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敵國将軍(4)

敵國将軍(4)

米價确實漲了,飛漲,大漲特漲!

自古來,官家糧倉有糧官管,城裏百姓的糧店由糧商私營。

各個糧商雖然私定米價,但彼此之間牽扯制衡。每鬥賣多少,他們自有一套約定俗成的規矩,輕易不亂套。

對百姓,那就是年景好的時候,米不會太貴。

在從前,一鬥米只賣五文錢。一兩黃金等于十兩銀子,一兩銀子是一貫錢,一貫錢不多不少一千文,一千文能買二百鬥米。

一石米有十升,一升米有十鬥。算下來,只需五百文,半兩銀子,夠買一石米。這就是餘東羿吃一個月的分量。

而如今呢?一升米半貫,相當于五十文一鬥,翻了十倍。

再看市井,挑擔子跋山涉水入城粜米的糧農,無了。

囤貨居奇、倒賣粟米的小糧商們,閉門謝客。

唯獨剩幾家大糧店,米賣得還比油貴。

“正可謂,城中米價貴如玉,舉家倒廪無鬥粟啊。”

窮儒生揣了揣袖筒,望糧店興嘆一番後,無奈歸家,籌備着節衣縮食,用家中餘糧再湊合兩天。

碼頭搬貨的勞工愁燒了眉頭。他們抗重物,賣一天勞力,掙一天飯。如今第一天賣的勞力買不着第二天的飯,人得餓得沒力氣,他們只能苦苦哀求商家便宜口糧。

商家不為所動,說的話叫“你不買自有人來買”。

燕京城挑糞工是個高薪活計。因專為大戶人家收馬桶、做傾腳,挑糞工家財巨福。只見他一腳踏進糧店,做了那個“自來買”的人。

餘東羿駐足在糧店外的茶攤子上,喝了頓水飽,看盡民生百态。拍拍滾圓的茶飽肚,他剛預備返程,就見樊常遙遙呼着過來。

“東羿兄!東羿兄!大事不好了啊。”

餘東羿翩然多叫了杯茶,搖着扇子問道:“怎麽,樊兄家也吃不上飯了?”

樊常跑一路來,喘得虛,灌了口茶才說:“非也,非也。呼,此大事,說來話長。”

餘東羿眼量估摸了一下樊常的情形,見他一未執扇,二佩環甚少,三不似尋常出門那般、附庸燕京男子風雅,來個傅粉施朱,便問:“日頭尚早,仁境兄,莫不是未曾用早膳?”

樊常被打斷,愣了一愣說:“倒也沒吃兩口。”

得嘞。餘東羿道:“既然話長,咱便也不忙着枯坐在茶攤講。正好在下家中還有餘糧,樊老哥不如随在下歸家,再細細說道一番?”

樊常沒多想,欣然道:“那甚好。”

這把正行。餘東羿悠然起身,準備先帶樊常返程歸家,再把剩下幾個紅薯窩頭炫他嘴裏。

沒曾想,他倆剛翻過條街瞧見破爛書院的牌匾,就撞上院裏院外魚貫出入的十數人。

那些人身着制式袍服和棉布短打衫,模樣整潔,秩序有條。

樊常驚道:“東羿兄,怎有如此多人搬着東西在你院兒裏進進出出,光天化日之下莫不是遭賊搶了?”

樊常老沒眼力見。他那破院子有啥可偷的?餘東羿瞧這些人是往裏搬家夥什、再往外空手而出,遂率先上前兩步,果真見着熟人。

呦,這不是金玉帝的親信、昨兒領他用膳的侍衛長大人嘛?

餘東羿拱手道:“李大人,歡迎造訪寒舍,不知有何貴幹啊?”

侍衛長躬身回禮,不卑不亢道:“見過餘公子。我家少爺見公子生活貧苦,特命我等來添置擺設。此處另有紋銀千兩,請公子笑納。”

餘東羿臉要笑爛,收了銀票進院子一看,更覺喜從天降。

餘東羿:【啊呀,瞧瞧這粉青釉景盆、月洞多寶閣、嵌玉落地屏……】

419:【也不知是何人與金玉帝吹了枕頭風?】

餘東羿假裝聽不見,只拍手道:【小可愛可真上道!灑家只是無意中提起兩句罷了,倒也沒奪人所好的意思。想不到哎,這不?人眼巴巴地就送上來了,可讓灑家好生難為情呀!】

419:【您高見。檢測到高價值珍貴物品,請問是否兌換?】

那還用提?自然是換。

419:【叮!高價值珍貴物品數件,兌換成功!經驗值+25!當前經驗值餘額:25.0】

餘東羿清零的經驗值儲存槽赫然有了25存餘。去掉小數點,看着賊喜慶。

兌換物品衆多,為掩人耳目,要等深夜無人之時系統才會自動收取。

現下青天白日,樊常跟在餘東羿屁股後進來望着滿滿當當的院子,也覺得喜慶。

侍衛長一告辭,樊常就探頭探腦地上來問:“東羿兄,這是如何一回事啊?莫不是結識貴人?”

餘東羿張嘴就來:“說來話長啊。仁境兄你有所不知。昨兒在下觀天地氣象,只見風雲變化,萬千詭谲。知有不凡之事将發生,在下出門踏青,恰遇一老牛被悍農鞭打。只見牛那渾身,遍體鱗傷,皮破肉爛。我一時不忍,掏空全身家當将那老牛贖買了回來。”

樊常好奇問:“然後呢?”

