殿下又有暈車之症。幸好現下已經到達邺城,盧醫師會仔細為小殿下調理身體的。”

上方之人聽聞并沒有放心,反而重新蹙起了眉尖,“叮囑盧蔓務必仔細照顧,若是一個人無法周全,本殿會再派醫師前去,一切以……”語氣頓了一下,“以樓蘭小殿下的身體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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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清二字好像是某種禁忌,兩人商議許久,竟都不曾提起。

不多時周琳退下,此處便只剩下了她,看着眼前濟州知府的請安折子,她應該朱筆批複,至少應行“閱”之一字。

可是,沒有動作,雖面色不顯,但心神已然飄遠。

今日又沒有用膳,一天的路程,他如何能受得了?如今雖說到了邺城,可二十七日的煎熬,哪裏是一兩日能養回來的?

如同之前一般,折子被放了下來。

她需要安靜,才能繼續看這些有用沒用的折子。

約一刻鐘後,聽到幾聲輕響,是暗衛來禀。

“進。”

不過幾息房中便出現一位男子,右膝跪地,俯身行禮道:“殿下。”

問安後,趙晗便禀報了和周琳差不多的樓蘭國小殿下日常,卻又多了一個人。

“殿下,樓蘭王女今日試探了周珂和盧蔓,好像察覺到了什麽。”

“畢竟是樓蘭國王女,也該察覺出什麽了。不必在意,繼續暗中保護,一切以樓蘭兩位殿下安全為上。”

上方之人沒有再開口,趙晗卻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麽,“殿下,王女知道六皇女了。”

房中安靜了下來,這兩個人都清楚,這句話代表着什麽。

“應該的。”很平靜的一句話。

趙晗沒有再說什麽,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上方之人靜默片刻後,終是起身緩步來到了窗前,看着天邊烏雲漸起,花草似被壓得垂頭耷耳,魚兒因為沉悶一直露頭。

看了一會,自嘲一聲,不免覺得自己十分矯情。

你既然這樣選了,又傷春悲秋給誰看呢?

這是你選的,不是嗎?

這是應該的,不是嗎?

“是的,應該的。”澀然一句,不知是在說服着誰。

***

周琳領了任務,從楊慎這裏拿了吳王的一些消息。吳王為人一向膽小怕事,不插手朝堂,偏安一隅,誰也不得罪,誰也不招惹。安穩了許多年,也不知是不是腦子被安穩壞了,來京都不過兩年,就敢縱容女兒強搶良家公子,尤其還是在樓蘭國兩位殿下到來的時候!

真是作死!

周琳心裏腹诽着,就聽見楊慎問道:“周琳,你姐姐還好嗎?”

周琳頓了一下,周琳的姐姐周珂之前是殿下的貼身侍女,因為犯錯,被調外了。而犯錯的原因……

“大姐早就沒事了,楊姐你不用擔心。”

楊慎有些內疚地說道:“抱歉,當初若不是因為我,周珂也不會被外調。”

周琳不在意地拍了拍楊慎的肩膀,“哎呀,楊姐你就別往心裏去了,大姐都跟我說了,不怪你嘛。而且她現在還是在為殿下辦事啊,只要能為殿下做事,貼身還是外派都一樣啦。”

楊慎知道周琳說的是真話,周珂性子和順,為人大方不羁,說不在意就真的是不在意。可是,從貼身女使變成外派的普通侍女,這其中怎麽可能沒有落差。

當初雖說是三人犯錯,但主因在楊慎。結果卻是另外兩人被調開,只有楊慎被留下。

楊慎知道,這不是念着她辦事伶俐,而是因為她是最後活下來的人。

楊慎心裏苦笑,可她留下來又有什麽用呢?明面她依然受器重,可實際卻已經被踢出局。

周琳又勸慰楊慎幾句,便要離開。楊慎終歸沒有忍住,開口問道:“樓蘭國的那位小殿下是不是也要來參加大朝會?”

周琳的笑臉收了回去,看着楊慎沒有答話。

一時場面靜了下來。

楊慎知道自己僭越了,可是她不能不在意。

“楊慎,你知道你當初為什麽會被鞭一百嗎?”周琳沒有再敬稱于她。

“……知道。”

怎麽可能不知道?那是殿下第一次處罰她,甚至不惜撤下另外兩人,重新培養副手。

她無意中知曉了殿下在關注樓蘭國的情況,後從周珂那得知了原來殿下主要關注的是樓蘭國的那位小王子。

那是半年前極其尋常的一天,楊慎完成任務後,來禀明殿下。她當時并沒有将樓蘭國的那一位放在心上,只是碰巧周珂也在,她便又想起來了。

于是,楊慎半是玩笑道:“近日諸事順遂,今天還有喜鵲在樹上歡叫,殿下的好事是不是也要到了?”

