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代悟巧化險境良兮重振雌風(二)

代悟巧化險境 良兮重振雌風(二)

不去想代悟這個和尚是不是真有佛眼竟然能看出她來歷不凡,良兮起身的時候撐着手肘的竟是客棧裏那張曾經被青嬸獨霸的木床。

确定一定眼前的是客棧而不是昨夜潮濕的樹底下,和尚不見了,房間裏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很詭異。

一下子就從睡眼惺忪到睡意全無,嘩地一下直起身子,套上衣服,跳下床,打開門逃也似沖到樓下。

“去哪呢,匆匆忙忙的?”

青嬸冷冷淡淡的聲音從櫃臺後傳來。

良兮繃緊身子,許是跑得太急了,額頭上俱是一層密密的細汗:“青嬸,打死我也不敢再亂跑了,真的。”

青嬸不以為然地送上一盤白花花的饅頭:“得了,狗改不了吃屎你的話做不了數。吃饅頭。”

女人的總是口是心非,說不生氣其實就是怒火攻心。

“青嬸你生氣了?不然你打我一頓吧,要不我的饅頭讓給你吃。消消氣消消氣!”

白花花的饅頭徐徐冒着熱氣,極具誘惑地朝着良兮的方向,好像在沖她擠眉弄眼,想不注意到都不行。自打在穿越到古代,良兮幾乎每頓早飯都是饅頭,她本來吃的不是很甜就是超鹹,對味道太淡的東西很不喜歡,但是這裏的饅頭雖然色澤上不如現代的亮,但似乎在自然的襯托下顯得更發白,良兮本來就很喜歡純白的東西,如果又正好是這麽白白的,她一看見就禁不住誘惑。

她咽了一頓口水,忍住。

現在不行,得先賄賂了青嬸,讓她消氣了才好。

“青嬸,你吃吧……”

“你這孩子又起毛病了是嗎?”青嬸撩起衣袖正打算去試良兮的額頭,樓梯上踢踏踏一通響,弄影月弧和木氏兄妹都一齊下樓來,辰矣走在最後,眼睛耳朵卻是出奇得好,問:“良兮犯病了?”

“沒有啊?”良兮遮遮掩掩地往嘴裏塞進一個饅頭,她昨夜淋了那麽久的雨,或許真的發燒啊啥的,看這情況估計是代悟輕功了得,瞞天過海,竟都沒被青嬸辰矣發現,由此看來世事真是神奇啊,總要超乎你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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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能夠心安理得地吃饅頭了。香噴噴的饅頭,蒸籠裏剛拿出來,還帶着那種木質的餘香萦繞,有讓人忘卻煩惱的用處。

經過代悟昨夜的開導,良兮看開多了。既然有青嬸辰矣在身邊,遇到大事就找他們商量總是沒有錯的吧。對于有名無實的東西,就算是讓你當皇帝,那些幾歲的小兒不一樣能做得到?

良兮一向是沖得死結就一切明朗的類型。

撇開那些曾經的頭疼,其實回頭想想什麽都不是。

就像她後來一直不解為什麽因為生計她就答應了那個人,至此背負上“小三”的罵名。

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良兮卻感到比來時更穩當,還忍不住在車廂裏蹦跶了兩下。

青嬸本來是覺得良兮有點怪怪的,或許不容易接受這種壓力,因而她起先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假寐,最後實在憋不下去了,順手攏起額前因震蕩而散亂的幾根青絲,狠狠地拽下來捏在手心:“你再跳兩下不是車壞了就是你的腿壞了!”

良兮依舊好心情地爬到窗前,吸了一口在她看來很清新實則卻摻着漫漫黃沙的空氣,喜滋滋道:“不會,我感覺能一口氣撒歡子跑到京城呢。”

青嬸也深吸一口氣,她年紀大了,不如坐在旁邊的弄影月弧木姚心髒結實,透了長長一口氣息後爆發成一聲巨吼:“安良兮,你給我下車跑路去,不玩掉半條命別上來!”