餘東羿道:“雖贖了他,可我一無更耕田,二無農舍,又怎麽有地方養它呢?既不忍心看它受磋磨,我便索性放了它叫他自歸山林。可誰知道……”

樊常提起心,緊張道:“誰知?”

“哞然一聲,那牛!居然張口說話了!”

樊常大驚失色:“真有靈牛能口吐人言?”

餘東羿神色俨乎其然,無比認真道:“它向我訴苦,說那悍農其實并非它原本的主人,乃是它歷練輪回裏的一道必經劫難。今我幫它渡劫、救它性命,此大恩德沒齒難忘。待回去後,它定會禀告它真正的主人報答于我。”

樊常深以為然,踱步來回幾遭,立定感慨道:“世上竟有如此靈性的牛犢?那該是何等人物才能成為這牛的主人?當日施恩,隔日報恩。如雨露甘霖般迅疾而來,灑落人間。恐怕,也只有皇親國戚能到此般境界了吧?”

419:【所以這傻子為什麽會信?】

可不是皇親國戚?餘東羿同他一道深為所動,大嘆道:“誠然!”

千兩紋銀的銀票還揣兜裏,餘東羿索性也不給樊常炫窩頭了。

他與樊常勾肩搭背。倆人徑直去了全燕京一等一的繁華鬧市,踏上那一等一的拜相樓。

據說,當年餘相蟾宮折桂後,曾在此樓大肆宴飲,廣邀世家與天下豪傑到會。及至後來,他入主內閣封侯拜相,這樓便也跟着題了大字,曰“拜相樓”。

拜相樓奇高,取意“步步高升”之彩頭,向東遙望神武門,向西俯瞰半個燕京。無論是世家還是富商,想攀附餘氏的還是想沾沾貴氣的,都肯來這樓裏一擲千金。

兩坨金錠砸出去,就是四百兩紋銀,激得掌櫃跳腳、當堂來迎。

那掌櫃的甚至都還認得餘東羿,搓搓雙手,阿谀谄媚道:“哎呦餘公子!許久不見,您這是在哪兒發了家了?咱已備好了公子閣酒菜,就為慶祝您東山再起呢!”

樊常一聽,大驚:“要上閣啊?那未免也太破費了吧?”

樊常出身小富世家,雖也有幸來拜相樓吃過席面,但那都是坐在大堂。

即便是吃大堂,一頓也得上百兩紋銀。一口菜下去便咽下了他大半個月的份例,吃得樊常是手抖腳抖。

樊常現在也抖,踩在上閣的樓梯上,他還偷偷扯來餘東羿的袖子耳語道:“東羿兄啊,你且聽老哥一句勸。這拜相樓的閣,可不是那麽好上的!更何況有名有姓的雅間?吃一頓咱不得把底褲當在這兒?”

餘東羿笑道:“仁境兄在我微末時與我相交,竟不曾聽過傳言中風光時的我是何等面目?”

樊常一愣,一旁的東家是人精,連忙附和說:“哈哈,這位樊公子!說到這兒就得小人腆着臉厚顏考考您了。請問您可知這公子閣的閣名是從何人而來啊?”

樊常問:“何吶?”

東家笑道:“自然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曾幾何時餘家少年郎龍章鳳姿,天資自然,滿華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我拜相樓高懸五層,那最高處的樓閣,遠可目盡黃昏紅日,近可俯瞰朱甍碧瓦。及至星夜,高樓點上千盞明燈,雕欄玉砌,手摘星辰……而這一切!曾皆獨獨為二人所享!”

樊常正色道:“敢問哪二人啊?”

東家揚手:“曜希居士餘東羿餘公子!同那太傅嫡孫邵……咳咳,另一位名公子。”

自閹黨與外戚合謀造就滅門慘案後,邵氏一族,在燕京已成半個禁忌。

邵氏人的傳聞,市井可說,朝堂不可說,在常有朝堂官宦來做客的市井酒樓裏,便只能半遮半掩地說。

東家道:“兩位公子金玉其質,于韶華星霜下飲酒,在月落參橫時吟詩,吹簫彈琴,投壺行酒令,包下拜相樓整整三日,豪擲萬金,紙醉金迷。後本樓遂将此最高閣命為‘公子閣’,非最雅最貴者不能登來。”

“當真如此?”樊常聽聞大為詫異,用觑妖魔的眼神審視了餘東羿一番。

餘東羿笑了,爽快喝道:“都胡吹的!誰天要亮不亮的時候在這兒吟詩?我不過帶故人來多吃了幾遭,恰巧每次都選在最高處一層閣罷了。”

東家自知借了噱頭,滿臉堆笑地說:“确實是我等誇大其詞了些。不過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小姐和公子爺們啊就愛聽這個。他們一曉得是餘公子您和那位公子登過的高、望過的景,便心向往之,争先恐後地要來訂公子閣的位置。”

話說到這兒,人已經爬上了最高層。

掌櫃的揚手示意:“這不?公子您當年題的字,拜相樓還留着呢。今兒您來,我特意囑托人挂上。”

“居然還在?”

餘東羿頗為懷念地瞧了眼。見上面居然還有以前玩鬧時,他哄着邵欽蓋上去的紅泥私印。

私印上刻“傾蓋如故”四字,寓意情誼綿長。

這玉章是他初見邵欽時,專門刻了送邵欽的。

傾蓋如故,白頭如新。只遺憾如今看來,白頭如新是有點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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