在場兩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楊慎,楊慎接着說道:“殿下不是喜歡那位樓蘭國的小王子嗎?如今京都安穩,不妨大朝會的時候将人接來,沒準就成了啊。”

殿下雖然總是面色嚴肅,但屬下偶爾開開玩笑,她并不會生氣,只是聽着,置身事外地聽着。

但那時,殿下生氣了,那是楊慎第一次見殿下那般生氣。

面色驟然冷厲,語氣也是透骨寒冰,“誰給你的膽子,攀扯樓蘭!”

楊慎三人當即認錯,可上方之人卻不給任何認錯的機會,直接下達判決。

三人連坐,各罰百鞭,兩人被斥。楊慎之後更是被警告,若再不知分寸,不會再留她。

“所以,你既然知道殿下不讓你多言,如今為何多此一問?”周琳語氣已經轉冷。

“周琳,你難道不知道殿下……”

“那又如何!”周琳直接打斷了楊慎的話,“楊慎,作為共事同僚,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提醒你——記住你的身份!”

“我們既為殿下的下屬,應為其分憂,而不是自以為是!”

“我還有事,就不同你閑談了。”

周琳拱了拱手,轉身離去。徒留楊慎一人,苦笑一聲,卻無可奈何。

她并不是要對那位樓蘭小王子如何,她只是……

只是——

不想讓殿下再一個人了……

“殿下啊……”

你真的不為自己考慮了嗎?

***

京都,攬玉軒。

“阿姐,你之前也是住在這嗎?”樓清話中不掩驚訝,着實是這攬玉軒過于奢華,無論是亭臺樓閣還是玉石群芳,都精致雅麗,處處透着華貴。

該說不愧是皇朝京都城嗎?

樓渟:……

樓渟其實也是一臉懵,她的确來過京都,但也只來過兩次,之前住的都是驿站。這一次卻被宮廷女使親自接至攬玉軒,樓渟心中的驚訝并不比樓清少。

樓渟心中不知為何覺得這是因為樓清。

樓渟:……這是打定主意要拱我弟弟了?!

樓渟咳了一聲,沒有接樓清的話,“阿清,這幾日你好好休息,我們需等到大朝會開始才會面見上皇。”

樓清應了一聲好,就往自己的住處去了。

入夜。

樓清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終于像是下定決心,悄悄摸摸的将那枚青鸾玉佩從枕頭下拿了出來。

樓清撫摸着玉佩,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憂慮。他現在已經到了京都,可以說距她僅一步之遙。可越是如此,心中越是彷徨無措。

沒見到想見到,将要見到了,又害怕見到。

我該怎麽同她說話?

她會記得我嗎?

五年過去,她會不會……

會不會已經娶親了?

……

安靜的夜晚,總是引情郎愁緒,樓清到達京都的喜悅漸漸散去,反而有些不安。

他是害怕的,害怕她不記得他,又害怕她記得他,卻又不要他。

看着手中的玉佩,“你會記得我嗎?”

或者該問,你願意記得我嗎?

今夜注定難眠,而難眠的又不只樓清一人。

靜思居中燈火未熄,周琳與石靜互相看了一眼,終歸還是沒有去敲門。

樓蘭國的兩位殿下已經入住攬玉軒,不日便會參加大朝會,而到那時……

“我們真的就這麽看着?”周琳小聲地問着。

石靜瞥了她一眼,“那你去敲門,叮囑殿下休息?”

周琳:“我不敢。”

石靜:“我也不敢。”

一時兩人大眼瞪小眼。

周琳表情糾結着,內心哀嚎着,不能真的就這麽看着啊。

“別愁了,殿下有分寸的。”石靜淡淡說道。

嗯?什麽意思?周琳不解地看着她。

“殿下會保重身體的,畢竟那位樓蘭國的小殿下已經到了。便是為了那位小殿下,殿下也定會珍重自身的。”

周琳覺得不可能,雖然殿下的确看重那位,但也不可能重要到……

周琳還沒有想完,靜思居的燈就滅了。

周琳:……

石靜拍了拍她,轉身走了。

“你這貨怎麽知道!”周琳追上她,壓聲問道。

石靜看了她一眼,沒有接話。

“?”周琳不可思議道:“你剛剛是不是在鄙視我?你是不是覺得我蠢?!”

“還算有自知之明。”

“石靜,你幾個意思?你是不是想打架?石靜……唔唔……??”

石靜捂住周琳的嘴,低聲一句,“安靜!”

“唔?!”你捂我嘴你還有理了,你可真是對得起你的名!!

周琳扒拉開石靜的手,氣沖沖地往前走了。

石靜站在原地,虛握了握拳,眼神飄了一下。

好軟……

“哎,石頭,”石靜看向前面的人,只聽她說道:“愣什麽呢?還不快點走,明天還有事呢。”

石靜笑了一下,“好。”

周琳與石靜離開,靜思居內的人卻沒有如她們所想安然入睡。

心心念念的那人終于還是到了京都,如今就住在京都,她如何能安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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