良兮心情好的時候啥事都不計較,吐着舌頭灰溜溜地鑽出車廂。

站着說話不嫌腰疼啊……一出來才知道,原來太陽的心情也這麽熱烈。

木景駕車對車內的一切聽得真真切切,青嬸一向苛刻待人,這在弱水門也是此時也糾結地低着頭,好像趕馬車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專心致志、目不斜視,然而兩耳邊已經泛開血紅,很沒義氣地出賣了他。

良兮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天氣真好。”

越來越接近北方,氣候幹燥,黃沙漫漫,陽光惡劣地炙烤着大地……

木景深深把頭埋進雙肩裏,掩飾他笑得快抽瘋的嘴臉。

“怎麽了?”棕紅色的馬兒踏着歡快的步子靠近,辰矣撫摸了坐騎的鬃毛,疑惑道:“有何事可樂?”

良兮偏頭,故作可憐地看望辰矣:“青嬸說這樣去京城花費的時間太長,她老人家第一次去京城,急不可耐,非把我趕出來好教馬車減點分量,行駛得快一點。”

辰矣醒悟道:“恩,青嬸考慮得極是。”

良兮向上白了一眼,辰矣真是太不開竅了。她心心念念、千方百計地這麽說這麽做作,不就是為了能跟他同乘一騎嗎……可是辰矣不先開口,她一個姑娘家的也不好直說,入鄉随俗嘛,既然是在古代,肯定會吓到人家。

別別扭扭地絞着衣襟:“可是青嬸也不想想,天氣這般炎熱,我就此走到京城的話未免太艱辛了。”

辰矣一副深思的模樣,托着腮幫:“該去買一匹馬來。”

不要,買了馬之後就真的沒有如此時機來同乘一騎了。

良兮想都沒想:“可是這裏荒郊野外的,根本沒有人煙,更沒有賣馬的販子。”

辰矣:“等會進了城……”

“可問題是現在!”

“現在的話……”

良兮急了,眼見辰矣多番思考之下就是想不到那個簡易便捷的方法,她霍地跳下馬車,抓起辰矣手上的缰繩。

木景睜大眼睛,不想錯過百年難得一遇的經典霸王女告白時刻。

“我要騎馬。”雖然一再鼓足了勇氣,可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刻,她仍是怯場,張了張嘴,第一次沒有說出聲,兩頰飛紅,第二次也只能用羞澀地嚷嚷來掩飾心底的不安。

木景終于熬不住一口噴笑出來。

他執鞭揮馬未揮出去,只是驚訝地等着,哪知等了許久,原以為要迎來一段告白,誰知安良兮也不像表面那麽厚臉皮,至少對着雍雅的辰矣,她的臉皮厚不起來。

辰矣其實早就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賴不下臉皮子來,怕良兮覺得突匹,懷裏好像揣着一只兔子,撲上撲下的,既擔心因此錯過良機,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心跡。

好在良兮語出驚人行為動作更是驚天動地。

占着有馬場馳騁的體驗,良兮腳踩在馬镫上借着力順勢翻到辰矣身後。馬兒一驚,長嘶一聲,蹄子撲騰亂踢兩下,已經跑出數步之遠。良兮都忘了叫喚,只知道緊緊挨着辰矣的背。手心泛汗,死死地揪着他的長衫,就怕被甩下馬去,倒不是她喜歡這個姿勢,而是駿馬駝一個人習慣了,突然再負重一人,便慌張害怕,出于本能撒開四蹄就只知道往前奔,嚴峻的情勢所逼,良兮将雙手改成環抱的姿勢,圈住他的腰。

四周的風刮着沙子,撲在人臉上像刀割一樣疼。良兮把臉深深埋下,心情格外好。

于是,從小鎮一直到京城郊外的路人都能見到這樣一番情景,并為之咋舌:一騎快馬迅速馳過牽起塵土飛揚,一個貌似儒雅男子實則充滿不羁地帶着一個鄉村野丫頭,男子在前面縱馬,丫頭在後面揮鞭,配合默契,兩個人臉上眼睛裏都蕩漾着幸福的色彩。

衆人正為之品嘗詫異的時候,一通咕嚕咕嚕的慢馬車,伴着更密如暴雨的鞭子,繼而卷起一陣黃沙。

“安良兮,你們趕緊停下!”

“讓我追到了,要扒掉你的皮!”

丫頭回過頭,雖然只是村野丫頭的着裝,一套印花的青色布衣,袖口還往外卷了兩三道,褲子和鞋面上依稀可見暗淡的灰黃褶皺痕跡,好像幾天沒換過衣裳,但細觀其模樣卻好似一株青蓮,褪去外面的淤泥仍有白白嫩嫩的肉,生得俊俏開朗。野丫頭眉開眼笑,不怕死地跟馬車上的人叫板:“來啊來啊,追上了再說。”

辰矣偶爾會放慢速度,笑一聲:“潑皮。”

良兮用腳輕輕一踢馬腹,根本不擔心形象再次颠覆,笑:“就潑一次給你們大開眼界!”

時隔一個月,良兮一行人終于得以在京城近郊小憩。

一直北向而行,翻山渡海,真是怎麽近怎麽來,青嬸憑借着當年走南闖北的另類經驗,帶着他們專往叢林密集、高山深壑的地方走,道路不曲折幽深僻遠的,她還就不讓你走。

良兮雙腿簌簌發軟,幾乎都要折了,禁不住抱怨:“青嬸這存得什麽心嘛,有大路有近道不走,偏偏要讓我們牽馬走陡坡山路,就是要挫我的銳氣,對我擅自主張來京城心懷怨恨,根本還是不想我去京城!”

腳下的山路泥濘,山勢呈下滑的坡度。

山路上剛落過大雨,潮濕溫熱的空氣裏,帶着泥土芬芳,草葉殘敗散發出甘清的氣息。可惡的是路面坑坑窪窪,積水很多。水土濺在褲腿上還不算,一定要黏在布鞋四周,鞋尖上都是軟黃泥,增加了腳上的負重,讓良兮更感到步履維艱。

辰矣先跨下陡坡,反過來拉住良兮:“小心滑,慢點。”

良兮:“路也這麽不好走,你看,這下她可得意了呢。”

辰矣輕聲一笑。

良兮:“是吧,是吧?”

“其實仔細想想……”辰矣笑笑,“這樣慢慢走着也挺好。”

良兮想不明白:“好什麽好?”

“這樣能多呆在一起。真想就這樣走着過一輩子。”辰矣說的很認真,眼睛一眨都不眨。倘若那個人不是将他一手帶大的陳叔,他才不會在乎。生命有多可貴啊,自出得那個牢籠,生命的價值顯得更加珍貴。如果可以跟安良兮這樣傻裏傻氣卻能給他歡樂的人在一起,正才是百姓們都甘于清貧現狀的生活吧。

良兮毫不猶豫地打擊他:“渴了餓了吃什麽,野果啊?”

“可以啊,山上什麽都有。”

“得了,我可不願意整天跟泥巴一起過活。”良兮看了看辰矣幹淨的鞋尖,充滿懊惱地,“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是你,我可做不到。”

辰矣會意,雖然之後走路也不再像之前那麽注意腳下,但從山路出來的時候兩者之間的相差還是那麽明顯……好在,迎面是烏雲裏鑽出的太陽,良兮好心情地不去理會。

早在知道竹屋主人是辰矣的那一刻開始,良兮就慢慢覺得跟辰矣的性格相差很大,詫異頗多。

“一節複一節,千校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

竹屋裏看見的這幅對聯絕對不是辰矣一時興起所作,一定是經過幾番深思熟慮早在心底成型了之後他才把自己比作竹,表達他志向清潔高雅。

但偉大的是他。良兮提筆就寫下的是“莫嫌雪壓低頭,紅日歸時,即沖霄漢;莫道土埋節短,青尖露後,立刺蒼穹”。兩句話的意思截然相反,表露的是稍有對立的意思。

良兮不喜歡為高權傾,人人畏懼的感覺,但亦不喜歡跟着一心無所求的清高淡雅之士。

雖然看上去很矛盾,但其實良兮的想法是屬于最普通的那種。跟着野心強重的人過一生,會很痛苦,因為這樣的人她“上輩子”接觸過,通常這種男人太自負,常常喜歡以自我為中心不理會別人的感受;跟着無欲無求的高雅人士,她卻怕自己吃不了苦,真要她在山上弄個茅草屋,吃野果子,估計不出三天她就偷偷跑下山了。

良兮知道她的想法放在面前似乎很不可理喻,但真的她小時候過了那麽多苦,現在想起來都心酸,那些可憐的傷悲都只有自己知道。女人是愛慕虛榮的,尤其受過窮苦又過了一段奢靡生活如她的女人。

盡管她一直在改心裏讓自己改,卻總是一下子就蹦出腦子裏,管也管不住。

因此,有時候相處久了,良兮也怕。

一方面當辰矣是朋友,或者還是比朋友還深的依賴,一方面又害怕跟辰矣走得太近,總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不過管他呢,像安良兮這樣安于現狀的女人,不知道深思熟慮,就算想了也解決不了,因此她很容易就放下心裏的這些憂慮,跟平常沒什麽異樣。

走在京城郊野,遠遠的,京師不同于白鎮那恢弘的城門展露了一點大概。

青灰的瓦,在良兮看來如此親切漂亮。

進了城就有客棧就能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就可以小小休息一下,她要上街去購點胭脂水粉,途經一路,所見的女子個個都比白鎮上的姑娘能打扮,最低等的姑娘也有脂粉淡抹,再佐一兩樣珠寶頭飾,看上去果然就更顯得優雅大方。

良兮心裏正撲哧撲哧地打着小算盤,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城門那邊傳來一陣刀劍相碰的厮殺。“木姚,看着良兮。”那幾個耳鳴眼快占着有一身好武藝的,都哧溜一下抱着武器飛身上前,剩下木姚蹿下馬護着她。

青嬸和辰矣一衆幾個人藏身在不遠處,正好京城在大興土木構建一個什麽賞月臺。這皇帝不理朝政,一邊國土正大汗一邊發洪水,他卻有興致在京城興建觀月臺。此時大批木樁一排排橫卧在城郊,其高度都堪比一人之高,可見耗費之大。

青嬸他們正好借此避身。

只探出半個頭,卻足夠将眼前的情況看個清楚。

城門口是三批人馬。一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黑衣人,幾次三番欲對辰矣良兮不利,一是穿着清一色的官兵,最後是單槍匹馬的大漢。斜眉入鬓,長卷的黑色胡子,眼神淩厲,他的褂衣上胸前處鑲着長短不一的兩眼鐵片,正是“羅擎”,辰矣詫異地低聲道。

不知道他們三批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黑衣人和羅擎俱都在此卻獨獨不見陳叔,辰矣心下生疑,示意青嬸他們先不要輕舉妄動,待看清形勢再說。

官兵道:“先不管你們說的是真是假,先我們回去走一趟吧。”

羅擎的眉毛一立:“抓我?就憑你們沒有資格!”

京城的兵比其他地方的官大,這些官兵哪受過這等窩囊氣,于是怒了,每個人都手按刀劍上,作出欲拔之勢:“那便莫怪我等秉公執法。”

這樣一來黑衣人本來可以置身事外的,但他們似乎又不甘心羅擎受到圍攻,竟也紛紛拿出武器相對。

頓時,就只見三邊的人馬惡鬥成一鍋粥。

青嬸木景以及月弧都目不斜視地看着三邊人馬的紛争,唯有弄影注意到辰矣擰着眉深思的神情。然而順着他的目光,看到的是城門之上,白楊裹着一身狐裘,正躺在貴妃椅上手捧一杯冒着熱氣的瓷杯,好整以暇地舒眉冷看那鍋粥的刀劍之争。

城門前幾個回合下來,官兵的勢力漸漸弱了下來,白楊懶洋洋得揮手一揚,身後就走上來一個官員,彎低身子俯聽白楊一會兒耳語,不久那官員會意離去。踢踢踏踏整齊的腳步聲震得方圓百裏之外都能聽到,弄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轉而定眼看向城門裏,這一看差點驚呼出聲。

一波一波的的兵士,黑壓壓的人影,閃着兵刃的冷寒光,其人數可見一斑。

辰矣眼底泛起淡淡的關憂。

很明顯白楊占着人多勢衆,對付黑衣人和羅擎這些高手采用的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人海戰術。

這哪怕是天生神勇的仙将也有力竭的時候,何況黑衣人和羅擎兩方衣衫褴褛,都是負傷之相,必定早就經過一場龍争虎鬥,再這樣下去白楊此舉定可生擒他們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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